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抬起头，与尼莫视线相对，手里紧紧攥着从蜜儿那里接管的手枪。
“即便是那种状态，蜜儿也希望瑞尔‘活着’，哪怕只有身体。你却毫不留情地毁灭了她最后的希望。”
“希望？”尼莫饶有兴味地看向我：“守着一个死人有什么希望可言？支持她往水里扔钱就是善意？无论她怎样砸钱，做怎样的挣扎，也只是拖延那具活着的尸体死去的时间罢了。”
“‘瑞尔的身体怎样都无所谓’——所以你就可以毫不在乎夺走那些治疗费吗？”
尼莫瞬间收敛了笑意，说：“他已经没有希望了，懂得及时放弃才是成熟大人该有的做法。所以说你们还是什么都不懂的小屁孩啊。”
“董事长的事，一开始我可是真心的。当初，把他从警察那边的医院弄出来可费了不少功夫。到了现在的医院，钱啊、人情啊也消耗巨大。你们所唾弃的米歇尔医生实际上确实是这所医院最好的外科医生，能请他长期担任一个如此危重病人的主治医生，你们觉得很容易吗？还有那些设备、药物和护理，哪一件不是我悉心维持的？我也是希望董事长能彻底好起来啊。毕竟像他那么有才华、有魄力的领袖，在这个行当也是可遇而不可求的。”
尼莫深深地吐出一口气，接着说：“可是，董事长的情况并没有好转，倒不如说是每况愈下。那段时间接二连三的病危通知，大小姐也记忆犹新吧？然后便迎来了结局——脑死亡。神奇的是，董事长的身体在脑死亡后却坚强地活了下来，而且生命体征还愈加平稳，真是顽强的躯体啊。”
“然后你放弃瑞尔，编织着充满希望的谎言，疯狂地从蜜儿手里骗钱！”
尼莫看着我，嗤笑了一下说：“同小孩讲话真累，你们总是固执已见，从来不肯轻易接受别人的观点。刚才我就说了，‘那已经不是活着的人了’，何来‘放弃’一说？至于钱么，难道你不觉得，与其毫无意义地花在一具躯壳身上，不如由我来做点更有意义的事情比较好？”
“你明明可以告诉蜜儿你真正的想法，而不是长期欺骗她！”
“说了大小姐就会听吗？说了大小姐就会放弃董事长的治疗吗？除非董事长从里到外死透了，否则大小姐绝对不会放手，不是吗？既然她心甘情愿地弄钱，我就不客气地拿来用就是了嘛，难得大小姐有那样的才能，浪费岂不可惜？”
无语了。思考模式完全无法同调，对话根本不在一个频道上。这个人的心就像一台冰冷的机器，凡是都绝对化地从自己的利益出发，只要对自己有利，就不遗余力地去做，一旦失去利用价值，便弃若敝履。完全不受感情的左右，一点也没有人情味。
“岂止如此？仅仅是医院那点钱你就满足了吗？你不是还接下埃布尔·王的委托，把蜜儿卷进袭击事件？你对钱的欲望究竟还有边际吗？”
“啊，那只是巧合罢了。埃布尔那家伙不知道我们的组织已经毁了，还通过老式的联络方式联系我们，正好联系到我这边。大小姐的魔法正适合这种场合不是吗？如果大小姐能漂亮地为我完成这件任务，从埃布尔那种超级有钱人手里来钱岂不更快？埃布尔应允的报酬数目，大小姐可要偷十年都不止，董事长的身体可撑不了那么久。而且，一旦董事长死透了，大小姐还可能会去偷钱吗？所以，这算是我这位老人家的养老金便成。”
在他的心里，蜜儿便是自动取款机吗？真是让人火大。
“不过哪，大小姐还真是坏了我的好事。本来我跟埃布尔约定用钱做报酬，大小姐却硬是改成了用董事长的医疗做报酬。埃布尔那货也是奇葩，虽然大动干戈地发动了这样一场袭击，可对袭击得来的‘核心’却根本无所谓。今天我想再把报酬改成钱，他却非要大小姐亲自去改。比起‘核心’他可是更喜欢‘大小姐’，那货肯定是好这一口，瞒不过我的眼睛。既然这样，我就得想办法让大小姐为我跑这一趟，好让埃布尔乖乖付钱才好。可没想到事情就是那么巧，董事长偏偏就在这个节骨眼上挂了，这下子跟大小姐就彻底没得谈了呢。果然不该让米歇尔（医生）那么早就撒手不管的呢。”
“这么说来，绑架小豆丁也是你控制蜜儿的手段？”太狠了。
“这是保险啊。你们又是调查医院，又是跑去跟埃布尔接触，回来后枪口不都对着我？我能什么措施都没有，乖乖等着一个会魔法的冲动小孩来寻衅？不过还真没想到你们这么快就找上门来，真是打搅老人家休息呢。”
