卡尔率先跳了下去，马尔西安略微迟疑，直到卡尔在下面催他，皇帝的间谍总管才勉为其难地跟了上去。
地道里很黑，好在尽头有光，可以作为指引物。简直就像茫茫大海里的灯塔。
“还好吗，马尔高先生？”
“还不错。”马尔西安摸黑前进，“这个通道通向哪？”
“我只知道前面有个密室。”卡尔说得非常诚恳，“事实上，我也是前不久才知道这个地方的。如果不是将军让我来这儿加些灯油，我可能一辈子都不会发现这里。我想密室那边一定藏满了金子和珠宝。”
“金子和珠宝？”马尔西安不免鄙夷起来，“藏在这种地方？我来这儿也一段时间了，尼西亚看起来并不富裕。”
“是的。它现在并不富裕，但它曾经是帝国南方第一大城，是帝国南方名副其实的宝珠。”随着距离的推进，卡尔的脸在灯光的照耀下愈发清晰，“曾经这里也很有钱，但科尼亚人把普通人家劫掠一空。大户们早在科尼亚人进城前就带着宝贝逃掉了。后来，他们有的定居在亚利山瑞特，有的去了北方。可绝大多数的人还是选择了回来。因为他们不回来，帝国就会把他们的宅子当成无主之物卖了。”
马尔西安思考得飞快，卡尔刚一说完，他就接话：“我觉得这是个很棒的政策，有助于尼西亚地区的复兴。”
“乍一看是这样的，但很不幸，这个政策只是敛财的第一步。”卡尔略显遗憾的看向马尔西安，“你知道的，尼西亚军区一直和北方不一样。这里进行过好几次改革，最早是为了防止南方异教徒的入侵，行省改军区。原本只负责打仗的将军由此把手伸向了政治。在几名军阀成功当上皇帝后，巴兰提尔家也不甘落后，等约翰皇帝收复了尼西亚，作为奖励他把土地交给了将军们，让改革更进一步。归中央统一管理的税权，第一次分给了地方的将军。从那时起，尼西亚负责税收的再也不是亚利山瑞特派来的官员，而是地方自己。再准确的说，是约翰皇帝的亲信。起码，一开始确实是约翰皇帝的亲信。你也看到了，这个地方粮食大于金钱。而粮食是由军区政府控制的，毫不客气的说，我们的粮食制度，有足够的能力榨干居民最后一枚钱币。有趣的是，大家都知道金子在减少，可问题是——它们去哪了？”
“你的意思是它们都被尼西亚将军攫取了……”马尔西安故作镇定，他不觉认为天上会掉馅饼，“为什么要告诉我这些？”
卡尔无趣地耸了耸肩，“原因很简单。无论他赚了多少，都轮不到我。他喝汤吃肉，我却连块骨头都分不到。”
“你恨你的将军？”
“不，我干嘛恨他？”卡尔的语调里充斥着嘲讽，“我只是喜欢金子罢了。尼西亚是个无底洞，我跟了将军几年。我们不光榨取本地人的钱，我们还向亚利山瑞特要钱。我不认为帝国政府会一直默认这种状况，当我看见你在尼亚波利斯时我就知道机会来了。”
“我明白了。你可以拿走一部分钱财，我会装作看不见的，我想即便是皇帝在这，她也会装作看不见的。”马尔西安松了一口气，和一个贪财的小人打交道远比和一个圣人打交道要轻松。
“谢谢，哦，亲爱的马尔西安先生，我真是太爱您了。”
卡尔腻人的话令马尔西安倒胃，皇帝的间谍总管恨不得一巴掌扇飞他。两个人继续向前走，马尔西安下意识地和卡尔保持距离。虽然整个亚利山瑞特都在传他和莫里斯间的关系，但他真的只喜欢女人。
女人？一想起女人，马尔西安的眼睛里竟浮现出爱葛莎的脸，该死的幻觉。可下一秒，他却跌倒在地，脑袋重重地砸在土层上发出啪叽的响动。卡尔回过头，看见马尔西安被一个女人扑倒。士兵挖地道时垫高的部分给女人提供了掩护，他和马尔西安都没能发现她。
“你不叫马尔高……你叫马尔西安？”女人很激动，她把匕首顶在男人脖子上，却迟迟没有动手，“你为什么是皇帝的间谍总管？”
“佣兵小姐……你能不能先把刀拿开……”
“你们认识……”卡尔的眼神变得八卦起来，还不合时宜地吹起口哨，“看来是个辣妹，你有大麻烦了。”
“是的，确实是个大麻烦了。”
“你闭嘴。”女人正是爱葛莎，她愤怒地向马尔西安咆哮。
可倒在地上的人非但没有停嘴，反倒顺着女人的咆哮吼起来，即便他的声音随着话语越来越低。“爱葛莎，移开你的刀。刚才的对话，你应该也听见了。要想让尼西亚的灾民得救，我就必须活着。因为这里只有我有足够的力量去影响皇帝，我是皇帝的间谍总管，这点你现在知道，拿开你的刀，有再大的仇，等过了这件事再说……好吗？”
爱葛莎露出痛苦的表情。
弱不禁风，马尔西安的脑海里突然浮现出这四个字。他从未见过爱葛莎这样。无论是被他制服时，还是被威胁色诱尼西亚士兵时，甚至就连被科尼亚骑兵追杀时，她都是坚强的。可她现在却哭得像个泪人。
“我就不该听你们的对话，早在你们进来的那一刻我就该冲出去杀了你。为什么……为什么……你是马尔西安，为什么你要来到这儿……为什么你要救尼西亚的灾民……你明明应该是个魔鬼，你明明应该死在我们的刀下……如果你真的是个魔鬼那该多好，那样我就能毫不犹豫地把刀刺进你胸口。”
“对不起。”
马尔西安能感受到爱葛莎的力气正在逐渐变小。她每流一滴泪，每吼出一句话，她的力气就会流逝一分。他小心翼翼地把爱葛莎拿刀的手移开，接着用一个仰卧起坐，和爱葛莎视线相对。
皇帝的间谍总管主动伸出手为刺客抹掉眼泪。
“我是你的仇人。尽管如此，我依然厚颜无耻地想恳求你——暂时放过我。”
“我还有选择吗？”爱葛莎摇了摇头，最终挤出一个凄惨的笑容。
马尔西安看到这幅笑容时的震撼，实在是笔墨难以形容。悲伤、痛苦、哀愁甚至还有绝望……这些负面的感情综合在一起，却在这一刻却化成了一个扭曲的笑容。
女杀手轻轻地站起来，她止住了哭泣。本该是如刀锋般锐利的女人，现在却像受了委屈的小孩。
马尔西安不经意间听到了她细如蝇虫的呢喃：“报仇不得……救人无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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