威尔斯堡的西门外是平缓宽广的河谷。
残阳已经西沉了大半,挂着血色金边的丘陵在地平线的那头略微起伏,空中最为明亮的灿星已经逐渐变得清晰。余热带着变质了的蛋黄一般的光,有些孤寂地披在入城道路上来来往往的行商者的脸庞上。
“这个木箱,放在这里就可以了吗?”
是亚德。她的脑袋被巨大的木板箱挡住,声音显得有些小。
瑞恩一行人来到这里已经过去了好一会儿了,他们正忙着为今夜即将举行的祭典做最后的准备。
虽说原本瑞恩是打算自己一个人来筹办的,但由于原定的计划中并没有带着希尔菲恩逛一下午的街,等最终到达这里时,剩下的时间已经根本不够瑞恩自己来做准备了。
没有办法,为了让祭典按时举办,他只好拜托了亚德等人帮助。
此时瑞恩正单膝跪地,手中拿着调制好的颜料,在草地上画着什么。
“嗯,麻烦你了,亚德。”
听到询问,他抬被汗水浸湿的脸,朝着亚德点了点头。而亚德干爽的红发则没有一丝劳累的痕迹,看似轻松地将那箱子放在地上。
尽管这是柔软的草地,但泥土还是被这重物激起,发出一声沉重的闷响。
“啊……抱歉,好像狠狠地摔了一下。”
“没关系,那个只是用来搭建临时祭坛的支撑物罢了。”
瑞恩看着已经整齐地码出方阵的几十个巨大木箱,不由得感叹亚德惊人的体力。
“接下来,只要把这些木板再搭到这些箱子上就可以了吧?”
“嗯,拜托了。”
“哦!包在我身上啦!”
亚德活动了一下肩膀,毫不犹豫地走过去,轻松地搬起有两个大汉高度的木板。
“瑞恩瑞恩!快看啊,露西碳的烛灯船做得好精细哦!”
“……哎?哪有,希尔菲恩大人夸张了啦。”
希尔菲恩的声音从另一边传来,瑞恩转过头去。
在她们二人的手上,是用短小的木条互相扣紧制成的小木船,大小刚刚好可以用两只手捧起来。船身中心是四方的木框,当中摆放着一个又宽又矮的蜡烛。
露西注意到瑞恩的视线,不习惯被人夸赞的她有些尴尬地低下头,
“那个,瑞恩大人,我还是第一次尝试这种工作……这些小船做成这样可以吗?”
“嗯,确实完成度很不错。”
瑞恩点了点头。
这也是为了今夜的祭典所必须要准备的。
希尔菲恩和露西坐在地上,这些精美的手工艺品像是鲜花一般,成百上千地盛开在她们周围。
虽然只是将木匠做好的各种零件组装起来,但是不知道为什么,瑞恩感觉比起自己曾经抱着完成工作的态度拼装起来的烛灯船,出自露西之手的反倒要更加精致。
——区别究竟在哪里呢?
瑞恩不禁轻轻叹了口气。
察觉到这个细微动作的露西慌忙询问道:
“果、果然哪里不对是吗?!”
“啊,不。确实很出色,再加上出色的效率,今晚的祭典能够如期举办真的多亏了你们的帮助。”
“哈哈哈,笨蛋瑞恩刚才一定是因为自己在神使的工作上输给了露西碳而自责啦!”
“是、是这样吗……”
听到希尔菲恩的话,露西有些惊讶地看了看自己手中拼装了一半的小船,脸上的表情舒缓了不少。
——这家伙,这种时候总是这么敏锐。
瑞恩在心中砸了咂嘴,重新将视线移回手边抹着颜料的木盘,脸上稍稍有些不悦。
“瑞恩大哥哥?怎么了吗?”
身边传来莉莉的声音,这才让瑞恩从刚才被打断的思绪中缓过神来。
“啊,没事,刚才我们说到哪里了来着?”
“之前刚刚说过‘四种元素’和‘魔法的实质’,接下来讲到‘仪式’那里了。”
“嗯,‘仪式’是吧。”
之前瑞恩询问了莉莉是否想要学习魔法。这个问题,对于想要接触一切新鲜事物、从而试图找寻丢失的记忆的莉莉来说,答案自然是毋庸置疑的。
正巧,今夜的祭典前的准备工作中,就会包含魔法基础的知识,也恰好能够借此机会向莉莉教授一些。
“不过还是先重新复习一下吧。莉莉,‘四种元素’是什么?”
“嗯嗯……‘四种元素’就是,自然界中以各种各样形式存在着的,风元素、土元素、水元素、火元素。”
“那么,四种元素最常见的形态是?”
莉莉笑着,举起维罗妮卡那里收到的书,像是扇子一般使劲扇了扇,气流随之拂过瑞恩的脸颊。
“这个是风元素!”
