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下，霍夫曼回过头去，在他身后湮库巴斯隐晦的得逞目光中，大声地对自己的亲卫下达了命令。
“你们，去通知现在还能通知到的人，告诉他们，各自分散，保存实力，撤回到十字路口，然后再来找我！”
往往在混乱之时，决计不可能被下达的主动撤离的命令，此刻出现在了这支溃败军队的最高指挥官口中。
“是！”
但即便是这种荒唐的指令，霍夫曼身边的二十余亲卫队也只能点头应是，往日的经验告诉了他们，他们并不被允许有任何质疑眼前这位老者的权利。
这段时间中，此前被派出去的传令兵没有任何一位来得及赶回来，现在只有他们这些人还跟在霍夫曼身边，也只有他们能够去通知那些暂时没有得到霍夫曼的指令，虽然留有一定编制，但也只能各自为战，无从执行战略部署的部队的指挥官了。
当然，就算要分出人手去传令，必要的保护也还是要有的，两名持盾手跟四名双手紧紧握在腰侧钢刀柄上的士卒留了下来，他们是这群人中身手最好的几人了。
“可以了吧？”霍夫曼看着自己的手下离去后，对着湮库巴斯问道，“倒是现在，你不是说过你有什么后手没用吗？你说的那什么东西真的有用，可以解决掉那帮蛮子？”
“那些东西，在下觉得自然是有用的，不过究竟能不能奏效，那也得用过才知道。”湮库巴斯耸了耸肩。
“可是你刚才……”
“大人，联合军很强，我们没有任何对他们必定有效的方法，您得学会承认这一点，不然我们也没办法帮您开脱罪名，不是吗？”
“哼……但是不管它能不能奏效，现在到这种地步了，你手里既然有东西，为什么还不用出来？我们没有时间了！”向着旁边骑兵队驻地的方向走去，在一行人最前方的霍夫曼心情并不好，他也懒得回头了，只是厉声喝问道。
也是这一刻，他的身后，一阵冷风吹过。
“不不不，霍夫曼大人……”而在他后方，湮库巴斯停下了脚步，摇了摇头，忽然又像是想到了什么一样，锤了自己的头一下，“总感觉这句话今天说的有点多了呢，不过……以后应该不用了。”
“什么？”
对他没头没脑的话语，霍夫曼觉察到一丝不对劲，他回过头来，看着湮库巴斯，刚想问点什么，但电光火石之间，他嘴才刚刚张开，话音未出，两眼便不由自主地瞪大了。
“唔——”
几声闷哼中，留在自己身边的六名亲卫瞬间倒在了地上，他们眼睛中带着难以置信的光芒，用手捂在胸口处。一位盾手的生命力顽强一些，他踉跄了两步，随后双手中冒出了血来，下意识将手拿开后，露出了空洞到没有一物的胸口，从那里，能够直接透过他的身体，看到后方的夜空。
在这道巨大的创口暴露在霍夫曼眼中后，他也跟自己的同僚一样，扑通一声倒了下去。
“不是我们没有时间了，只是你这个老东西没有时间了，知道了吗？”
脸上本来谦卑而恭顺的笑容中，已经只剩下了阴冷。湮库巴斯一面冷笑着，一面将自己的右手从霍夫曼后背中抽了出来，在他的掌心中，一颗血淋淋的心脏在不住地跳动着。
而在下一个瞬间，他的右手骤然间捏紧了。
“你……不……”霍夫曼已经开始显露出死气的眼神中起了一丝波澜，“你……答应过……我……”
“啊，是的，我答应了你……”湮库巴斯笑了笑，“不过我说的是：您，霍夫曼大人的地位，绝对不会被人抢走……”
“可是，谁又跟你担保过，霍夫曼大人还是你这老家伙了？”
“我……你……”
鲜血从嘴角溢了出来，霍夫曼看着湮库巴斯，眼珠上充盈着血丝。
不过，这些已经改变不了什么了。
下一刻，他的身子软软的瘫倒了下去，不过也是这瞬间，湮库巴斯猛地伸出手来，将他的身子扶住，没让这具苍老的肉体倒在地上。
