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尔西安无言以对。在尼亚波利斯呆了几天，他大致也能理解当地居民的苦衷。钱填不饱肚子，粮食才是这儿的根本。
“那这么说，皇帝的新政很难在南边实行起来了？”
正对面的男人砸砸嘴，似乎在思考。马尔西安识趣地坐在凳子上，不时往嘴里送些酒，等待男人的回答。
“我想……别地不好说……尼西亚这地方，皇帝的新政怕是执行不了。商业这块就不说了，当地人根本不关心。其实，就目前这行情，当个地主倒也不错，我本来还想着实在不行就置办些耕地，起码也给自己留个退路。但现在看，这事也悬了。冬天就快过去了，春天就要播种。可尼西亚之前几乎没有耕地，垦荒无论进行得多快，都不可能赶得上播种的日子。也就是说，这一季粮食种不了。对尼西亚的百姓而言响应皇帝新政基本就等于整个上半年没粮食……就算我们商人看重长远利益愿意借钱给老百姓，但我们手中没粮食，天啊怎么又绕回粮食了？这倒霉地方就这么缺粮吗！”
马尔西安静静地听着，陷入了沉默。从男人的话里，他仿佛抓到了什么东西。粮食、粮食，谁控制了粮食谁就控制了尼西亚。
——军区政府没收了商人的粮食，这些粮食一路去了要塞，一路去了西边。
——军区腹地出现了科尼亚人的斥候，甚至就连军区首府尼亚波利斯都出现了科尼亚人暴乱。
这两件事必然有联系。但这联系会是什么呢？
马尔西安努力地回想，他受过许多教育。依稀记得养父莫里斯说过：“高明的阴谋家，总是能分清目的和手段。”
毫无疑问，尼西亚的种种诡异必然是当地官员祭出的手段，但他们的目的是什么？马尔西安想不通他们的目的，是为了反抗新政？还是想给女皇难堪？他们总不会是想裂土分封吧？想到这里，皇帝的间谍总管立时变得口干舌燥。尼西亚军区已经控制了粮食的配给，除非亚利山瑞特大量往南方输送粮食，否则这里的人为了一口饭怕是什么都做得出来。但马尔西安不相信南方军区有反意。他们可能觊觎帝位，但绝不可能叛出帝国。因此，他们至少会按照帝国的律法行事，这点在之前对付商人时已经体现出来了。
那么下一步他们会怎么做？如果他们的小目标是控制住尼西亚全境的粮食……甚至控制当地的老百姓……那么他们一定会——
马尔西安猛地站起来，答案呼之欲出。
“发动战争！”
只要南方打仗了，北方就要给南方运军粮。更何况尼西亚还有南方最大的军储粮仓。毫无疑问，一旦战争爆发，南方的军区将军便可以使用这批粮食。他们还可以用种种理由从民间百姓、商人那收集粮食，之后再通过使用民夫甚至赈灾等由头把粮食发会去。一来一回，耗费的是帝国的军饷，但粮食却牢牢地握在他们手中。
在尼西亚，控制了粮食的人便控制了民心，控制了民心的人才是皇帝。他们控制了粮食便控制了一切，皇帝的新政到时只会变成笑话。尼西亚还会是那个尼西亚，该缺粮的地方依然会缺粮，今年的南征会以别样的方式进行，而帝国的财政明年只会更加糟糕。
无需等到明年，只要一开春，皇帝的新政就会宣告失败。因为这注定是个不可能完成的政策。那么谁要为这一切负责？不可能是刚刚登基的女皇，也不可能在战争期间大规模撤换南方军区将军，毕竟帝国无力再承担一次曼萨特惨败。倒霉的只会是这个政策的提议者——财政大臣安德烈。
马尔西安终于明白了。他跑到窗户前，探出头。时间一分一秒地流逝，等到明月高挂，该来的终于来了。
一连串地火把点亮了整个尼亚波利斯的街道，甲胄鲜明的军队如长龙般行进。帝国南方的粮仓终于打开，士兵、民夫，搬运粮草、器械。灾民们甚至在欢呼战争的来临，这是帝国最尚武的地区，现在这份尚武精神却被用在了错误的地方。帝国的钱粮、军队变成了官员勾心斗角的工具。这是一场错误的战争，无论结果，耗费的都是帝国的元气。
马尔西安楞神地盯着这一切——今夜注定难眠，大军集结开赴要塞前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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