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学园长的特别授课，是温柔耐心的学园长特别抽出时间来，用午睡的时间给学生的特殊补课哦。用神州的俗语怎么说，‘开小灶’？”德莉莎从咖啡机里倒出一道浅绿色的水流，注入玻璃杯中，又加了两块冰，“尝尝这个，鲜榨的冷翠苦瓜汁，口感温润，养颜嫩肤。要热的还是冰的？”
“谢啦，不用，我不爱喝这个。”琪亚娜无精打采。
学园长办公室非常大，墙壁前面就是直顶到天花板的书架，放眼看去，精装的拓印本和羊皮卷在实木格子中整齐地排列，空气中弥漫着令人安心的书卷香气。初次拜访的人一定会被这间办公室的奢华和主人的品味震住，只有琪亚娜知道这些大部头的后面其实塞满了漫画，从diodio的奇妙冒险到重装机甲阿拉哈托一应俱全，与其说这里是办公室，不如说是德莉莎放松自己的小空间。
琪亚娜坐在落地窗前，初冬的阳光透过玻璃洒在她身上，周身都涌起慵懒的暖意。本该是个悠闲的下午……如果没有桌子上那张刺眼的成绩单。
“早点结束早点吃饭！”她深吸一口气，抬起头。
“我们直入主题吧，琪亚娜。”德莉莎推了推眼镜，拿起了桌上的成绩单，“第一学期你选了三门课，《天命历史概论》和《崩坏兽族群生态导论》两门的期末得分都是‘D’，这可是我当初特意关照你选的两门送学分的课。怎么还是没过啊？”
温和中带着严肃，琪亚娜这才意识到作为教师的德莉莎其实非常尽责。
琪亚娜18岁，圣芙蕾雅学园一年级新生，本该在学园里接受系统的训练后成为天命的女武神……如果她顺利通过第一学期的课程的话。
第一学期她选的三门课挂了两门，唯一一门低空飘过的是《无装甲徒手格斗初级》，还是靠班长在最后的对练里放水。
符华，来自神州的同届新生，自称18岁，但心理年龄看起来远不止18，待人礼貌而疏远，因为严肃认真的大姐姐形象而被大家选为班长。实力也过人，她修习的是一种来自神州的古拳术，凶猛钢劲，自从看到她蓄力一拳把橡胶人形靶拦腰打了个对穿以后，格斗课的老师就没再点过学生上台实战了……因为那个人形靶没固定在地上。
期末考试的内容是分组对抗，根据点数得分，再加上理论考试的成绩。其实这门课程选的人数很少，大部分新生入学以前已经或多或少受过女武神训练，很多人直接选择了二年级的《记忆战场模拟对战》或《ArmedCombatSimulation》。以符华的实力本没有必要选这门课。
“可以了吧，再打下去结果也不会变。”符华冷冷地说，矮身躲过琪亚娜的刺拳，顺势向前，双手越过琪亚娜肩膀和腋窝，然后用力收紧，把她狠狠摔倒在地。
“我、我才不会输！”被压在身下的琪亚娜扭来扭去，挥舞着拳头试图继续进攻，可是符华的断头台已经成型，场边的老师挥手示意得点有效。时间不到一半，符华已经得了17点。
“为什么明知会输还要这么拼命？”符华有点不耐烦了，双臂收紧，琪亚娜的挥拳越来越无力。“认清实力的差距，然后努力去提升，总比在这里强撑着要好。认输吧。”
符华松手后翻，这一轮进攻的点数已经得到，再锁下去也没意义。琪亚娜双手推地，和符华拉开距离，摇摇晃晃地站起来，伸手抹了一下嘴唇的血，那是她在上一轮中了符华的锁技后发力的时候咬破的。然后左手虚伸，身体伏低，以拳为枪，又摆出了卡斯兰娜枪斗术的起手式。
“ichkönntedasdenganzentag.”琪亚娜喘着粗气，看着符华的眼睛。
符华愣住了，脑子抽痛，一些遥远的记忆追上了她。1475年的钦察草原上，那个白发的女孩也是用这样的眼神看着她，“Icoulddothisallday”。眼前这个摇摇晃晃的身影似乎和她重叠了，只是眼神中少了迷茫，多了坚定。她又想守护什么呢？
“我明白了，琪亚娜同学。”符华重新站定，“请原谅我刚才说过的话，你是个值得尊敬的对手。不说漂亮话了，我们继续。”
……
“班长，你真的好强……”琪亚娜躺在地上大口喘气，全身的淤青都在隐隐作痛，“我以后一定会追上你的！”
“那就加油吧，想追上我可要加倍努力啊。”符华擦了擦额头上的汗水。
琪亚娜获得两个学分，还被符华请了一顿中华料理。
“开、开学会有补考的吧？会被留级吗？”琪亚娜有点忐忑。她担心下学期不能和芽衣一起上课。
