初恋是在高中的时候，与最悲惨的结局相比，我也有着最美妙的邂逅。其他人我是不知道，但我作为贫穷高中生的生活是异常单调的。校服就像长在皮肤上面一样，给人的印象一直都是蓝白相间，寸草不生的足球场始终跟随着我的脑袋，毕竟这个发型最省钱。
喜欢的女生是文科班的。为什么没有选择文科的原因，是我喜欢她的时候已经是二年级。半封闭式的校园对于学生的发型是有严格要求的，但是比起长发而言，短发的她更加精神，可爱。
追求她的人很多，周末补习的日子学校鲜有地允许学生穿私服回校。只是一直都是蓝白相间大寸头的我，连跟她搭话的机会都没有。所以表白的时候，她给我的回复是这样的。
“你是谁来着？”
然后，那天晚上我被一群听说是她男朋友喊来的家伙揍了一顿。出乎意料的是，我并没有发火，而是莫名其妙地消气了。仿佛是突然明白了什么的样子，脑袋也清晰了起来。
明明什么都没有付出过，仅仅自以为是地单恋别人，然后草率的表白就想获得恋情，傲慢也该有个限度吧。
是的，就像我没有尝试认真地去了解别人的同时，我也没有试图了解过自己。与其埋怨身上的校服还有寸头的话，可以做的事情还有很多吧，但是我一件都没有去做。就结果而言，我的初恋可以说是史上最丢脸的单恋。
“就是这座山了”。
门郎嘴里的‘这座山’实在有违我对修道士居住的山的理解。泥土、杉树、山坡、枯叶、野生动物的腐尸，这些彷如大山必配的元素，与我脚下的这座庞然大物完全绝缘的样子。
“沿着这条石阶一直走上山顶就可以看到七瞳岚居住的庙宇了。”
我抬头，拾级而上修建着一座座红色的鸟居，阶梯两侧还立着照明的石盏。
“七长老是被本地人供奉的仙人吗？”
大山匍伏的地形被人工铲平，仿佛是从岩石里长出来的旅馆房屋，仅仅是黄昏时分就已经人声鼎沸。交通不便的峭壁用坚实的木桥搭建，交错的山河降下巨大的商船用锁链相连固定。
“她只是借住而已。”
门郎指着附近热闹的街道和集市说道：
“因为我使用了御龙派以外的缩地阵，所以你可能不知道。这里是一个叫女鹤的地方，如你所见，女鹤是一个十分富裕的山镇，而且也是中原里最有名的风月场所。”
“咦？不是吧！”
我将眼睛睁到裂开的程度扫描街道，果然在街上游逛的都是衣着光鲜的男人，可惜一望屋内，粉黄光色十分刺目，结果衣着暴露的女子一个都看不到。
难道我是被诅咒了吗，单身已经够惨了，就连看一眼妓女的权利都要剥夺吗，盖亚哟。
“再瞪下去，你的眼珠都要掉出来了哦。好色小子！”
门郎挥手拍一下我的脑袋。
“人各有志的道理我是懂的，可惜无论是御龙派教育的修道也好，还是世人所说的修仙也罢，在我看来这并不是什么令人羡慕的事情。”
长满老茧的手摁着我的脑袋，一边沿着坑坑洼洼的石阶往上，说道：
“门派每十年都会招一批孩子入门。断断续续已经一千多年了，我是八十年前来到玉龙山，当时正值战乱，父亲在被征召上战场之前将我托付给糖茶镇的朋友。再后来父亲的朋友因病去世，为了生计我便参加了结仙途进入了御龙派。”
似乎是想起了什么不好的回忆一样，脑袋上的手掌有点颤抖。
“但是所谓的修道并非嘴上说说这么简单。与我同期的很多孩子，甚至是一些被认为有潜质的天才都纷纷随着时间的流逝而自然老去。八十年过去了，还活着的就剩下我一个人。家人、朋友甚至是恋人，一个个都摆脱不了生命的轮回，肌肉会渐渐萎缩，皮肤也有了斑点和皱纹，说话的语气也变得缓慢起来。然后就会在某个日子，就像睡着了一样，永远都不会醒过来。”
“有时候，我真的很羡慕他们。。。”
“哭了吗？都上百岁的人了。”
我低着头，仿佛听见了他用衣袖擦眼睛的声音。
