仿佛宿醉一样难受。
头痛、浑身无力、口干舌燥,意识在复苏眼帘却沉重得睁不开。耳中传来模糊不清的说话声和脚步声,很多人,很嘈杂,都是从未听过的语言。
(我……到底……)
记忆回溯,学校,部室,零时,镜子,不祥的血光。
(!!)
然后躺在地上的少年记起自己失去意识前看到的最后一幕,那根流着血的手指的触感,如今仿佛仍然残留在额头正中。
巫冕猛然睁开眼从地上坐起来大口喘息,额上后背全是汗水。他茫然四顾,视野在倾斜扭曲,一根根灰褐色的条纹带着层层重影印在视网膜上,脑袋像是针扎一样的痛。
又闭眼好一会视野才稳定下来,他才首先意识到的便是自己此时正在笼子里——很简陋的笼子,像古时候人们用来关住野兽的那种厚实牢笼,刚才看到的重影正是围成笼子的木条,就眼前的粗细看来,估计连成年的熊都能轻易关住。
随即环视四周,灰白的粗糙石壁,倒悬着密密麻麻钟乳石的顶部,当前所在的地方看样子应该是个岩洞,而光源来自镶嵌在顶部中央那篮球大小的光球。
吵杂的声音从四面八方传来,扛着食物或器皿的人四处走动——不是像个市场,而是这里根本就是一个市场。
(真的假的……)
来往的人当中,不少身上都带着鲜明的兽类特征,譬如耳朵和尾巴,与其说他们是人类,不如说他们是类人。
(真的来到了异世界……)
这是巫冕确认的第二件事,难以想象的处境完美诠释了部长最后的话,他成为了部长和别人交易的货物。但成为货物的并非只有他一个,和他一起的还有梣葵。只是她依旧处于昏迷之中,其他人则不知去了哪里,罪魁祸首的部长也不见了踪影。
(混蛋!)
一想到部长,巫冕的心中就升起一股怒火,忍不住一拳砸在地上。
听到声响,木笼前坐着的一个高大人影微微侧头瞄了一眼身后,没有过多理会。
按捺下心中的躁动,巫冕扶着笼子的木条小心向外张望。
他看到了许许多多的笼子,但里面都是一些小型野兽——不幸中的万幸,并没看到血腥暴力的超级十八禁画面。
确定暂时无忧,巫冕这才将注意力放到木笼前的摊主身上,也就是此时他名义上的“拥有者”。
(和部长做交易的就是他吗?)
摊主的背影看起来应该是个男的,但对方披着黑色斗篷看不清样貌,所以也无从确认。在不了解对方性情的情况下,巫冕也不敢贸然去搭话,只好默默观察附近尽可能的多收集信息。
明明处于如此环境,但不可思议的是他心中并没有感到一丝的不安和恐惧。
“嗯……”
身后忽然传来低声的呻吟,梣葵扶着额头坐起来。她先是茫然看着巫冕,接着环顾四周。
陌生的空间。
陌生的种族。
沦为囚徒的现状。
梣葵脸上的血色一点一点褪去,猛然爬到笼子前。
(喂!)
巫冕的心一紧,急忙在她开声之前从后面捂住她的嘴,用力的将她抱紧往笼子最里面拖,同时在她耳边低声说道:“嘘!冷静点!不要说话!”
梣葵颤抖了一下,绷紧的身子放松下来,见巫冕没有放开又点了点头。
待到巫冕放开手,她不安地缩到笼子最里面的角落,抱住膝盖蜷成一团,不时抬头观察周围,抿着嘴唇不知在想什么。
同是天涯沦落人,巫冕也没有多余的精力去安慰她,对她做了一个噤声的手势后继续回到笼子前观察周围。
看了一会,他发现一件奇怪的现象:岩洞内的[摊位]不到半百,基本上所有的[摊位]都有人光顾,唯独他这里不曾有人来过。甚至隐隐的,从这个「摊位」经过的人都是偷偷瞥一眼就匆匆走开,似乎很敬畏的样子。
时间慢慢的流逝,约莫又过去了一个多小时,就在巫冕稍觉困倦的时候,嘈杂的岩洞内忽然安静下来。
岩洞深处亮起朦胧的白色光环,随后一道人影从光环里走出。有人低声交谈,目光隐晦的瞥了一眼巫冕这边。
巫冕眉头一挑,可是听不懂他们在说什么。
从光环中的人同样披着黑色斗篷,面容隐藏在阴影之下看不清,胸前暗金色的符文很是醒目。就周围的人的态度看来,这似乎是个很不一般的人物。
(感觉不大妙啊……)
或许和巫冕产生了同样的念头,悄悄起身来到他身后的梣葵紧紧拉住了他的衣服。巫冕没回头,微微挪歩将她完全挡在身后,这下意识的动作让梣葵僵硬的脸柔和下来。
“凛、凛大人!”
摊主恭敬地弯腰行礼,在那道人影出现时他就已经站了起来的,说的是人类语言,听声音是个中年男人。
“啊啊啊,这次你带过来的人就是他吗?”