“有补考，不过以你上学期的学习状态，补考估计也够呛。”德莉莎很为难，“当初是我推荐你入学的，你要是第一学期就重修的话我面子上很过不去啊。”她翻着成绩单，皱眉，“崩坏兽族群生态导论”只是介绍各种常见崩坏兽的分级、出没地点和作战方式，考试是根据所学内容在一小时内制定出中型女武神小队接触帝王级崩坏兽的作战计划书，还降低了难度，让你们自己选择作战环境……”
“太难了，我怎么知道对战崩坏兽需要那么多计划嘛，揍它不就好啦……”琪亚娜无力地争辩。
“我得纠正你一点，我们应该称呼崩坏兽为‘她’或‘他’，他们和我们一样是智慧生物。”德莉莎敲了敲桌子，“我们曾经对捕获的多只‘圣殿级’的崩坏兽进行过智力评估，在测试中他们显示出惊人的数理能力、空间感和学习能力。这些内容姬子老师应该在课上讲过。至于我带的这门课……”德莉莎皱眉，“《天命历史概论》，为了带你这个大侄女我可特地向总部申请了休假，平常我都不用亲自代课的。这门课我讲的应该挺……深入浅出的吧？”
“你又不是不知道我记不住那么多东西……不说课本内容，光是你划的那些考试范围就包括两百多个历史事件和人物，有的自然灾难是由‘崩坏’引起的，有的是君主被崩坏意志支配了头脑而发动战争，有些是天命为了保护‘崩坏’的秘密免于泄露引起世界动荡……”琪亚娜的头更低了，“背到最后全都串了，大姨妈你又不是不知道我一背这些东西就想睡觉啦。”
“唔……”德莉莎往椅背上一靠，“库克船长发现新西兰并环岛航行是哪一年？”
琪亚娜一愣，“啊？”
“1769年10月6日。当时的天命首领阿帕基预言，第三件圣遗物‘雪色的涟漪’将在‘遥远的南方大陆’现世。时任英国皇家海军上尉、太平洋考察队指挥的詹姆斯·库克，从属于当时的天命科学考察部队，因此在接到海军部发出的密函后，库克和奋进号在1769年8月离开大溪地向西进发，约两个月后抵达新西兰，这个地名源于荷兰文‘NovaZeelandia’。”德莉莎娓娓道来，“当时的主教是个彻头彻尾的神棍，后来5th圣遗物是在贝加尔湖挖出来的。这次行动的本意其实是确认南方大陆——南极洲的存在。”
“大姨妈你把教材背下来啦？”琪亚娜擦汗。
“埃及艳后克列欧博克拉死于多少年？怎么死的？”
琪亚娜水灵灵的大眼睛噗闪噗闪，库克船长的故事她好歹还耳熟能详，这埃及艳后是何方神圣？
“她死于公元前30年。在此前一年，尊贵的托勒密王朝后裔，古埃及托勒密王朝最后一任女法老，尼罗河流域第一位天然崩坏适格者，埃及艳后克列欧博克拉，带领大军越过希腊西海岸，和奥古斯都的军队在阿克提乌姆海角展开激战，史称‘亚克兴海战’。”德莉莎双手捧着杯子嘬了一口，“当时的托勒密王室为了维护纯正的希腊血统，实行族内通婚，隐藏在基因片段中的崩坏能抗性显性基因不断累积，最终使她成为尼罗河流域对崩坏能具有完全抗性的第一人。当时埃及的军权大将军波希纽斯、行政权大傅和皇宫内侍总管奥克奇维安都出自历史悠久的对抗崩坏的家族，他们曾经试图立克列欧博克拉的弟弟、同父异母的托勒密十三世为埃及的统治者，并把克列欧博克拉放逐到红海。但是艳后在红海以美貌和威严召集了大批追随者，更是在之后把凯撒迷得团团转，在凯撒的帮助下，艳后最终成功返回埃及，顺利成为执政官。”
“她好酷！”琪亚娜来了兴致。
“随后波希纽斯发动叛乱，但是失败被杀，奥克奇维安则不知所踪。艳后对民众展示了‘阿蒙神的庇佑’，据我们推测，她此时已经可以熟练地使用崩坏能进行能量的释放。埃及人民完全被这所谓的‘神迹’折服，组建起远征舰队，根据‘阿蒙神的指示’向地中海进发，与罗马皇帝奥古斯都的舰队激战。”德莉莎起身，在办公桌后缓缓踱步，“混战中，艳后所在的旗舰被‘弩炮钳子’勾中，士兵们踩着钳子的踏板登上旗舰甲板，和艳后展开激战。那不是普通的士兵，是奥克奇维安以一生心血培养的‘荷鲁斯刺客团’，他们都经历过崩坏的侵蚀，身体机能远超常人。艳后被这些人以生命的代价重创，不得不撤军议和。但是在撤离以前，她如愿以偿地得到了古罗马政治家安冬妮，她和这个女人纠缠了一生之久。”
“嗯？有八卦！”琪亚娜眼睛一亮，这种严肃历史的枯燥之处就在于根本没有八卦，历史人物们仿佛舞台上戴着面具的演员，你方唱罢我登场，完成了自己的历史使命就奔赴天堂，教科书上没有地方书写他们的所爱所恨、喜怒哀乐，历史也就少了很多生气。
