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知过了多久,或许是一天,或许是三天,又或许是更久,没人知道。晴真的太累了,沉睡之后,就陷入了粘稠的黑暗之中,难以挣脱。她感觉自己从来没有像今天这样睡得如此安稳过,任凭无尽的黑暗包裹着自己,将全部身心放空,享受着这片无边的静谧,直到苏醒。
睁开眼睛的第一个画面,是白得有些刺眼的天花板,而不是灰沉沉的天空。这是个好消息,至少证明自己已经脱离了那个地狱,回到了家园。
晴下意识的想要揉揉惺忪的睡眼,却发现双手无法顺利的触及自己的脸部。她下意识的低头看,只看到自己的双手双脚被皮带固定着,就像被拘束着的囚犯一样,四周一片空荡荡的,没有雪和风的身影。
【雪前辈?风前辈?在哪里?】
晴有些害怕,孤身一人被拘束在狭小的床板上,让晴觉得自己就像一只等待着被宰割的动物。她挣扎了起来,想要挣脱这个拘束,但是看起来似乎很难。力量弱小的女孩与皮带之间的战争,必然是以女孩的失败而告终,但是聪明的女孩却找到了另一个办法。不知是不是疏忽大意,皮带的捆绑并不是很严谨,灵活的手指轻易地就打开了皮扣,很简单的,女孩挣脱了束缚,逃离了空荡的房间。
房间外面是如迷宫一般的回廊,银白色的金属墙壁冰冷得没有一点人情味。晴赤着脚,小心翼翼的在回廊里穿梭,警惕的身形就像小猫一样灵巧。
不过很快,女孩就在令人眼花缭乱的回廊里迷路了,连回去的路也没有办法找到。无法回头的女孩只能继续前行,就在此时,一阵脚步声从回廊深处传来,伴随着细碎的交谈声,渐渐接近了晴的位置。
紧张不已的晴下意识的就近选择了一扇门钻了进去,躲在门边等待着来者离去。来者并没有离去,而是在晴躲进的那扇门前停了下来,似乎是要进来。晴心里一惊,连忙躲进了房间里的一张幕帘后面。
来者似乎没有发现晴的存在,而是跟身边的人交谈着。
【马格努斯博士,刚刚26号试验品已经处理掉了,接下来还有25号和29号,25号似乎还在休眠,29号已经苏醒了,样本已经采集完毕,不过挣扎很剧烈。】
【恩,我知道了,先把29号送过来吧,多叫点人控制住,等处理掉29号之后再去采集25号的样本。】
【好的,我这就叫人安排。】
伴随着门开关的声音,似乎有一个人已经离去了,但是那个叫马格努斯博士的人却还留在里面。晴死死地捂着嘴,不敢出声,刚才的对话,让晴有种不好的感觉,虽然并没有什么依据,但心里的不安却十分强烈。
没过多久,门外传来一阵激烈的争吵和咒骂,熟悉的声音让晴心里一惊,连忙透过幕帘的缝隙悄悄窥视外面。
【雪前辈……】
雪被皮带死死的拘束在担架上,嘴里疯狂的咒骂着,不住的挣扎,想要挣脱皮带的束缚。女孩的力量终究有限,雪并不能挣脱束缚,只能扭动着身体表示自己的抗议。
【快放开我,你们这群混蛋!你们把她们俩带到哪里去了!王八蛋!唔唔唔……】
进来的三四个人将雪死死的按住,其中一人捂住了雪的嘴。连说话的权利都被剥夺的雪只能使劲的甩着头呜咽着,奈何还是没有办法挣脱。
【好了,开始处理吧,动作迅速点,之后还要投放下一批呢。】
在那个叫马格努斯的人的指示下,其中一个穿着白大褂的人拿出了一个类似于注射器的东西,趁着雪被压制的时候,戳在了雪的颈侧。
晴不知道那是什么,但是她可以肯定那不是什么好东西。雪的挣扎幅度越来越小,声音也越来越微弱,疯狂扭动的身躯在最后,呈一个奇怪的姿势停止了下来。