你根本就是时刻准备着我们找上门来的吧？连人手都埋伏好了，还好意思说打搅自己休息？倒是蜜儿，虽然口口声声说“杀了他”，实际上根本只是气话。当初要是知道你是这么阴狠的角色，岂能半夜三更两手空空就冲过来？没有多加考虑就跟着蜜儿来了，明知有陷阱却没能阻止她行动，我现在才是懊悔不矣呢。
现在明白了，跟这个人说什么都没用。
“那么，来交易吧。你放了小豆丁，让我们平安回去，就不伤害你。否则，就等着鱼死网破的结局吧。”
在我看来，这是个非常合理的条件。那么爱钱的尼莫绝对不可能不珍惜自己的性命，两边人质比较起来，绝对是他自己比较重要。
可是，尼莫却笑起来，还是那种让人浑身不舒服的嘲弄笑法：“我真的很欣赏你啊，少年。你那种单纯直接的思考方式真是太容易看明白了，而且还富有行动力，这年头像你这样的少年不是已经很少见了吗？刚才我就很想问你了，你勇敢地拿刀架在我脖子上，真的下得去手吗？还有那把枪——”
尼莫指了指我拿着却没有用来瞄准的枪说：“你能开枪吗？如果我拒绝，你能朝我开枪吗？要不要现在就来一发试试？”
他的话语有毒。我就像被毒蛇咬了一口，瞬间手上的麻痹感就蔓延至全身。
啊，对啊！我开不了枪。我第一次摸到真枪，子弹上膛了没有、保险打开了没有、如何瞄准……我没有经过任何训练，这不是玩具。蜜儿也一样。
更重要的是，我根本就没有想过“杀人”。
失算了啊。我本以为现在是对等的条件，可事实上，是我们压倒性地不利。眼前这个如同毒蛇一般的男人，无论是思想、还是计划、甚至是觉悟上都远在我们之上，我们完全不是他的对手。
尼莫突然站了起来，手里还多了一把比我手里所拿更小巧的手枪。
“怎么，你就没想过我身上也藏着枪？这是猫鼠游戏啊，小朋友。抓到老鼠直接吃掉固然不错，偶尔拿来捉弄一番也别有趣味。刚才你是不是觉得自己表现得很英勇？在那种不利的状况下还能把行动，勇气可嘉哦，少年。为了奖励你的表现，稍微发放点福利，陪你玩玩。不过，现在差不多了吧？那么，你是不是跟我比比射击？看谁能先扣动扳机击中对方？哈哈，击中有奖哦……”
疯子！完全被小看了！
我难以抑制身体的战栗，如同被蛇盯上的青蛙，无法从死亡的视线中逃离。
“抬手啊，不举起枪可怎么射击？你是男孩子啊，难道是抱着洋娃娃长大的？还是说，你想单方面成为我的靶子？你不动，我可不客气啦。”
刺耳的话语不停地逼迫我的神经，我就像**纵一般，双手持枪慢慢举起伸向前方。
要开枪吗？开枪，杀了他？可是，为了什么？是因为有枪，就必须杀人吗？因为他的谎言和贪婪杀了他？因为不杀他就会被杀？我憎恨他？为蜜儿出头？还是仅仅自卫？
我的脑中一团混乱，仿佛有一堆人在我耳边争吵，嗡嗡声像涟漪般扩大。
手指却完全僵直，根本动弹不得。
“来啊。我们来开枪看看，击中对方那瞬间的手感是不是美妙到终身难……！”
“喀啦”一声，尼莫的枪突然飞到了空中。
“乒”“砰”“咚”的声音紧接着接二连三地响起，尼莫的手指迅速变形折断，脸上也陡然间鲜血四溅。
“啊……啊啊啊啊……”他刚要叫喊，牙齿也受到重击纷纷断裂，顿时满口鲜红。
“别擅自忘了我啊！混帐！想死一回看看？想得美！”
蜜儿满血复活！她隐身（推测）拿着书桌上大尺寸的笔记本电脑，尽情的殴打尼莫。
比起方才仇恨的花拳绣腿，这次可是真正的正义铁拳！
蜜儿“哐哐哐哐”地不停地挥舞着笔记本电脑，金色马尾在空中节律性地翻飞，瞬间又让我回忆起了不到24小时前她破坏魔力检测仪的姿态。
迷你版超级英雄。这是我的感受。
尼莫终于失去意识，一头栽倒在地。
“我想杀了他，但不能啊，哥哥并不是他害死的。所以，这样就好了，对吗，希欧？”
“好，这样就好。一切都结束了。”我像断了电一样，坐到地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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