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空开始下雨,豆大的雨水跌落在女孩的眼瞳之中。她斜着眼睛看着光芒闪耀的方向,视线的一角出现了庞大的黑影。
那是一直沉睡在马厩里的马匹,猎犬的狂吠声终于吵醒了它,发出震怒的马嘶。
但那真的是马嘶么?女孩有些不敢相信。如果确定了那是马嘶,那么那匹马究竟是何等的庞然大物?那声音沉稳雄壮,简直就是把雷含在口中咆哮,鼻子里喷出电光,声震九霄。
所有捕猎者的腿都开始发抖,他们正面迎着那匹马,清楚地看到那是怎样的怪物。
恍若梦中。
那是一匹犹如山岳的白色战马,它浑身披着黑色的金属甲胄,金色的纹路熠熠生辉。银色的毛发上仿佛有晶石般的光芒流淌。八只如同石柱般的马腿轻轻踏着地面,暗金色的马掌每一次撞击地面,就会引发大地强烈的震动。马首上带着金色的面具,每一次嘶吼间,电光就会从鼻缝中迸出。如同火焰一般的双瞳扫视着所有人,如同帝王在看待死囚。
巨马足有四米高,浑身迸发着雷霆般的光芒,雨水打在它身上,被瞬间蒸发,化作升腾的白汽。天空的乌云越聚越多,闷雷滚滚,苍穹之上氤氲着电光。这意味着这场雨只是前奏,后面将会有更恐怖的暴风雨。
“哦,我的主神奥丁!”一个捕猎者不自觉的发出呻吟。
那是神话。
北欧神话中有一匹八足天马,那是众神之王奥丁的坐骑。它的降临意味着风暴,它是暴风雨的象征。主神骑着它前行,所到之处便是狂风之路。
就算是不了解北欧神话的人,也会听说过奥丁坐骑的名称。尤其是那显眼的八条腿,那是Sleipnir的象征。
恐惧如同传染病一样在所有人心中蔓延,难道他们误闯入了奥丁的居所?眼前的一切多么像是一场梦境。
女孩呆呆的看着怪物,虽然传说中并没有写到Sleipnir是不是素食主义者,但没办法保证它会不会杀人。作为主神坐下的神兽,渺小的人类它根本不必放在眼里。杀人不过就和踩死蚂蚁一样没有任何区别。
在天马那如同实质般的压迫力下,最先崩溃的是猎犬。它们终究只是野兽,对危险的感知要远胜于人类。它们无比的清楚它们面对是怎样的怪物,但它们不会退缩。或许是因为骨子里的那点**,或许是因为对主人的忠诚,它们向着不可匹敌的怪物,发出了他们作为猎犬生涯中的最后一次冲锋,如同骑着骏马的骑士,披着残破的盔甲,带着最后的荣耀,冲向包围他的军队。
犬类的跳跃能力虽然不及猫科动物,但也比人类要强,尤其是这种受过专业训练的猎犬。它们一前一后,发出刺耳的咆哮,带着一往无前的气势,扑向站在雷霆中的巨兽。那高度已经逼近了敌人的头部
震耳的马嘶仿佛要将空间撕裂,Sleipnir抬起四只前蹄,雄壮的身子竖了起来,仿佛一只坐在地上的巨人站起身来,瞬间产生了极大的高度差。前蹄伴随着庞大的压迫力降下,撞在了第一只猎狗的背脊上,然后将它狠狠地压在地上。
轰!!四周的尘土被猛地掀起,震天的响声让所有人在一瞬间失去了听觉,甚至连意识都出现了短暂的空白。大地崩裂,四周的墙体开始摇晃,马厩彻底崩塌。那只可怜的猎狗,彻底埋没在那巨大的马蹄之下,连最后的哀号都没能发出。而第二只猎狗,则是在那毁灭性的攻击中被余波震飞,撞到后方的墙上,绽放出鲜艳的花朵,下场比他的同胞好一些,至少留下了完整的尸身。
捕猎者们挣扎着爬起,刚才的力量直接将他们震翻在地。恢复了意识之后,看着惨死的猎狗,以及从鼻腔里喷出雷电的巨兽,直接被惊骇的魂飞魄散。他们瞪大了眼睛,张着嘴,却发不出一点声音,只能从喉咙里挤出一丝呜咽。
他们的首领瘫坐在了地上,身下湿了一大片,脸上的表情彻底崩塌:“怪怪······怪物啊啊······”
面对这种级别的存在,他们连反抗的意识都无法生出。握着枪的手在颤抖,根本没有勇气扣下扳机。惨叫声中,一个捕猎者发疯一样连滚带爬的仓皇逃去。
他的身后,八足天马偏过头,眼中闪过一丝不屑。似乎,它更欣赏刚才猎犬那样的对手。
轰咔!!苍蓝色的闪电从苍穹跌落,瞬间笼罩了逃跑的家伙。在顷刻之间将其焚成灰烬,没有一丝一毫的剩余。
所有捕猎者彻底绝望,他们一直行驶着暴力带来的权力,但却从未想过自己沦为被暴力驱逐的一方。这不是真的,这不是真的。这一定是场噩梦。一定是因为最近太过于劳累而产生的噩梦。他们反复这样告诉自己,或许明早醒来,他们会躺在高级宾馆的床上,继续享受这份工作带来的乐趣与权力。
巨大的马首转了回来,威严地俯视着所有人,那眼神就像在说,轮到你们了。这是它的战场,他是众神之王的坐骑,这些宵小之辈对于它而言不过是蝼蚁。在它的领域里,他就是一切的主宰。现在,它要赐予这些打搅它休息的人死亡。
“救······啊啊啊啊!!!!!”还未来得及求饶,盛世的雷霆就从苍穹之上受到神的召唤,踏着尸山骨海而来,将一切全部终结。
