她整理一番思绪，摆出一位应答疑问者该有的姿态，谦虚地为对方解答道：“多雷皇子巴泽尔的父亲，也就是多雷最后一位国王，征服者洛耿。他征服了北方不可一世的维拉夫人，彻底击溃了他们的尊严和勇气，使得维拉夫部落在数十年内长期处于分裂状态，维拉夫人的铁马一度让内部民族为之战栗不已。这为大陆内部的一些国家，比如多雷，弗兰德，争取了来之不易的外部和平。”
“铁马？”诸如此类的新奇名字，光是听见就足以让他产生浓厚的兴趣了，“难道是全体坚硬如铁的马？”
“不是……”她一脸笑意，耐心回答提出的新问题，“成年的铁马脖子至前蹄坚硬得像是钢铁，不用披覆铁甲的铁马既具有机动性，又具有重骑兵的冲击力，但是铁马幼年期十分脆弱，非常容易夭折，而且生长期较长，倘若铁马部队被摧毁，在较短时间内很难再形成规模……维拉夫人视战败为耻辱，一旦战败一次，他们便会斩杀自己的坐骑，得到新的战马之前，都不再参加战斗。”
机动性和冲击力同时兼备，尽管铁马的弱点也十分明显，但铁马军团巅峰的作战能力仅凭想象就得出。
“铁马真是一种厉害的生物……”唐子明把头垫在交错的手掌上，双眼直盯斜对面的少女，“但是你更厉害，能知道这么多知识……”
少女愣了一会儿，含着笑意低头呢喃，尽力将喜悦埋藏心底，“这都是我从书上读来的……”
“在我看来这些知识都很枯燥，没人愿意去记住这些也许永远派不上用场的小知识……”
唐子明很喜欢这类冷门的知识，只是难以找到同好。周围的朋友同学都对这种冷门而且浪费时间的东西嗤之以鼻。
“我的老师曾对我说过……”提起老师，少女神情变得自豪起来，美丽的眼眸里饱含对老师的尊敬，也饱含对美好回忆的喜悦，“这世上的每一件事物都有它存在的价值，即便是再微小的知识总有一天也会派上用场。”
这句话引出万千思绪，他低头透过清澈的双眼看到了书面深处涌现的回忆，那位头发鲜红的女人欢快地在林间漫步，阳光和落叶为她搭建舞台，她一时兴起，翩翩起舞，他静静地看着她一步一步地跳。
他嘲笑她们沃德人总喜欢钻研一些古怪的无用东西，她则拿万物皆有其用的话语回击，他不为所动，她嘲讽他只知在鲜血中冲锋，不懂享受命运。他说自己不屑这些毫无作用的伪物，她就气汹汹地冲上来吻了他。
两人唇瓣交织在一起，他很快便察觉到冰火交融般的美好，像是发现了干旱沙漠中的一滴清洁之水，他开始回应她湿润的期待。宛如溺水时的救生圆木，他发现自己已经离不开她，就像火焰离不开薪柴，冰晶离不开寒冷。他和她一起吻得更加深入，**咬噬，仿佛要钻入身体里窥探对方的内心。他们紧紧拥抱，仿佛这一世也不会分开。如同分裂之后又重新融合的冰块，他们最终融为一体……
“你怎么了？我有什么地方……说错了嘛？”少女的目光谨慎地游离在发呆青年的脸上，清澈的声音将走神者从回忆中牵引回来。
“不，我只是想起了……一些过去的事。”女人模糊的轮廓渐渐清晰起来，仿佛她就是自己的心脏。眼神滴出惆怅，唐子明闷闷不乐地补充一句，“大概十分久远了。”
“先生还很年轻……”按照贵族史上多雷皇子的年龄，巴泽尔年纪在二十岁左右，少女疑惑不已，稍稍前倾身子，垂落胸前黑色发丝夹杂了一些银白，她撩起长发在脑后扎成一束，白嫩的脖子暴露出来，“听起来却像经历了许多年……”
“我经常会做一些梦……”唐子明俏皮地歪头，眼神掠过不易发现的疲惫，“有时候是一名商人，有时候是一个贵族，还有时候是一名上阵杀敌的将军，童话故事里的饿狼也偶有出现，若是记录下来，我的梦能写出一本童话故事集……也许以后还会多一个皇子的身份……说真的，我感觉自己有些混乱了，甚至有些分不清这是现实——还是梦境，我到底扮演着什么角色……我到底是谁？”
他低头看着桌面上的双掌出神片刻。
少女急忙接上话茬，或许是想安慰安慰青年，她不想就此失去一个能心平气和说说话的人，对方既然没有直接表明自己的身份，说明有些难言之隐，她也没有要询问的意思。
“我从很多故事里读到——在我们不知道的地方存在着无数个世界，每个世界都有我们的足迹……天马行空的梦也许是我们在其他世界的经历，相似的灵魂把我们的小部分记忆连接在一起……”