斗篷下传来一个女孩子的声音,被摊主称作凛大人的少女就像正玩的开心却被家长叫去跑腿的孩子一样,话语间毫不掩饰地透露出自己“麻烦死了”的心情。
摊主可不敢腹诽,迟疑一下,恭敬道:“是的,就是他。”
“那另一个怎么回事?”
“这……”摊主心中忐忑,硬着头皮说道:“凛大人,那个,是附赠的。”
“嚯……”
斗篷下传出意味不明的吐息,似乎是感兴趣,似乎是无所谓,又似乎不满。
躬着腰的摊主额头渗出一层冷汗,心中惶惶但却不敢抬头也不敢出声,只能默默等待眼前人的决断。
“呐,少年。”凛看向巫冕:“你是想成为一个被人决定生死的人呢,还是想成为一个能决定别人生死的人呢?”
“诶?”
完全没料想到会有这么一个直球朝自己飞来,巫冕一时间有点不知所措。
少女没有催促,而是从斗篷口袋掏出一颗糖悠哉的剥开糖纸丢进嘴里,斗篷下传来含糊不清的咀嚼声。
沉默一会,巫冕试探性地说道:“没有人愿意把自己的生死决定权交到别人手里吧。”
其实,答案一瞬间就有了。
“果然大家都会这么选呢,呵呵。”
凛的声音不知为何有些失望,似乎刚才的问题隐藏着她的某种期待。
不等巫冕多想,她接着又说道:“原本那家伙只是要我带你回去,既然现在多了一个,那么这个女的就送给你吧,从现在开始她就是你的东西了,生死随你。”
随口一句话她就决定了梣葵的命运。
“你!”
巫冕眼中闪过一丝愤怒,气血上涌。
“怎么,你有什么意见吗?”
“巫冕,冷静点。”
他身后的梣葵低声扯了扯他的衣服,周围的一切也在提醒他的立场。
环视这个陌生的环境,巫冕压下心中的负面情感,双手握紧:“不,没有……”
这里不是原来的世界,目前的结果对两人而言也算幸运了,在对方目的未明的情况下激怒对方绝非明智之举。一想到冲撞凛后可能出现的后果,巫冕不禁有些后怕。
对于他的态度转变凛并不在乎,瞥了一眼目光就落到摊主身上:“这里由我接管,你可以走了。”
“这、这个……”
“怎么?连你也有意见吗!”
岩洞内的温度随着这句话骤然下降,就像从盛夏瞬间进入深冬,周围的人齐齐打了个冷颤,下意识远离。
摊主一个哆嗦单膝跪下,颤声道:“小的不敢!可、可这个人是——”
“我知道他是谁要的人,但有什么问题吗?”
“凛大人您要是带走了他,小的、小的就——!”
斗篷下,凛的目光微冷。
轰——!
岩洞内一声巨响,前一刻还跪在凛面前的摊主已陷入百米外的石壁之中,样子极为凄惨!
木笼内的两人吞了口唾沫,下意识后退两步。待到尘烟散尽,岩洞内安静得落针可闻。巫冕总算明白了为何凛到来的时候全部人都噤若寒蝉,这样的力量简直就是非人的存在!同时暗自庆幸凛刚才没有跟自己计较,否则他的人生就可以画上句号了。
然而出乎他意料的是,重伤的摊主挣扎着爬起来后非但没有怨愤,反而对凛感激不已。
凛没再理会他,挥手之间木笼化作尘埃消散,冷冷说了句“跟上”就转身朝来路走去。在没有第二个选择的情况下,巫冕只好迈步跟上凛的步伐,梣葵藏在他的背影里亦步亦趋。
随着凛穿过白色的光环,巫冕并没有感受到任何异样,温度和触感都没有一丝变化,但一步迈出已经出了岩洞。
虽然心中惊异但他不敢问,只是一想到这里是异世界也就接受了。
梣葵回头看了一眼身后的光环,忽然轻声说道:“彩虹。”
闻言,巫冕没能立刻理解她的话,倒是走在前面的凛却停下脚步。巫冕顿时紧张起来,警惕的将梣葵挡在身后,不过凛只是回头看了一眼什么都没说。
通过一条两米多宽的山道,凛带着巫冕和梣葵来到了一个开阔的岩石平台上,湿凉的空气扑面而来
巫冕目测一下,这个平台少说有数十平方,左右两侧各竖着三根石柱,上面雕刻着花鸟走兽,正前方则是一条石阶直通山脚。同样的石阶在另外两座山上也隐约能看见,而石阶汇聚之地则是山脚之下的一座城镇。
城镇整体呈现青灰色,看起来岁月久远,也不知道多少年头了,上方有一群鸟在盘旋。
并不是巫冕的视力好看得远,而是它们的体型巨大,以至从这个距离都能看清。至于实际有多大,说真的他并不想近距离确认。
三人所在的地方是半山腰往上一点的位置,空气清新又不稀薄,恰好处于一个平衡点。从这里望下去能清晰的一览山谷全貌,登高而望远,哪怕处境微妙,看到这样的景色巫冕也不由得精神一振。
梣葵脸上也露出惊叹的神色,她从巫冕身后走出来,眼中有什么在摇曳着、萌发着,烨烨生辉。
“自己下去,不要随便乱走,否则出了什么事后果自负。”
凛丢下一句话,然后——飞走了。
嗯,飞走了。字面上的意思,身体漂浮起来,然后像是滑翔一样往城镇飞去,留下目瞪口呆的巫冕和梣葵。
“这里,果然是异世界啊。”
“是呢……”梣葵的语气有几分恍惚,低声重复着他的话:“这里是异世界啊。”
“总之,我们赶紧下去吧。”
梣葵点点头,落后他一个台阶跟在后面。
虽说凛跟两人流落到这个世界有很大的关系,要是说巫冕心中没有一点愤恨那是不可能的。但另一方面,在这个随时有可能面临未知危险的地方,凛对于两人来说也是一种保障。如今保障不在了,身后又会随时有人出来,巫冕可不敢将两人的安全寄托在自己普通人类标准以下的身体之上。
就这样默默走了一段路,巫冕忽然停步转身,想问下梣葵是否需要休息,却见她眉宇之间虽然有一丝疲倦,但眼中隐约带着一丝亮光。
“嗯?怎么了?”
