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索每天回去是会下意识地抬起头，也许突然有一天龙隐就撑在栏杆上，用力地向他挥手，然而两个月过去了，什么都没有发生。
还有，从那天过后，缇娜再没出现在他的面前。
已经十一月了，越来越冷，天也黑得越来越早。西索站在大门前，把风衣的领子拉到最高，打着黑色的雨伞走进雨中。这场雨已经断断续续下了十多天，并且还没有停下来的迹象。西索对雨天感到有些烦躁，所以他皱着眉，把自己的脸隐藏在风衣的立领之下。
走到楼下已是十几分钟后，他站在楼下抬起头，那个地方仍旧空荡荡的。雨点密集起来，远处传来急促的脚步声，一前一后有两个人，并且越来越近——西索下意识地回过头，缇娜的脸闪过，一秒钟后，一把枪抵在他的额头上，但很快又撤了下来。
对方刨了刨被雨打湿的刘海，不在意地说道：“啊，抱歉抱歉。被吓到了吧？”
算一算，这是他这两个月来第几次看到叶薰了？第十次还是十一次？
“的确是有一点。”西索微笑一下，捡起刚才掉在地下的伞，“麻烦到你了吧，我先回家了。”语毕西索转身，叶薰的声音穿过雨幕到达他的耳边：“西索先生，在此之前，不妨先签一份保密协议吧。”
在黑暗中，两个人都缓缓勾起嘴角，在彼此看来，同样诡异。
弗兰克追查叶薰用的时间不少，得到的回报也很单薄，寥寥几句话就可以完全概括：从小到大都是优等生，大学毕业后加入国家特别警视厅，从那以后再也追查不到任何讯息。她会连续这么长一段时间出现在南区，不难想到她想做的事情，只是，谁能想到她追踪猎杀的人是缇娜。
次日西索在约定的咖啡厅再见叶薰时，她又恢复到初次见面的样子，像是真正简单的警察。她从包里抽出一份文件，翻到最后一页，递到西索面前。西索的目光稍稍向上移，在结尾处保密补助几个字特意突出，这种让人闭嘴的方式的确很不错，但轮到西索就未免显得分量单薄。于是他翻到前面，从头浏览起，这期间他瞄到叶薰皱了一下眉，虽然她极力掩饰，可还是不经意地泄露出不满。
大约十几分钟后，西索合上文件，提出第一个问题：“你们处理这种事的方式一直都是给封口费，不觉得很不可靠？”
叶薰呷一口咖啡，不紧不慢地回答：“的确，网络上有关的小道消息一直都不少，然而你见到过哪个掀起风浪？说到底，关注这些东西又相信确有其事的人，从来都是少数。”
“舆论都在你们手里，那可真是不公平的事啊。”
“没什么是公平的。”叶薰兴许是听出来他话里的讽刺意味，用手指轻轻敲了敲桌子，“签下这份文件对普通人来说只百利而无一害，何必呢。”
“没必要。请相信我，我是不会把任何有关你们的事说出去的。”西索言罢把文件推给叶薰，接着道，“这份文件还是恳请你留给下一个人。”
叶薰的黑色眼睛盯着他，仿佛在说“我不相信你”，西索回之以一个坦然的微笑——他在她的眼睛里读出了挫败、不满，以及少许夹带的怨恨。
“那好吧。”叶薰低下头，又把文件放入包里，最后则是一个完完全全公式化的笑，“我不可能强迫别人签署协议，好自为之。再见。”
语罢她不待西索说话，起身就走。西索喝一口凉掉的咖啡，忽然很想笑，发自内心的嘲讽的笑。他透过玻璃看着叶薰在雨中离开的背影，和第一次见面已经像两个人，如此狠绝，不留情面，能够让叶薰感到失望，也不失为西索自己的胜利。那个保密协议是真正有法律效用的，签署了它就等于留下把柄给他们，不追究还好，追究起来对西索而言，是一件不小的麻烦事。
片刻后，西索打着伞走进雨中，向着东区走去。
昨夜叶薰走后，他在南区的教堂里找到了缇娜。直觉告诉他缇娜在教堂，所以他走到那里，然后看见了缇娜。严格的来说，并不是纯粹的直觉，是有一种东西在提醒他，但是他找不到根本缘由，只能归结为直觉。
