暮雨来到恨晚阁时已是傍晚了。
斜晖洒落,屋顶和街道都仿佛泛着金光,然而并不刺眼,辉映着天际的夕阳,看起来颇有一番诗情画意。
暮雨推开门,伴随着一声长鸣,屋内的吵闹声也随之传入了暮雨的耳中——恨晚阁作为酒馆,在此地还是小有名气的。
店内众人听见门的响声,便有意无意地向门边瞥一眼,倘若是熟人,定是要拉过来敬几杯酒的。然而此刻出现在他们眼中的却是一个身着绿衣的貌美女子,虽然习武之人从女子那不含破绽的举止之中便能猜出此人武学不俗,然而聚集在恨晚阁中的这些人此刻却早已被女子的美貌吸引,不仅无暇观察女子的举止是否含有破绽,甚至不知何时店内的喧嚣声都归于寂静。
店内自然也有女性客人,然而见到暮雨后,除了自叹姿色平平同时对暮雨投以几分嫉妒兼恼怒的神色外,终究也没有多说什么。忽然,一个端着酒杯的男子因为注意力过于集中以至于忘了手中尚未饮尽的杯盏,酒杯从手中滑落,不仅杯中酒洒落打湿了男子的裤子,也因酒杯砸碎的清脆响声而打破了这刹那的寂静。打碎酒杯的男子赶紧站起身来检查衣服上的那个部位被酒弄湿,也因其店内其他人终于取回了喧闹,依依不舍地将视线从暮雨身上移开,即便如此,还是时不时偶尔向暮雨这边投来各种含义不明的视线。
“阿拉,我还以为店里出什么事了呢。”从里间出来的女子说到。她正是这间恨晚阁的店主若紫。若紫同样有着令世间女子望尘莫及的美貌,又因为许是经历了一番世事的缘故,在其姿色之外更添了几分柔情,因而令见之的男子无不倾心不已。也有人说恨晚阁正因为有这般的美女店主,因而才顾客众多。不过因为平常若紫鲜会出现在店内,而只将诸如上菜等琐事交给店铺内唯一的服务生小环——一个年仅九岁的小女孩,因而店里的状况倒也和一般的酒馆相差不多。
暮雨朝打碎酒杯的男子瞥了一眼,见若紫出来了,便走到若紫身边。若紫对着暮雨略微点了点头,脸上始终挂着微微的笑容,又望了一眼打碎酒杯的男子:“打碎的酒杯可要如价赔偿哦。”说完,便带着暮雨又走进了里间。
刚进到里间,暮雨确认说的话不会被外面听到后,便面露愠色,对着若紫说道:“像往常一样从后门进来不就好了,为什么非让我从正门经过店内再进来,而且还是挑这种人多的时候。”
“嘛,嘛,别生气嘛。”虽然像是在用安抚的口吻,然而若紫脸上的笑意却更浓了,暮雨见此愠色也更浓了。
若紫像是要转移话题一样地拍了拍手,“那些事先放一边,来说说这次的委托吧。”
作为酒馆的恨晚阁只是其表面的姿态,而其真实的姿态乃是一间万事屋,接受不同身份不同目的的人的委托并尽力完成委托。与一般的万事屋不同的是,恨晚阁接受的委托并非由店主亲自完成,而是由与店主签订契约的一群人完成。这群人彼此很少接触,暮雨至今也未曾弄清楚和店主——也就是若紫——签订这种契约的人究竟有多少。而作为签订契约的人员之一,暮雨也是从恨晚阁这里接受委托任务并完成从而领取报酬的。委托的内容形形色色,有寻物的,有送信的,有护卫的,也有暗杀的,凡此种种。只要给足委托金,绝大多数委托都是可以拜托恨晚阁的。不过也有例外,对于那种明显会给恨晚阁带来麻烦的委托,恨晚阁一般是不接的,尤其是杀人委托。至于恨晚阁是如何招揽委托生意的,暮雨便不得而知了。
暮雨从不接杀人委托。倒不是出于所谓的道德感,也不是对自己的剑术不够自信,而只是不愿牵扯到委托人的恩怨情仇之中。若紫也正因为明白这点,因此也从不将杀人委托交给暮雨完成。
“这次的委托是什么内容?”暮雨问道。
“护卫喔。有个人想要去安宁区呢,所以拜托恨晚阁派出人员护卫。”若紫切换成工作状态答道。
“安宁区?那不是治安最糟糕的贫民区?去那种地方做什么?”在暮雨的印象中,除了安宁区的原住民之外,其他人几乎对安宁区唯恐避之而不及。虽然朝廷也曾多次想取缔安宁区,不过最终都未能彻底肃清安宁区的险恶氛围。安宁区有着顽强的“生命力”,每次肃清后,不出数月安宁区又会恢复成治安糟糕的状态,甚至比肃清前更甚,久而久之,朝廷也对安宁区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了。
“谁知道委托人究竟在想什么。反正他去安宁区对恨晚阁来说又没有什么坏处,所以也没过问。毕竟,恨晚阁的规矩就是尽量不打听委托人的私事呢。”若紫顿了一下继续说道:“难道说,你对自己的剑术没自信吗?”