【雪前辈……】
似乎意识到了什么,晴连忙捂住嘴,死死地盯着渐渐没了声息的雪,眼泪止不住的流了出来。毫无疑问,雪被他们杀死了,用那个注射器里的药物。但她不知道他们为什么要杀死雪,明明只是一个人畜无害的女孩子,却被他们像处理废品一样简单的处理掉了。晴想不通,十二天的地狱都这样度过了,幸运地活了下来,却在这里,被轻易的夺走了生命。晴不明白,她只能悄然哭泣,甚至声音都不敢发出一丝一毫,否则,自己或许也会像雪一样被他们杀死。
晴下意识的后退,心里的悲伤与恐惧充斥着内心。不自觉的后退让她不小心碰到了身后的移动病床,一只惨白的手掉落在晴的面前。突然出现的手让晴差点惊叫出声。她看着这只悬在空中的苍白的手,莫名产生了一种不详的预感。
她悄悄站起来,揭开盖在床上的白布。眼前的画面让晴的心仿佛被重重的击碎了一样,她连忙咬住手背,避免自己的哭声被人察觉,强大的咬合力让女孩的牙齿轻易地撕开了手背的皮肤,鲜血顺着嘴角流了下来。撕裂的痛楚没有让女孩感觉到疼痛,心里的痛楚反而让她难以呼吸。
病床上的人,是风。苍白的脸色看不到丝毫活着的痕迹,鼓胀的双眼充满了不甘,仿佛是要向晴控诉杀害她的人的累累罪行。这是风,平时一脸淡漠的,有些酷酷的风,陪伴晴度过了十二天的地狱的风。晴没有想到,在箱庭外的那一天,会是她们彼此相处的最后一天,而在那一天后,再次见面的两人,却已经是天人相隔。
【呜……】
心中的痛苦难以压制,晴的喉咙里发出了一声悲戚的呜咽。突兀的声音被外面的人察觉了,那个马格努斯有些好奇的走向幕帘后面。晴连忙缩到角落,用另一只手死死地压住咬在口中的手腕,不让自己再发出更多的声音。
女孩颤抖着,马格努斯的接近让她瑟瑟发抖。或许真的无路可逃了,在被发现的下一刻,自己可能就要被他们想杀死风和雪一样,简单的杀死。晴绝望的闭上眼,等待着死亡的宣判。
【马格努斯博士!25号不见了!】
突然地声音打破了房间里的气氛,突如其来的消息让房间里一片沸腾。包括马格努斯在内,所有人都纷纷跑了出去,房间里再次变得安静起来。
再三确认了没有人进来之后,晴蹑手蹑脚的走出了幕帘,走到雪的身边。雪的身体因为挣扎而呈现出一个极度扭曲的姿势,狰狞的脸上看不出以前的帅气与魅力,瞪大的双眼布满了血色,仿佛一只地狱来的厉鬼。
【雪前辈……雪前辈……】
晴摇了摇雪的身体,雪无动于衷,身体僵硬得不像是人类的身躯。雪真的死了,和风一样,被他们轻易的杀死了。
【呜……雪前辈,醒醒啊,风前辈被坏人杀死了,不要再睡啦……】
晴不愿意相信雪的死去,却不得不承认这个事实。女孩痛哭着,呜咽着,手腕上那个被咬得深可见骨的伤口似乎都没有心脏的疼痛来得深刻,梦魇再次包裹住少女的心。
哭泣并不能解决问题,雪不会再像以前那样站在自己身边保护自己了。晴知道,必须逃跑了,他们杀死了雪,杀死了风,下一个肯定是自己。她抱了抱雪余温尚存的身体,像安那样摸了摸她的脑袋,然后小心翼翼的溜出了房间。
回廊里的人似乎多了起来,晴依靠各种房间的掩护躲过了许多人。不过在迷宫般的回廊里,晴始终找不到出去的路。就在这时,刚刚拐到一个路口,却恰好与他们遭遇。穿着白大褂的人们就像幽灵一样令人胆寒,晴心里一惊,连忙头也不回的往返方向疯跑。他们似乎也发现了晴,连忙追了上去,沿途,更多的人追了上来,四处都有人围追堵截。
