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宁区位于洛安区——恨晚阁所在地——的西北方向。
此处街道冷清,风卷残叶。屋舍已显败迹,间或几处断壁颓垣。河水既死,臭味难消,虽春至而残柳枯黄。
有乞丐数人居于路旁,或蹲或坐,对着少有的行人虎视眈眈。
暮雨和柳玄刚踏足安宁区的主街道便立刻受到了路边乞丐视线的逼迫。暮雨许是已然习惯了,因而喜怒不形于色,心中亦无悲喜可言。而柳玄却沁出一丝冷汗,暗自用衣袖擦了擦额头,同时小心翼翼地观察着路边的乞丐们。
许是看出了柳玄的动摇,于是便有一些乞丐蠢蠢欲动,意欲从暮雨一行人身上夺些财物。然而,在刚有乞丐打算起身时,暮雨不知何时以致腰间剑柄的手已将细剑微微抽出些许,清脆的响声回荡,乞丐们便都心生怯意不敢上前,打算起身的乞丐也恨恨地重新坐了下来,只能低声骂一句:“这臭婆娘”。倘若声音稍大一些被暮雨听到了,暮雨望过来的冰冷视线也足以使乞丐坐立不安不敢再复多言。
“这地方还真是让人毛骨悚然呢。”柳玄小声向暮雨搭话道。
“难道你连这都不知道就执意要来安宁区?”暮雨冷冷地回了一句。
“虽然早就听闻安宁区治安很糟糕,但没想到会是这种样子呢。”柳玄也只能悻悻地应一句,不再继续多说什么。
又走了一会儿,二人来到了安宁区的第一个聚集地。
人很多,穿着各种各样的衣服,从发型到动作都多多少少有点不同,然而唯一可以确认的是,这些人绝非善类。有聚在一起赌博的,也有聚在一起不知所云的聊着天的,间或夹杂着几声刺耳而低俗的笑声。也有独自蹲在角落里不知在做什么的,也有打架斗殴的,而其他人都仿佛习以为常一般熟视无睹。简而言之,既混乱又喧闹。
眼尖的人见到暮雨和柳玄,便撇下一起聊天的人而向他们走过来。其他人也因为这异常的举动而渐渐安静下来。所有人的眼睛此刻都注视着这两个陌生的闯入者。也有一些人露出低俗的笑容,仿佛出现在他们眼前的只不过是来送死的小喽喽一般。
那个眼尖的混混已经来到了暮雨的面前,暮雨与柳玄也停下来。柳玄见此处恶党群集,心生怯意,便站在暮雨身后。虽然作为男子躲在女子的身后实在并非大丈夫所为,而柳玄的脸上却丝毫不见羞赧神色。反观暮雨,依然是一脸冷漠神色。虽然此刻已与眼尖的混混对视,然而在气势上却仿佛更胜一筹。暮雨微微握紧了腰间细剑的剑柄,以备随时可以出手。
眼尖的混混穿着白边的黑色大衣,胸口并未束紧而就这么敞开着,左边脸颊上又一处已结成瘢痕的刀伤,眼睛透露出蛮横而略显疯狂的神色,头发散乱地扎成一束披在身后,腿上穿着麻布制的深蓝色裤子,从卷起的裤脚下面露出杂乱的腿毛,脚上则蹬着一双简陋的木屐,处处彰显着自身的混混气息,而从他那不可一世的说话口气看来,大概他在安宁区也算小有名气吧。
“喂,你们两个混蛋是什么人,敢来本大爷的地盘上!”说话时口水四溅,所幸和暮雨尚有一段距离,因而不至于喷到暮雨的身上,然而暮雨的脸上已渐渐显露出生气的神色。不过大概暮雨也觉得直接动手有失妥当,因而还是忍了下来。
“我们兄弟俩因为在洛安区犯了事所以来安宁区避避风头,还请这位爷留点活路。”却是躲在暮雨身后的柳玄此刻站在暮雨的右后方代替暮雨回答了问话。
柳玄低声下气的说话方式反而助长了混混的气焰。混混向前迈出几步想抓住柳玄的衣襟嘲弄,然而伸出的手却在半空中就被暮雨挡了下来。混混面露凶狠神色想使劲挣开暮雨的手,然而却发现无论怎么用劲都做不到。混混的神色更为凶狠,又使劲了几下暮雨才松手,而混混的手腕此刻已留下一道清晰可见的红印。
“你他妈的做什么!”混混一边用另一只手揉着手腕一边冲暮雨吼道,而其他混混不仅没有帮忙反而像看笑话一般地望着混混,使得混混更为恼怒起来。
“这位爷还请原谅,我这兄弟还不太懂该怎么在安宁区混下去,所以冒犯了这位爷,还请这位爷给个面子。”柳玄赶紧连声低头道歉,然而暮雨仍然不为所动,只是仍然将手移至剑柄并微微握紧。
混混见暮雨仍然傲气逼人,觉得自己在安宁区众人面前出了丑,然而又知道暮雨没那么好惹,因此就想拿柳玄出口恶气。
“小子你过来。”混混用故作镇定的口气对柳玄说道,同时用手指朝自己方向勾了勾以示意。
柳玄用余光望了一眼左前方的暮雨,判断在此处不该把事情闹得太大,虽然知道自己过去了估计不会有好果子吃,不过这种时候就只能赌一赌暮雨的能力和自己的运气了。