“臭小子，回去敢说出去我就宰了你。”
“痛！！”
门郎松开手之后，我抚摸一下差点被他空手捏爆的脑袋。
“空，你还记得我在春晓山的时候，问过你们为什么要修仙吧。”
“噢。当时还以为是试炼的内容呢。”
“是哟，不过是百分之百会通过的试炼罢了。但是我记得你的回答是不想修仙是吧。”
摁完我的脑袋之后，他又开始捏我的脸蛋。
“那个时候我就想着，这个孩子会不会也像我一样单纯是为了生存下去而来到这里的呢。然后晚上你就自己跑来问我，有没有让人超越时空的法术。”
“哈哈，真的吓了我一跳啊。因为你当时的表情一点也不像一个十二岁的小孩。”
草鞋啪嗒啪嗒的声音戛然而止，门郎用我没有见过的认真表情俯视着我的眼睛说道：
“你来找七瞳岚不是想拜师这么简单吧。”
“融入景色吧，夜郎丸。”
“二式流春。”
随意坐在我前方石阶上的门郎，忽然唤出灵宠夜郎丸。门郎吹奏着化身长笛灵器的夜郎丸，飘渺的乐曲令我定住了步伐，周围的景色也渐渐发生了变化。
当我从幻听般的笛声里回过神时，石阶两边的集市消失了，就像从来没有所谓的鹤女山镇一般，喧闹的只有野兽的低吟，流连不止的唯有随风飘动的竹叶。
“这是幻术？！”
坐在我前方的门郎并没有消失，只是他身后那条通往山顶的石阶竟然变成了悬崖。
“这是夜郎丸的能力配合我的法术所制造出来的幻境。”
“你想做什么！”
我尝试向悬崖前面的深渊踏出脚步。如果是幻觉的话，石阶应该还是真是存在的。
“还是不要做比较好喔。”
门郎伸出长笛挡住我。
“不是我自夸，一旦陷入我的幻境里面，就算是长老级的修士未经我的允许都不能离开。而且中术者的五感会陷入混乱，就连前后左右都无法判断。”
“别开玩笑了，都到了这里你还想阻碍我见七瞳岚吗！”
我固执地拍开他的长笛，蹲在悬崖边缘尝试用手摸出石阶的位置。而门郎也摆出了认输的表情说道：
“那么我这样说吧。”
“鹤女才是我术式造出来的幻境，你所看到的石阶也只不过是现在看到的悬崖而已。这样你还想去自杀的话，我不会再拦你。”
“切，你竟然骗我，门郎！!”
面对我的怒吼，门郎仅仅是随意地摆摆手，我全身突然动弹不了，手脚也不听话擅自走到他的身边坐下来。这个家伙之前不是说过自己只有筑基五品左右的修为而已吗。但是术式的威力，以及我现在感受到的灵压完全不对劲啊。
“你是在想我的修为不只是筑基吧。你想的没错哦。”
“我之前确实告诉过你们，我是派内所有真传里修为进步最慢的一个。但是没有突破金丹的缘故是我故意停止修炼了。早几年起，我连引气入体的吸纳都没有做。”
“为什么要这样做。不想修炼的话，大可自废修为下山返乡啊。”
“自废修为可不是嘴上说说这么简单。锻体筋骨已成，炼气吸纳令肉体渐渐靠近自然，进入筑基之后，精神就开始发生变化了。”
“你在说什么？修仙不就是延长寿命，增强个体力量吗。”
看到我惊愕的表情，门郎突然忍俊不禁道：
“看来古巴长老又卖关子没有跟你说清楚修仙的含义啊。”
“御龙派门规里，有一条修道不飞仙，你知道吧。”
“嗯。”
“其实所谓的飞仙，也就是元神升华，肉体焚灭。通俗点的就是，化神的修士要焚烧肉体才能实现所谓的飞仙。”
“这不就是。。没有意义了吗。”
话说到后面，我突然降低了音量。
“哈哈是啊。焚烧肉体，不就等同于将实际存在的自己杀死，慕求精神的升华嘛。但是那样的元神飞仙，又有什么意义。即使死后能上天入地，掌控万物又有何用，不被人感知，就连自己重要之物也无法触碰，岂不是跟死人一样。”
“所以才有那样的门规。那么，你刚才说的筑基期之后精神发生变化是什么意思？”