可以选择的路径越来越少,再这样下去,迟早会被捉住。慌不择路的女孩看到沿途的一扇金属门,连忙打开钻了进去。金属门似乎能带给女孩些许安全感,躲进来之后,女孩稍微松了一口气。
就在她转过头的瞬间,映入眼帘的画面却让她不自觉的心里一震。
这是一个巨大的冷藏库,跟一般用于囤放新鲜食材的冷藏库一样,释放着冰冷的寒气。不过这里跟一般的冷藏库不太一样,这里没有所谓的新鲜食材,取而代之的,是一具具如同腊肉一般整齐的悬挂在架子上的人,赤身**的女人。
这些**的女人,面容似曾相识。晴壮起胆子往前走了几步,终于看清了这些女人的面容,然后,瘫坐在了地上。
【不会吧……怎么会?夜夜……梨子前辈……风前辈……安前辈……雪前辈……还有……我?】
似曾相识的面容,正是晴所熟悉的,陪伴着她度过了十二天地狱的时光,陪伴她走过高中生涯的挚友和前辈。从小一起玩到大的青梅竹马,像大姐姐一样保护着自己的安和雪,性格恶劣却意外的很可爱的梨子,看似冰冷,其实很温柔的风,还有……自己……
【这是怎么回事?为什么大家会在这里?为什么我会在这里?为什么……】
【试验品……怎么会?不……不对!这绝对是骗人的!我们有那么多美好的回忆,我们有家人,有同学……怎么会?】
女孩拼命的摇着头,试图否决这样的设想,但是眼前一具具像腊肉一样挂在架子上的,跟大家一模一样的,毫无生气的身体,却让她无法欺骗自己。
【这一定是做梦,一定是做梦……这是做梦……做梦!】
晴抬起手一巴掌扇在了自己的脸上,很痛,无论是手,还是脸,但是……还不够。晴更加疯狂的抽打着自己的脸,试图让自己从梦境中醒来,直到嘴角出血,眼前的一幕都没有消失,还是那么真切。
【这不是真的……我是晴,我不是试验品……呜……为什么?为什么?为什么?】
金属门外的骚动惊醒了晴,来不及思考,晴连忙站起身来,四处寻找着可以逃脱的通道。
【通风管!】
在冷藏库有一个用于疏通空气的通风管,晴连忙从旁边找来一根撬棍,撬开通风管的防护网,奋力撬掉旋转着的风扇,顺着通风管爬了出去。
通风管的管壁积满了厚厚的污垢,冰冷的温度将污垢冻结,冰冷刺激着女孩的双腿和手掌,让她不禁打了个寒颤。
求生的欲望支持着她,冰冷的痛楚也敌不过内心的渴望。必须出去,逃到外面去,然后,找到自己的家人,找到自己的朋友,只有这样,才能证明自己是真的,证明自己与大家之间的回忆不是虚假的。
直通外界的通风管道让少女很快就逃了出来,外面的新鲜空气让女孩的精神为之一振。
她疯狂的奔跑着,为了不让他们追上自己,捉住自己,杀死自己,她必须奔跑。粗糙的地面划伤了女孩的双脚,双脚传来的刺痛让她几次跌倒,即便如此,她依然奋力奔跑着。
双脚已经鲜血淋漓,在地上踩出一串鲜红的脚印,然后,她跑到了城市里。
这是她所熟悉的城市,熟悉的街区,巨大的穹顶投射着蓝天与白云,高楼大厦耸天而立,繁华的街道上人来人往,大家都好奇的注视着这个穿着白色大褂的奇怪女孩。
【请帮帮我,我在被人追杀,请帮帮我!】
晴揪住一个路人的衣袖,哀求着,试图获得一些帮助。路人淡淡的看了一眼晴,甩了甩衣袖,没有理会晴。晴不愿意放弃,继续向其他人求助,但得到的反应却如出一辙,无论是老人,女人,中年人……所有的人,都只是冷漠地看了一眼,丝毫不理会女孩的哀求。
【怎么会……】
这不是她印象中那个充满温暖与和谐的世界,大家都冷漠的如同机器人一般,冰冷的眼神让女孩心底发凉。