“那倒不是。”暮雨当即否定,“只不过是不太想接近安宁区罢了。”
“嘛,一般都不会有人想接近安宁区吧。只不过这次在有空的人之中只有你最适合这次委托了呢,所以就只好拜托你了啊。”
暮雨没有接话。虽然若紫说是“拜托”,其实如果若紫坚持要暮雨完成此次委托,暮雨是没有拒绝的权利的——这也是所签订契约的内容的一部分。
暮雨叹了口气,自知拒绝不了,便问道:“时间?地点?要多长时间?”
“明天正午委托人会来这里,到时候你直接过来就行了。至于要护卫多长时间,那当然是等委托人从安宁区出来之后咯。嘛,等明天见到委托人之后,一切就都清楚了。”说完,若紫又切换成酒馆店主状态,面带微笑,眼中的神色也更加柔和。若紫拍了拍暮雨的肩膀说道:“虽然安宁区不够太平,不过应该没有能赢过你的人吧。而且又不是让你硬碰硬,只要保证委托人的人身安全就行了。”若紫若无其事地说道。
而暮雨也只能露出嫌麻烦的表情接受了。
次日正午,暮雨直接从后门进到了恨晚阁里间。
“来的正好~”若紫见到暮雨,便中断了和另一位来客的闲谈而看向暮雨,“这位就是这次的委托人哦。”若紫边说边用眼神示意里间的另一位来客。
原先与暮雨背对的男子此刻转过身来正对着暮雨。男子貌似年及弱冠,稍长于暮雨,神色亲而不狎,袭一身深蓝色长袍,隐隐有君子之风。似乎是因为方才正用茶的缘故,男子将手中的茶杯轻轻放在茶几上,缓缓站起身来,双手在衣服上轻轻捋了一下抚平了衣服上的褶皱,而后向暮雨行了一礼才开口说道:“此生得见如此天仙般的女子,我辈死而无憾。”
“呼唔,原来我在柳公子眼里是这般不值一提啊。”一旁的若紫却代替暮雨回答了,明明是温和的语气,然而随着这句话屋里的温度都仿佛降低了些许一般,而若紫的眼神中更是与她的笑靥不符透露着冰冷的气息。
“啊,不,”男子察觉到自己的失言瞬间冒出冷汗,“我说的是能在此处见到两位此等的天香国色死而无憾。”虽然男子努力使自己的语气波澜不惊,然而却仍然不够淡定。
暮雨看着男子的眼神也冷了几分。
男子见状,赶紧咳嗽几声缓解气氛,然后又向暮雨微微行了一礼说道:“在下姓柳名玄。敢问姑娘芳名?”
“白暮雨。”
“白姑娘,接下来这几天就有劳你了。”柳玄此刻已恢复到初见时那般风度翩翩的模样,几乎看不出有过失态的时候。
“嘛,就如他说的那样,接下来几天你就护送他到安宁区转几圈就行了。”若紫接话道:“对了,小环就在外面,你要不要去见见她?那孩子之前还说想见见你呢。”
暮雨只是微微点了点头,继续说道:“等这次委托完成后再见吧。”
继安宁区事件之后,暮雨和柳玄还有着更多的际遇,不过这时的暮雨和柳玄都对此一无所知,而且,这已是后话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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