他找到缇娜的时候，她靠在墙上，费力地喘着气，身上血迹斑斑，以往干净漂亮的头发现在看来来乱糟糟的，整个人都十分狼狈。不得不说他有一些惊讶，尽管没有表现出来。
西索拨通电话给了弗兰克，很快弗兰克开着车过来，值得庆幸的是缇娜一直维持着人型，即便是弗兰克，少一人知道总是好一些。
缇娜睡在后座上，她会被送去安全系数最高的东区，那儿有一处西索的秘密房产。
“先生总是乐于助人。”弗兰克开着车，冷不丁地开始说话，“您应该还记得两个多月以前那个纵火案犯人吗？警察那边也跟我说您做得很对。”
“这样的误解你最好尽快打消。很可惜，我不是什么善良的人
，这点你应该清楚。”西索立刻否认掉弗兰克的说法。
“是。”
接着弗兰克打一个转弯，进入了东区。
等西索到了别墅里，缇娜看起来已经彻底恢复，她正坐在客厅里看电视，电视上正播送着一部老套的言情剧，看到西索过来，她立刻切换了频道，然后说：“只是刚好看看而已，我没有觉得那个很好看。”
面无表情的缇娜说出这样的话，倒还是有几分说服力。
西索也懒得揭穿她：“你随意。”
“哦还有。”她抬头看一眼西索，接着有些不自然地别过头，“虽然我已经痊愈了，但是不要以为我留下来是为了感谢你。”
“没有这样以为。”西索放下手中的购物袋，里面有几瓶可乐和一块芝士蛋糕，他把蛋糕递给缇娜，随后给自己看了一瓶可乐。气体从瓶子里释放出的一瞬间，他感觉也轻松了不少，所以他也肆无忌惮地问出了接下来的话：“你不觉得你的父亲大人让天使来监督一个恶魔很可笑吗？”
“救一个监视你的人难道不是更可笑吗？”缇娜毫不在意地回答。
“我想你应该先回答我的问题。”西索把没喝完的可乐放在桌上，面无表情地说着。
本来正在与芝士蛋糕做斗争的缇娜，听到这句话以后擦干净嘴，脸上依旧没什么表情，语气却严肃了不少：“父亲大人让我这么做，一定有他的道理，而且我认为，与其说你是一个弱化版的恶魔，倒不如说是强化版的人类。”她看着西索，接着说：“这世界上有许多种族，其中人类是公认的弱势种族，但他们就像虫子，生生不息，并且仅有人类只认可他们自身的存在，否认世界的多元。人类虽然弱小，他们除数量以外，有个绝对的优势。”
“什么优势？”
缇娜用手在空中画了一个圈，那块地方迅速出现了一个小型的魔法阵，在起了轻微的爆鸣声后消失，然后缇娜拍了拍手说：“能量场。”
没有听说过。西索迅速地在记忆里搜索一遍，他看过的故事、听过的异闻、调查到的资料没有任何一项包含了“能量场”或其相关的内容。
缇娜看见西索渐渐凝重起来的表情开始解释道：“人类的能量场是负向的，而其余种族都是正向的。我在天使界看过相关的文献记录，里面说到曾经人类和其他所有一样，都是正向，在数百万年的进化中，出于自我保护机制，他们的能量场开始往负向偏移。所谓异能者，就是负向能量场超强的人类。遗憾的是，这是一种保护机制，所以人类不能感受到正向的能量场，我们却可以轻易地分辨出负向。我说你是人类，是因为你身上的负向能量场基本压制了正向能量场。”这之后缇娜说：“西索你的话，该不会是哪个魔王一时兴起和人类生的孩子吧？”
缇娜一向是没有自知的毒舌，明白这一点的西索毫不介意，他伸出的食指上冒出微型魔法阵，随后燃起一团紫色的火焰，他紫色的眼睛里光影跳跃：“但愿如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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