她模样颇像一个在外游历，见识了新奇世界的天真孩童，那副不经意流露出的可爱模样令唐子明不禁笑出声，平行世界倒是个不错的解释。
像被泼了一盆凉水，她曾经向别人讲述这样的故事时，也受到过类似的嘲笑。她微微低头，翕合的嘴唇嗫嚅着回应青年的笑声：“先生觉得这种想法很……愚蠢嘛？”
“当然不会。想象力是诸神赐予人类的又一瑰宝，我怎么会因为相信这富有想象力的故事而嘲笑你呢……也许这些奇妙的东西正藏在我们不知道的世界角落呢，那不为人知的地点可能就是通往其他世界的大门，这谁也无法否认……”
他盯着少女宝石般的琥珀眼瞳，好像在哪见过她，但又没法立刻说上来。
对方直勾勾的视线和一本正经期待故事的表情让她脸颊微微发烫，双手放在大腿上，大拇指互相触碰，他真是个善良的人，没有皇子的架子，而且平等待人。
“其实……我也经常做梦。”少女不知不觉述说起自己的梦，“梦见遭到周围的人嘲笑，梦见自己在一道深无尽头的长廊上奔跑，身后是穷追不舍的恶徒，每每对方快要得逞时，我就会满头大汗地醒过来……不瞒你说，只有我梦见自己躲在衣柜里，才不会经受这痛苦的一切……很可笑吧，我的梦，都是一些不足启齿的小事。”
“这不可笑。”唐子明说，“人会做噩梦大概是日间积攒大多压力……需要好好休息，并多多放松心情。”
奈何这个世界的娱乐活动太少。进入这个图书馆，他就感受到一股熟悉感，仿佛这是那个拥有核弹的科学世界，联合之前打听到的信息，他怀疑郭昌峰公爵，那个拿黑鹿作纹章的男人兴许和他，还有黄陌一样都是穿越者。既然他带来了一些新技术，为什么不将娱乐活动一并发扬光大呢。
“还有其他的嘛？”他像是在鼓励一个坚持不下去的运动员继续跑完赛道。
她还有很多故事要说，大小琐事堆满了心房。
她渴望尽可能和青年多交流说话，仿佛要把一辈子没说的都一字不落的全盘托出。不止因对方贵为皇子的身份，还饱含对方的亲和力让她不用感觉太拘束。
多年来只能向阿莲倾述烦恼，她实在憋坏了。她想找到一个不介意满载流言蜚语的自己的人，和他待在阳台之类的安静场所品尝甜点红茶，促膝长谈。
她染了一头黑发，或许青年认不出自己的公主身份。她倒也庆幸他不认得自己，看重荣誉的贵族一般会对私生子采取鄙夷的态度，就像看待农场里一头肮脏的肥猪一般。私生子如同怪胎，是贵族圈的耻辱。
或许父王把她视作一种耻辱，他很少与她交流，仿佛要把她推得远远的。
银白长发代表她的贵族身份，同时也象征着私生子的耻辱，多亏了这辅助药水的帮忙，这一头黑发让她感觉自己焕然一新。没人会在意失去贵族光环的卡莎，现在父王身在鹫堡，她也会偷偷跑出鹫堡，来到图书馆将自己沉浸到书页的奇幻世界中。
读书充实她的头脑，也能帮她逃避笼罩在鹫堡天空的乌云。身体里流淌着沃尔特家族的血，她本能地想为家族尽点心力。远离鹫堡的当口，她干着调查多雷王国的事，为查明巴泽尔皇子的为人。
她从书海中只查到一条至关重要能鉴别皇子真伪的重要信息——巴泽尔皇子小时遭遇刺客，幸运地得到神秘人的救助存活下来，但他的胸口处依然还有当初遇刺遗留的伤疤。
胸口上的骇人伤痕可不是所有人都能有幸得到的，它足以证明皇子是否为多雷王室。
她给唐子明谈起蕾切尔喜欢的小故事，当然没有透露公主身份。
……
“哈哈……看来你的妹妹挺喜欢一些可怕的故事啊。”图书馆的环境使他尽量保持较低的音量。
“她总是喜欢缠着我，叫我给她念睡前故事。”卡莎收敛笑容，继续数落自己妹妹，“倘若我不答应，她就胡闹逼我就范，可当她闹腾累了，转眼便会忘记睡前故事这回事，倒头就睡在床上。虽然她个子很小，但她总会霸占整张床的中央，每次还得我给她盖好被子……”
听了少女的姐妹日常，唐子明不禁感慨万千，体内仿佛点亮一盏盏温馨的灯光，“你的妹妹很幸福啊，有你这样的姐姐……”
少女有些害羞，脑海中不由得浮现一个骑着飞龙的勇士盘旋在自己房间的阳台上，那名风度翩翩的勇士正是眼前这位皇子，由此她的脸烧得更红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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