柳玄弓着腰低着头走到混混面前,而混混在柳玄刚到自己面前时就立刻伸手抓住柳玄的衣襟想把他往旁边的墙上撞。然而正当他快要得逞时,却惊讶地发现暮雨不知何时已经拔出细剑并对准了自己随时准备刺下去。混混立刻停止了动作,保持着姿势吼道:“你他妈想干什么?难不成还想在安宁区撒野成!”虽然说话恶声恶气,然而终究还是不敢移动分毫,而被混混抓住衣襟打算向墙上撞去的柳玄此刻他的头离墙壁只有几公分的距离。汗珠从柳玄的脸上滴落。
围观的混混见暮雨拔剑,便都露出凶狠神色,同时不知从何处拿出各种各样的武器握在手中作势要往暮雨这边围过来。
就在情况不可开交之时,忽然从与暮雨相对的方向传来一阵缓缓的鼓掌声。
“刚刚的动作实在精彩!”那个方向的混混立刻自觉散开为身后发出浑厚声音的男人让开路,而其他人听见男子的声音也都面露惧色,原本一触即发的氛围此刻也缓和了下来。
从人群中走出来的男子看起来四十上下,披着点缀着黑色斑点的猩红长袍,没有束紧的衣服胸口下面露出强壮的肌肉,腿上则穿着黑色的宽松的裤子。男子身材魁梧,面露霸气,浓眉大眼,脸上的胡须也恰到好处地衬托着这种霸气。
虽然男子身上并未看见什么装备,然而暮雨却本能地感受到了危险气息,于是在看向男子的同时保持着高度警惕。
“阿三,还不松手!”男子一声怒喝,抓住柳玄的混混立刻松手,而解脱了束缚的柳玄此刻单手扶在墙上大口喘气舒缓着紧张。暮雨也随之将细剑收回剑鞘,然而仍然没有削减丝毫的警惕意识。
男子又向在场的其他混混环视了一圈,其他混混们立刻收起武器表现出恭敬的神色,然而在那恭敬背后却难掩恐惧与颤栗。
男子收回视线重新看向暮雨,“老夫乃安宁区司长何霸,小兄弟又是何身份?”司长,据传乃是安宁区混混集团的二把手。
“在下白羽,这位是在下兄长柳安,此次来安宁区乃是为了躲避风头。”暮雨故意压低声调说道,至于“白羽”、“柳安”则是二人事前商量好的假名,洛安区闹事的由头也是二人此前商量的结果。
“哦?所犯何事?”
“杀人。”
“看不出长相如此清秀竟会做杀人的勾当。”何霸打量了一下暮雨继续说道:“有如此了得的身手,也难怪敢来安宁区躲避风头了。不过,既然打算待在安宁区,就必须守安宁区的规矩,否则,就别想在安宁区混下去!”说完,何霸身上透露出强烈的霸气,周围的混混的恐惧神色更为浓厚了。
"安宁区的规矩?"终于缓过劲来的柳玄保持着撑在墙上的姿势转过头问道。
何霸默默地打量了一番暮雨和柳玄,最后将视线定格在暮雨身上说道:“明天安宁区将举办全区的武术大会,如果你们中的任意一个人能在武术大会中胜出,那么便允许你们在安宁区生存下去。如何?”
“我知道了。”虽然柳玄看起来颇有些犹豫,然而暮雨却以毫不犹豫的语气回答道。
何霸似乎也对于暮雨秒回感到了一丝惊讶,然而终于没有在脸上流露出来,只是点了点头,而后便转过身去,向着来时的方向离开。
众人直到何霸已不见人影方才活跃起来。
混混们纷纷围到暮雨身边。
“小兄弟,安宁区可没你想得那么容易混。武术大会可是连何司长都会出场的,你要是还想留条命劝你还是趁早离开为好。”混混中一个颇有些年纪的中年人说道。
“敢正面和何司长对峙的人我还是头一次见,冲着你这份勇气,如果你真的在安宁区留下来了,我以后就称呼你‘大哥’了!”另一个年纪颇轻的混混说道。
其他混混也都表述着自己对于武术大会和何霸的种种看法,这其中也有要在武术大会中出场的混混,对着暮雨扬言如果在武术大会上碰面定要让暮雨头破血流云云。
就这样,暮雨出场安宁区武术大会便成了既定事项,而柳玄则选择成为观众为暮雨加油。
至于住处,则是那个年纪颇轻的混混提供的一处满脏乱的房屋的一角,其他还有许多混混住在同一间屋里,不过大概是对暮雨心存几分忌惮,因而倒也没有来找他们麻烦的人。
夜色渐浓,暮雨抱剑坐下来依靠着墙壁而睡,而柳玄则横躺在暮雨旁边背对着她。
安宁区的夜晚并未比治安良好的区更加喧闹,虽然也有住民在这样的深夜仍然活跃着,然而其发出的声响却更衬托出了夜晚的寂静。
远处传来几声乌鸦的鸣叫,屋内睡着的众人发出深深浅浅的呼吸声抑或偶尔的打呼声。夜晚就这样过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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