躺在马厩倒塌的废墟里,听着越来越近的马蹄声,声音是那么的沉稳。女孩可以想象那是怎样一只高傲的怪物,估计同时要来杀死自己了。她觉得自己还是蛮幸运的,因为那该死的药物的缘故,现在的她失去了对身体的感知力,就算Sleipnir将她踩成肉泥,她也不会感到痛苦。能够这样安详地死去,是上天赐予她的最后的怜悯么。
面对即将来临的死亡,她没有任何的恐惧。不敢和怨恨已经散去,因为无论是捕猎者还是猎犬都已经死的不能再死了,那怪物也算是给她报仇了。对于即将杀死她的怪物,她没有丝毫的怨恨,反倒抱有一丝愧疚。如果不是她要藏到马厩里,就不会变成现在这个样子,八足天马失去了住所,脑的这么大动静,估计以后也不会安生。人类可是很贪婪的,面对能够威胁到他们生命的Sleipnir是绝对不会放任自流的。要么掌控,要么毁灭。就算它有无匹的神力,人类终究会找到针对它弱点的办法。神马,在残忍的人类手下,或许会沦为家畜。
压在女孩身上的木桩被马头拱开,一人一马在铺天盖地的雨幕中默默对视。
女孩用亮晶晶的血色瞳孔看着近在咫尺的怪物,对方的鼻息喷在她脸上,让她感觉麻麻的痒痒的。她笑了起来:“Sleipnir······杀了我之后,一定要逃的远远的······逃到······远离人类的地方去。千万······不要让人类抓到你哦。”她也不在乎Sleipnir是否能听懂她的话,生命的最后,她心里想着的,不是自己,而是即将要杀死她的怪物。
女孩闭上了眼睛,静静等待着死亡的到来。她清楚地感觉到自己的体温在下降,身体正在逐渐变冷,尘世间的一切仿佛都在离她远去,她的意识即将溃散,她仿佛又回到了八年前那个寂静的午后,回到了那个并不富裕,却很温馨的家庭。父亲坐在沙发上听着收音机,母亲站在灶台前收拾餐具。弟弟撒娇一般的搂着她的腰,为了以后不能和姐姐一起睡觉而向父母抗议。
暴风雨来临之前,大海总是很平静;噩梦的前一刻,总是那么美好。
就像现在一样。
爸爸、妈妈,对不起,没能为你们报仇。弟弟、大家,你们是被抓回去了,还是已经先我一步离开了?希望你们不要再承受那样的苦难了。
然而,象征死亡的铁蹄并没有落到她的身上,温热的气息喷到了她的脸上,温暖着她的身体,将她从死亡的边缘拉回。
她不可置信的睁开眼睛,雨已经停了,乌云也慢慢散开,露出了如同宝石般的月亮和漫天星辰。四周重回黑暗,再也没有了Sleipnir身上那象征风暴的雷光。银色的月光下,巨大的战马卧在她的身边,伸出舌头舔着她的脸颊,为她拭去血迹与灰尘。它的眼睛不再燃烧,鼻孔里也不再迸出电光,也不再带着那仿佛要压垮一切的威压,温顺的仿佛牧场上驯养的牧马。
“Sleipnir······你不杀我了么······你是在救我么······”女孩睁着眼睛,有些不解的看着前一刻视人命如草芥的怪物。
战马不会说话,只能用喉咙里低低的声音来回答。与之前那愤怒威严的马嘶不同,此时的声音宽厚温和,似乎在安慰着女孩。
女孩强撑着的坚强终于崩溃,泪水从眼眶里源源不断地涌出,如同短了线的珍珠一般淌过脸颊:“我······不想死啊······背负了大家的希望······我怎么能死在这里啊······我还要为大家报仇啊······我······真的不想死啊啊!!”没有人会不怕死,他们惧怕的往往不是死亡本身,而是死去之后,在乎自己的人会伤心,期待自己的人会失望,等待自己的人会失落。因此在战场上能活着回来的往往不是那些无所畏惧的人,而是那些怕死到极点,心中有牵挂的人。
绝望的黑暗中,希望仿佛点点星火,足以具备燎原之势。
但现实往往是无比残酷的,最大的痛苦莫过于在微小的希望过后,掐灭希望的那如同深渊一般的绝望。
女孩的身体绝非常人,一般情况下,就是受到如此的重伤,也不会很快死亡,如果立刻得到救治,过不了几天就会恢复如初。就算是没有治疗手段,她的身体也会缓慢恢复。但现在这种情况下,根本不可能得到救治,而且她全身的神经都被药物麻痹了,自然没有自动恢复的功能了。而且······
不!女孩抽搐了一下,眼瞳里是满满的恐惧。为什么偏偏在这个时候?有人吗,谁都好,谁来救救我!
为了防止逃跑,囚禁她的人给她注射了一种特殊的毒素,需要靠长期服用解药来压制。如果毒发,她的身体会从内到外一点一点溃烂。这么多天过去都相安无事,为什么偏偏在这个时候毒发?
不要!我不要死!我要活下去!谁来救救我!
这时,她在意识模糊间,听到了Sleipnir的声音。战马抬起头站起身来,向着某个方向发出欢快的嘶鸣,仿佛在迎接它的主人。
她努力地看向那个方向,似乎有一高一矮两个人影。视线开始模糊不清,她没有看到来的是谁,就陷入了一片黑暗。
意识消散的最后,她好像听到了一个稚嫩的声音:“真是一个拼命的女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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