接着,她拍了拍膝下的草地——更准确点,是草地下的泥土。
“这个是土元素!另外两个嘛……”
她东张西望起来,很快便找到了目标,指着入城的石板路旁前些日子的秋雨积攒下来的小水洼,
“水元素!和……”
指着城门支柱旁挂着的火把。由于阳光已经逐渐暗淡,那火把的光芒成为了黑漆漆的门洞下最主要的光源,
“火元素!”
“嗯,正确。”
瑞恩欣慰地点了点头。莉莉无邪气的动作,让他联想到了自己小时候在贵族学校时学习魔法的事情,
“那么,所谓魔法又是什么呢?”
“魔法就是,那个……”
大概是想要回想起瑞恩教授她的原句吧,莉莉皱起眉头,稍微有些犯难。
“还记得什么就说什么。”
“嗯……那个,这个,对了!‘通过使用自身的魔力,干涉元素的形态,让它们为自己所用’!”
真亏她能记住呢。
瑞恩稍微有些惊讶。
不过看起来并没有像理解元素那样很透彻。
这样的话——
“实际看一次的话,或许能够更清楚吧。”
“哎?瑞恩大哥哥要使用魔法了吗?”
“虽然说身体还没有完全恢复,不过只是最简单的魔法的话……”
瑞恩闭起眼睛,放下手中盛着颜料的木盘,将两只手摊开。
莉莉的记忆中并没有关于魔法的片段,说实话,在遇到瑞恩和希尔菲恩之前,独自一人的她并没有对魔法产生过什么特殊的兴趣。不过由于之前瑞恩为了尽可能唤起她的记忆,对着她使用过一次魂术,那时她体验到了奇妙的新鲜感,而且也真的想起了自己的名字,所以现在的莉莉不由自主地便将魔法与唤醒记忆画上了等号。
当她看着瑞恩似乎真的要再次用出魔法时,心中对于记忆唤醒的期待便开始忐忑,不禁屏住呼吸,瞪大灰亮的眼睛,紧张地看着瑞恩。
但是,这次瑞恩并没有像之前使用魂术时的咏唱。
几秒钟过去了,似乎什么都没有发生一样。
正在莉莉开始有些不解的时候,
“……咦?有风?”
不知什么时候出现的气流自下而上地吹拂,莉莉覆盖在大腿上的裙摆随之呼啦呼啦地摆动起来。
虽然强度和自然的微风并无两样,但——
“从下面?!”
莉莉惊愕地朝自己的膝下看去。
那是坚实的草地没有错。
——这风就像是从草地上吹出来的一样!
瑞恩只是正正地坐在那里,并没有躺在地上扇着巨大的扇子。而自然的风也更加不可能如此强烈地从地面吹拂出来。
——这就是,所谓的“使用魔力来干涉元素”吗?
奇妙的怪异感让莉莉猛地一个激灵。她深吸一口气,心脏兴奋地在胸脯碰撞。
虽然形式和自己记忆中的魂术完全不同,但是这股一成不变的、平时绝对无法体验到的奇妙感确确实实地提醒着她:
这就是魔法。
“好……好厉害!”
莉莉沉浸在兴奋的感情之中,猛地站起身来。
一直在逐渐加速的气流此时恰好达到了最强,莉莉的长裙鼓着风,金丝长发猛烈地在空中摆动,她兴奋地踮起脚,原地转着圈,
“好像在飞一样!”
“呼——”
感觉差不多了,瑞恩便睁开眼睛,放松姿势,长出一口气,奇妙的上升气流随之逐渐消失。
裙摆瘪了下来,发丝也重新被重力拉回肩头,莉莉大口大口地呼吸着,红扑扑的脸蛋上还挂着对刚才的留恋。
“刚才的就是最简单的‘魔法’了。”
瑞恩用长袖擦掉额头的汗水,调整着略显急促的呼吸,
“说是魔法,其实只是让风元素动了起来罢了。如果加上‘咏唱’的话,还可以让元素具体变化成更为形象的样子,比如锋利的刀刃、结实的墙壁之类的。”
莉莉没有回话,她呆呆地望着瘪下去的裙摆。
“是回想起什么了吗?”
瑞恩瞥了一眼,重新拿起盛着颜料的木盘,如此问道。
莉莉摇了摇头。
“是吗……”
“莉莉只是在想,这样厉害的事情,莉莉真的也能做到吗?”
“虽说有天资的成分在里面,但之前也说过了吧,天资只能决定每个人拥有的魔力的多少罢了。如果是像刚才那种低等级的魔法,只要是个正经学习过魔法的人类,没有做不到的。”
虽然说着鼓励的话,但在莉莉的眼中,瑞恩的身影却显得有些黯淡。
正在莉莉思考为什么他会显得有些沮丧时,瑞恩的询问接踵而来:
“那么,莉莉,你现在对魔法也算有个简单的认识了吧?”
莉莉使劲点了点头。
瑞恩用手指沾了沾木盘中的颜料,
“那么,接下来就该说说‘仪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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