“是啊，事实上艳后的童年时代是在罗马宫廷中度过的，10岁时她作为埃及的政治庇护筹码被母亲送往罗马，在那里她开始显露出对崩坏能高度的适应性，并在不断接触罗马宫廷里文物的过程中受到崩坏能对她外貌的改造，从一个满脸麻子的普通小女孩成长为艳绝众生的少女，并且认识了当时还是侍女的安冬妮，她们在宫廷中共同度过了两个夏天。后来安冬妮作为奥古斯都姐姐奥克塔维娅的亲信嫁往东罗马，艳后也回到了埃及。”德莉莎望着窗外略微出神，“很多旧事已不可考，总之在27岁的时候，克列欧博克拉终于得到了自己童年时遇到的女人。”
“然后呢？”琪亚娜追问，她已经完全被这个故事吸引了。
“她们在西利西亚的塔尔苏斯度过了几个月的快乐时光。第二年艳后死了，睡梦中血从全身涌出，暴毙而亡，左手腕上有四个血孔。现场只发现她的两个昏迷的侍女和一条毒蛇，安冬妮不知所踪。”
“啊？！就、就这么死啦？”琪亚娜瞪大眼睛。她本以为这样一个传奇人物会有更加轰轰烈烈的死法，似乎只有死在战场上才是对她应有的尊敬，“这是什么虎头蛇尾的故事啊，她死的莫名其妙诶！”
“是啊，就这么死了。历史往往就是这样，无所谓经历多么波澜壮阔，时代局势多么波谲云涌，结局，往往只是，一个人死了。”德莉莎叹了口气，“其实作为天然崩坏适格者，她的皮肤强度可以随心而变，即便是在睡梦中，只要她愿意，刀剑也无法伤到她。又怎么会被那条叫‘阿斯普’的小毒蛇给咬伤呢？”
琪亚娜愣住了，德莉莎靠在窗台上，目光越过学园的广场，干枯的树枝在阴沉的天色中随风摇动。不知道什么时候天色已经暗了下来，旁边的咖啡机“叮”的一声，打好了新的苦瓜汁。办公室一瞬间就安静了。
德莉莎转过身，喝了一大口苦瓜汁，长出一口气，出神，“如果你上课没有睡那么多觉，下课翻过课本第二章的话，你就会看到这个故事。每次看到这个故事，我都不由自主地想起那位号称艳绝众生的埃及艳后，她纠缠一生的女人安冬妮。童年时代在罗马宫廷里，一个寄人篱下的小女孩，一个侍女，她们是如何相识，又共同经历过怎样的时光？明知道她是奥克奇维安的女儿，两人的立场终究不同，她又为什么毅然带她返回埃及？明知道她终究会动手，为什么不说破，还能在她的怀里放松如婴儿，安然沉睡？还有那些致力于对抗崩坏的家族，他们有关崩坏的知识又是从哪里传承而来？”
“如果能写出来，应该是很好看的故事吧？”德莉莎轻轻地说。
“是啊。”琪亚娜说。
“现在，琪亚娜，告诉我，埃及艳后克列欧博克拉死于公元多少年？”德莉莎突然问。
“公元……不对，公元前……3……30年？”琪亚娜措手不及。
德莉莎笑了笑，“你瞧，记住了吧？如果你把这些当作单纯的考试内容，它们当然是枯燥无味的，我也记不住。但是这些人名、时间、年份的背后，在人类还没有掌控‘科技’这个最强的对抗崩坏的工具的时候，那些英雄的历史人物、天命的前辈们是以怎样的代价去阻止崩坏的发生、保护无辜的人民，你就会看到他们坚定的信念和一往无前的勇气，以及这场对抗崩坏的战争中我们所付出的鲜血与白骨，他们会刻在你的脑海里。”
“嗯嗯！”琪亚娜如鸡啄米般点头。
“历史书描述一个伟人生平的时候，往往只有寥寥几行字，但能留下这几行字的人，所付出的代价往往不止是生命。而他们的生命燃烧的时候，往往并没有人见证。琪亚娜，接下来我要讲的这个故事有关你的祖先，卡斯兰娜家族第30代家主，她叫卡莲。她燃烧生命传承下来的东西，希望你也能传承下去。”德莉莎摸了摸后颈，“之前一直在苦恼什么时候和你说，今天是个好机会。”
“我的家族？”琪亚娜眼睛一亮，她虽然算是卡斯兰娜家现在唯一的继承人，但是齐格飞很少对她说起家族的历史，德莉莎也讳莫如深。她本来打算假期的时候拜托布洛尼亚黑进学园的数据库看看卷宗记录的。
“那……能赶上晚上回去吃芽衣的宵夜吗？”琪亚娜挠挠头。
“当然可以，这个故事不会很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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