夕阳逐渐偏斜，图书馆马上就要到了闭馆的时间，阅览室的灯一盏接一盏的熄灭，不过虽然无法借阅，归还还是可以的。
钟灵将手中的书籍递向工作台后面的管理员，同时提交了自己的借书卡。
“滴滴。”
清脆的电子音响过，管理员从电脑显示屏后面探出头，递出那张写着姓名的借书卡。
“归还成功，祝您阅读愉快。”
钟灵接过卡片，手指的动作还是有些僵硬，她仔仔细细的看着上面写着的信息——是自己的名字，自己的照片，这张薄薄的卡片从上到下都在证明它的的确确是“自己”的。
“我能问问你为什么来借这些书吗？”钟鸣在一旁看着她略显僵硬的动作，想要转移她的注意力一般随意问道。
“一开始是为了帮忙建立社团，不过后来看着看着反而有些上瘾了。”钟灵将视线移开借书卡，继而向着室外走去：“钟鸣同学，你觉得什么才是历史呢？”
“只要是发生过的事情，大约都是历史吧。”钟鸣跟上去，和少女并肩而行。
“其实我在想，那些神话和传说会不会真的发生过。”
说话间两人已经来到了图书馆外的街道上，户外的路灯不知何时已经亮了起来，在天色未暗的环境下，朦朦胧胧的很是好看。
“为什么会这么想。”
钟灵深吸一口气，微微仰起头看着泛起淡紫色的天空：“若是有人想要让那些无法被世俗接纳的真像流传下去，而故意编造一个天方夜谭的外壳去保护它的话，那么神话那层外衣下一定隐藏着其真实的成分才对。就像坚果果壳中的果仁那样，被层层叠叠的包裹起来反而让人忘记了真实的部分。”
钟鸣静静的听着少女的言辞，他已经无法回忆起自己多久没有这样和她说过话。
——最残酷的分离莫过于忘记，明明只是记不起，却必须像从未发生一般置之不理。
历史又如何呢？就算一切都真实的发生过，若是没有人记录下来，还有谁会知道过往的模样。
“更多的时候，真像不是隐藏于‘包裹’，而是更复杂的‘混合’当中。”钟鸣缓缓的开口到：“在谎言里混合上真实的成分，但又不全盘托出，若隐若现，似有似无的存在，最后除了亲身经历者，再无人知道何为‘真实’。大概，这才是我们能看到的历史吧。”
“是啊，真像总是在隐藏中失传。而我能读到的这些历史，对人类来说就是很珍贵的‘真实’吧？”少女轻叹一口气，将手伸向广袤的天空，指尖微微遮住路灯的光芒，脸上随即留下一道暗色的阴影。
“谁知道。”钟鸣在她身边停下脚步，回过身子看着少女略显迷茫的面容。
“就像人倚靠记忆才会知道自己曾经是如何存在的，历史也一样，有了它人类才可以知道自己曾经是从何而来，而史书大约也就是人类的日记本了。”钟灵收回手臂，攥成拳头收回胸前，她抬起头，眼神里带着一丝激动的闪光：“或许你觉得不可思议，但是我总有一种感觉，好像自己不应该是现在这个样子。”
“所以你才问我那个问题？”钟鸣挑起眉毛。少女在教室走廊外问他的问题，他没有直接回答，闪烁其词之后，她也没有再追究。
的确，他曾经的那句“做自己就好”，指的的确是希望钟灵回忆起自己的过往。可是没想到才过了短短几日，事情的情况就变了好几个样子。当初的计划也跟不上变化，只好是一改再改。
“不要觉得我是奇怪的人。”钟灵再度迈开脚步：“我只是突然发觉自己的过往就像一片空白，我甚至在想这是不是一种疾病。”
“如果是呢？”钟鸣看着她的背影，轻描淡写的问到。
“应该没那么点背。”钟灵笑着走在他前面，前方即将进入路口，红绿灯闪闪烁烁的忽明忽灭：“也许你不相信，但是只要我在你身边，就会找到受到一种十分熟悉的感觉，就像我看见那片红绸的时候……我或许应该称之为‘共鸣’，就像人类读历史的时候会感受到的那种熟悉，我在你身上察觉到了同样的气息。”
“你在开玩笑吗？”钟鸣有些吃惊，急忙追过去扶住了少女的肩膀，两人在路口停住，信号灯也定格在了红色上，顿时身边拥满了等待的行人。
钟鸣知道，如果她真的从自己感受到了什么的话，那一定的不是什么“熟悉感”，而是真真正正的灵力波动。
——如果钟灵变得连灵力波动都能够察觉，那只能说明她在逐步远离“人类”。
“我是认真的。”钟灵转过头，脸上带着一分坚定：“你愿意在我得到答案之前陪在我身边吗？”
“如果这能让你觉得宽慰……也没什么不好吧。”钟鸣的脸色有些复杂，事情到了这一步，已经不是他愿不愿意的问题，而是他从现在开始必须这样做。
绿灯亮起，钟灵没有继续前进，读秒指示灯的数字一点点的减少，只剩下二十的时候，少女突然轻轻的张开嘴唇：“谢谢你……”
“这不是什么大事。”就在钟鸣这么说的时候，面前的少女却猛地将双臂搭在他的肩头，然后踮起了脚尖。
“可是对我来说，却是能够安心活下去的动力。”
——她轻轻伏在他的耳畔，悄悄说出了这句话，然后猛地转身冲过只剩三秒钟的绿灯。
就这样消失在黑暗中。
钟鸣目送着她远去的身影逐渐被人群掩藏覆盖，突然觉得这城市暖黄色的路灯变得有些模糊，灯光的轮廓收缩成一个个的圆点，在视线里无序的交错着。直到冷风吹过脸颊，他才意识到那竟是泪水不自觉的流淌而出的结果。
“我不止一次的想过，有一天能和你重新并肩前行，在语言也没法描述的时光里，在逐渐被泯灭的真像中，和你一起重拾过往的人生。”
少年在心中自言自语着垂下头：“可我从未如此真实的，体验到这种生活……不是身为‘灵体’，而是用‘人类’的方式贴近你。”
无论你那零散的记忆到底会将我放置在何处，至少这一切都真实发生过。
时光会记得一切，所以无需谁来将彼此载入史册，不过若是你的脑海中还留存着我的笑容，那便将其著成我的传记好了。
——
奉上配图（顾莹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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