“好了好了，现在又到我的工作了……哎，总是这种任务，一点儿新鲜感都没有了。”一边悠闲地说着话，湮库巴斯蹲下身，慢慢将手中已经断气了的身躯平放在地上，仅剩的右手不住地动作起来。同时，他也一边朝着不远处流民们聚集的地方遥遥望了一眼，“啊，差点忘了这个了……”
一声悠长的口哨后，湮库巴斯伸出手来，在他随意地点了几下头后，犹如是终于找准了节拍般打了个响指。
“来吧，你这又老又蠢，还不敢正视自己弱者地位的废物，既然你那么想看，那现在就让你看看，我打算用来对付你嘴里那帮蛮子的东西吧。”
远方，躁动不安的气息开始蔓延了起来。
“啊，对了。”
过了小半刻，他又像是想到了什么，忽然拍了拍脑袋。
“说起来，你刚才说的倒是没错呢，这下子，我确实就打不过你了。”
看着自己手下的杰作，湮库巴斯满意的点了点头。
“对吧，霍夫曼——大人？”
他刻意在念出的名字上拉长了语调，
面前，本应是已经死去的肉体忽然间跳动了一下，随后开始不住地颤抖。几秒过后，那双血丝尚未退去，看上去颇为骇人的眼珠子从眼皮下露了出来，眼球微微转动间，这身躯嘴角未干的血迹被一只皮肤苍老的手抹去，与此同时，一缕黑气也从这肉体的嘴中冒了出来。
“哼……”
随之而出的，是一声几近没有温度的冷哼。
“哎呀，真是的，你怎么还是这个样子啊？”
湮库巴斯此刻已经站起了身，他望了眼远处，只是用余光打量着这足以令人恶心到吐出来的一幕，吹了个口哨。
“嘛，不过算了，反正从我认识你开始，你这家伙就一直是这种态度了……哎，真是让人伤心。”
装模作样地捂着脸摇了摇脑袋后，湮库巴斯回过头去，俯视着正从地上慢慢爬起来，动作僵硬无比，而且本来是应该已经死去了的身影。
“你倒是说句话啊？”
“……”
他面前死气沉沉的人没有回答，只是抬起手来，猩红的双眼在同样猩红手臂上扫了好半天。
“算了算了，早就知道你不会说话的，毕竟我也是考虑到这个，才专门把这闯了祸的老废物给你留着了，你就装他受打击太大，于是……算了，就这样吧，看你的样子，估计谁都觉得你现在是心灰意冷、生无可恋，就等着找个好跳点的天台来画幅画了，啧啧啧啧……”湮库巴斯叹着气摇起了头，“完美的本色出演啊，真是我梦寐以求的东西，哎……”
“……”猩红的眼中，一潭死水的目光终于波动了一下，“……你话太多了。”
“好好好，我知道我知道……那么废话不多说了，我有一句话要带给你的，听好咯。”
耸了耸肩后，湮库巴斯伸出自己仅存的右臂，食指与中指竖了起来，在对方面前悠悠地晃了晃。
“过两天去游个泳吗？这边的水一点儿都不够劲道，我费了好大的功夫才找到一个勉强令人满意的地方……喂！你别打我啊，我……住手，你别来真的啊！我投降，让我们好好说话，可以吧？”
从地上站起来，拍去身上刚才躲闪对方攻击时沾染的泥土，湮库巴斯扭着自己的胳膊，忽然间耳朵又动了动，给了面前的对象一个稍安勿躁的手势。
远方，不似人类的声音隐隐约约地传了过来，哭嚎与惨叫亦是伴随左右，绝望与恐惧的气息蔓延开来，恍若昭示着一直蛰伏在水面下的巨兽，到了此刻，终于是难以避开幽暗而深邃的黑暗的寂寞，忍不住开始翻身，要将本来风平浪静的世界搅动得天翻地覆了……
“哇哦……听到这声音没有？我要说的就是这个，除了这些要送给一些混账家伙的礼物，其他在这边的前期工作，我也都已经基本完成了。所以接下来，我们可以开始进入第二阶段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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