【现在插播一则消息,在大约半个小时前,马格努斯研究所的25号试验品出逃,此试验品刚从污染区回收,可能携带有不明病毒,请大家发现之后,迅速将其隔离,并通知马格努斯研究所的相关人员,研究所将派遣回收队进行回收。】
高大的电视墙上,一则插播新闻引起了大家的注意,而电视上,赫然是晴的照片。
大家看向晴的目光不再是冷漠无情,而是换上了厌恶与恐惧。所有人都纷纷远离了晴所在的位置,然后拿起手机开始拨打电话。
【我是……试验品……我不是……他们搞错了……我不是试验品……】
晴似乎明白了什么,然而无力的解释并不能改变什么。看着大家满脸的厌恶与排斥,晴突然感觉,这个世界上,没有自己的立足之地。这个充满了冰冷与麻木的世界上,不可能存在自己记忆中的善良与温柔。
【为什么……】
绝望瞬间将女孩吞噬,原本充满了渴望与希冀的目光变成了一片死灰。她放弃了求助,这些冷漠的人,不可能会帮助自己这个卑微的试验品。她低着头,离开了繁华的街区,走向了人烟稀少的城市边缘。
【夜夜……怎么办?我们……是试验品,我明明那么喜欢夜夜,但是,连这份喜欢,都是假的……】
女孩站在一座高耸的大楼顶上,绝望的俯视着这个虚假的世界。繁华的都市没有丝毫令人向往的痕迹,蔚蓝的天空虚伪得令人作呕,就连徐徐吹拂的微风,也只不过是机器制造的空气流动,感觉不到一丝温暖与和煦。
他们根据人们提供的消息,很快就找到了晴的所在,他们闯入了天台,身体被防护服严严实实的包裹着,就像排斥着这个世界一样,排斥着女孩。
晴转过头看了一眼他们,脸上的表情跟路人们一样冷漠,眼中看不到丝毫可以称之为生命的存在。
【人类……真讨厌……】
少女一只脚踏在了空中,另一只脚随之腾起。那一瞬间,女孩觉得自己的身体变得无比轻盈,无比舒畅,她仿佛是要飞起来一样,张开双臂,迎接着天空的拥抱。她的嘴角勾起的弧度,在那一瞬间,温暖的令人心醉。
然后……冰冷而坚硬的混凝土地面,绽放出一朵鲜艳的蔷薇。
……
【不要……救救我……不要啊!】
一声惊叫,晴从睡梦中惊醒过来,此时的她已经是满头冷汗。一旁守着篝火的夜夜看到晴醒了过来,连忙丢下手里的木棒,跑到晴的身边,抱着她的身子安慰了起来。
【小晴晴怎么了?没事吧?夜夜在这里哦。】
【夜夜……】
【怎么了?小晴晴,做噩梦了吗?】
【恩,有点可怕的噩梦……】
【唔……没关系!不要怕,夜夜会保护你的!】
【夜夜……轮到我守夜了吗?】
【恩?啊……没事,小晴晴累了嘛,我再多守一会,你先去睡吧。】
【诶?但是……夜夜也很累了吧,我没事的,夜夜去休息吧。】
【没事没事,我好得很呢……啊呜……呃……好吧,那,我们一起守吧?】
【恩。】
晴默默地点了点头,依偎在夜夜身边,看着跳跃的火焰出神。夜夜趴在晴的身上,伸出手捏了捏晴的脸颊,然后发现了晴脖子上挂着一个奇怪的牌子。
【小晴晴,这是什么?】
【啊?这是我以前在街上买的一个项链……】
【诶~是吗?这个项链一点都不好看呢,还挂着个这么丑的牌子……啊拉,牌子上好像有字,好像是……NO.31?什么鬼?】
——Final——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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