“你看起来还挺开心?”
“谁知道呢?”
“刚才,你说的彩虹是什么意思?”
“阳光照射在空气中的水滴上时会发生反射和折射,然后就出现了彩虹。那个白色的光环,看得见摸不着,就像彩虹一样是通过光线的折射和反射构成的。”
“可我并没有感觉到水汽之类的存在。”
梣葵摇摇头:“这里可是异世界,不能以我们所知的常识去度量。”
巫冕一想也对,这里已经不是他所认识的世界,出现点无法解释的现象也是理所当然。
又走了一段路,巫冕忽然问到:“你还记得昨天晚上发生吗?”
“我和你去到活动室……然后就觉得迷迷糊糊的,之后的事就不记得了……醒来的时候已经在那个笼子里。”
(去到的时候就被部长控制了吗?)
“到底发生了什么事?为什么我们会在这里?其他人呢!”
仿佛现在才回过神来,梣葵情绪稍微有点激动地抓住巫冕的手。
“冷静点,我也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其他人的下落我也不知道!”
巫冕将那晚上的事大致的跟梣葵讲了一下,但隐瞒了她被控制的事,只是说她昏迷了过去。
以他对梣葵的了解,如果让她知道自己做过那样的事,她一定会很受打击的,尤其是自从那天以来,她就一直对他有种莫名的愧疚感。况且那也不是她的错,两人目前的处境尚未明朗,接下来也不知还会发生什么事,巫冕不希望横生节枝。
梣葵松开手,虽然她隐约觉得巫冕隐瞒了某些事,但也没刨根问底。而且她现在心里还有另一个疑问,从岩洞到现在一直萦绕心头。
迟疑一下,她问到:“刚才在岩洞里,凛说的‘那家伙只是要我带你回去’是什么意思?”
巫冕眉头紧锁,想来想去始终想不出个所以然来:“不知道,走一步算一步吧,至少目前来看对方还没表现出恶意。”
(但之后又会怎样呢?)
他回过头,目光越过梣葵并未安心的面庞隐约还能看到岩石平台,再看前路,青灰色的城镇依旧遥远。
苍天在上,厚土在下,人在其中。
无论是在原来的世界还是这个世界,原来世界是这么的无垠,自己是如此的渺小。
被人莫名其妙的带到这里,生死尽在别人一念之间,他存在的本身就像这山上的一棵杂草一样微不足道。
(为什么我会遭受这样的事呢?)
巫冕沉默行走在异世的大地上,而答案显而易见——弱小就是最大的原罪。
(掌控别人生死的人……被别人掌控生死的人……)
巫冕深呼吸一口气,混杂着草木气息的湿润空气填满胸腔,这是异界的味道。他俯瞰青灰色的城镇,除了茫然不安之外他心中多了一点别的什么。
会当凌绝顶,一览众山小。
这一刻,这条不知多长的石阶在他脚下。
这一刻,这座雄伟的山在他脚下。
这一刻,那座青灰色的城镇在他俯视之下。
心中的波动平伏几分,少年站在异世界的偏隅一角低声自语:“会不会有一天,我能让这个世界承认我的存在呢?”
随即心中自嘲一笑:做不到的吧,像我这样的普通人。
“第一次见你说这种话呢。”梣葵看着巫冕,脸上展现他从未见过的笑颜:“不过我也是这么想的——”
少女迎着山风,向天空伸出手,然后仿佛要将某物捉住一样用力握紧拳头,毫不迷茫的目光诉说着主人强大的意志:“我一定要成为一个强大的人!”
巫冕无言看着她,发丝飞舞的她身上看不见一丝软弱,这一次他无法再像在教室里那样叫她放弃妄想。他不明白和自己一样是普通人的她哪来的自信,但连这份自信都没有的他已经没有开口的资格。
阴暗在心底滋生。
两人再次前行,这一次,梣葵不再落后巫冕半步,而是走到了他身旁,接着又走到了他前面。
巫冕望着梣葵的背影,无言跟在后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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