眼睛望着远处的虚无，门郎沉默了一阵子之后说道：
“关于这件事情，目前御龙派内只有我跟左己知道。”
“进入御龙派后，锻体、炼气两个阶段我仅仅花了前面的十年就完成了。只是进入筑基期之后，我就感觉到异样。”
“一开始只是有点善忘而已。但随着实力的上涨，我渐渐发现自己开始失去童年时代的记忆。譬如家里养的水牛的名字，同村伙伴的样貌之类的细微的地方。再后来，就在我到达了筑基九品的时候，我竟然忘记了父亲的名字。仿佛就像修仙之前的记忆被一点点地抹消一样。而且那时候才刚刚过了二十年而已。”
单纯过了二十年，也就是门郎顶多才三十出头的年纪就忘记了父亲的名字。这也太扯了吧。假如是真的话——
“那么金丹期之后会怎么样？”
“接下来就是左己结合自身情况的假说了。”
“修士一旦进入金丹期，修仙前的记忆几乎是忘得一干二净。然后，金丹修士作为一个人的七情六欲就会渐渐丧失。不喜悦，不愤怒，不悲伤，不痛苦。彷如空壳一般，爱与不爱的情感都不会存在，仅仅秉持着世俗的正义，妖魔的仇恨以及对飞仙的追求。”
这岂不是被洗脑了一样吗。难道已经是金丹修士的左己也仅仅是凭借着这种虚无的情感对着我们微笑？！
似乎察觉到我的心在动摇，门郎笑着说道：
“放心吧，虽然同样是金丹修士，但左己是特殊的。用他的话说就是，事到如今我反而庆幸自己遭遇过那种灾难，以至于自己还能爱惜宝贵的东西。”
“难道是跟左己长老的白发有关？”
“这有着许多很深很深的理由在里面。言归正传吧，如果是筑基消除记忆，金丹抹杀情感的话，那么元婴就是将人之所以能成为人的一切情感智慧归无。御龙派的长老几乎都是元婴期，你应该也能感受到什么吧。”
我忽然回想起望月池当天发生的事情。各位长老压倒性的理性令我不寒而栗，彷如机器人一般，只会选择最优方案。不过——
“长老们授业的时候不也十分正常吗？就像讲书人古巴长老。”
“那只是神经反射一样的东西。从出生到现在的行为习惯，已经不是记忆那么简单，更像是人靠脚走路，鼻子吸空气一样的行为。”
“这样子的话，十岁突破金丹期，现在已经无限接近化神的七瞳岚会是怎么一种状态？”
“不知道。”
“哈？”
门郎无奈地摆摆手说道：
“七瞳岚自突破元婴以来就没有在其他人面前现过身。御文堂的授课以及派内一些需要出面的场合，一律都是傀儡代替。”
“左己长老制作的人偶。”
“这可吓我一跳，没想到你会知道啊。”
“之前偶然在他房间见过一次。”
“嗯。所以没有人知道七瞳岚的真身到底怎么样。但是按照左己的理论的话，一旦突破元婴到达化神的境界，那么人与仙的界限就会被打破，化神修士便会处于不老不死的状态，简单地说就是活死人。”
内容过于冲击，我情不自禁地咽一下口水。曾经看过的修仙小说从来没有提过这方面的内容，但是确实在一些描述战斗场面时隐隐约约感觉到主人公随着实力的增强，战斗方式也趋近于冷酷无情。
“那么回到我们本来的目的吧，纪守空。”
站起来的门郎不知何时穿着象征真传弟子的羽织，平日的草帽也没有戴，散落下来的褐色头发长至肩膀，不得不承认，确实十分帅气。
“如果不告诉我你来这里的目的，我是不会让你去见七瞳岚的。”
吊儿郎当的外衣，没想到内在竟然如此心思细腻。
“好吧，门郎师兄。”
“但是你同样要跟我保证，接下来我说的事情绝对不会告诉其他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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