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确认无误，没有对话泄露的迹象。”
青收回放在白无瑕房间地板上的手，绿色的光芒逐渐暗淡。
“这下可以彻底安心了……”白无瑕如释负重，长出了一口气。
她今天几乎是被钟鸣押犯人一样押回家中的，理由自然很简单——毕竟下午发生了那样的事情，图像从结界里泄露的羞耻感倒可以忽略，万一对话也泄露出去后果就不堪设想了。
那么到底何为结界呢？
简单说就是用灵力作为屏障，起着阻隔、划分空间作用的“盒子”，其四周由施术者用自身灵力构架，大小、形状随其意愿而定。
在一般情况下，施术者在建立结界之前需要耗费灵力来书写术式，书写的术式便是用来组成“盒子”四壁的材料。
在青看来，白无瑕的能力比较特殊，似乎是拥有“可能在任意空间打开任意结界”的天赋，所以使用结界对她来说，就像是拿起摆在架子上的盒子般简单迅速。
而且方便的是“拿起盒子”自然不需要消耗“制造盒子”的灵力，所以她现在使用结界的时候是没有灵力反应的，只需要准确判断如何寻找自己需要的“盒子”就好。
——但这个办法的前提，就是你手里得有那些盒子。
于是这些天来，青一直在家里教她写各种各样的结界术式，写完之后就将结界储存在家里的某个地方，彻底将家作为存放“盒子”的“架子”来使用了。白无瑕下午使用的结界，实际上就是事先搭建在自己家里的成品。
钟鸣进去白无瑕家里的时候也着实下了一跳——这哪像是家，简直就是隐藏着无数武器的军火据点，墙上地上天花板到处都贴满了灵力反应强烈的结界入口，其中不乏一些类似“爆炸”或者“毒气”的危险结界，搞得他根本不敢乱碰，生怕哪个不小心触发什么，引起灾难。
“这个封闭结界的构成术式错了一小段。”青继续说到。
白无瑕有些心悸，想起他平日在指导自己联系时严厉的模样，根本没敢接话。
“喂你这家伙，平时也给我认真一点啊！”钟鸣依旧怒火难消，对白无瑕的数落还是没完没了。
“对不起……”她十分没底气的向青的身后躲了躲，即使等一下眼前这两人都会对她进行毫不留情的批评教育，她似乎也更愿意听青的。
青感受到身后少女不自觉瑟瑟发抖的身体，无奈的转头看向她。
他转头的动作同样被白无瑕看在眼里，几乎是同时，她大喊着：“我错了啦，再也不敢了！”
少女双手抱头向墙边靠拢，快哭出来一样：“这次就放过我吧……”
青没说话，轻轻站起身，走过去蹲在白无瑕的身边。
“……”少女低着头蜷缩起来，静静的等待着属于自己的惩罚。
“虽然有瑕疵，但是有进步。”
想象之中的严厉似乎没有降临，她惊讶的抬起头，看着眼前含着微微笑意的少年——他竟然在夸奖我？
这么惊讶也不无道理，青对白无瑕的训练一直是严苛到残酷境界的，作为导师时候的他，简直就是人格分裂一样的一反常态，别说是夸奖了，连笑容都变得吝啬起来。
而且，他的宗旨是——“为了以后更轻松的活下去，请现在就试试怎样才不会死亡吧。”经受过那些几乎是压着身体机能底线进行的训练还能活着，白无瑕每时每刻都在感谢上苍，而且，她也终于会到了什么叫“能力不强的阴阳师会被式神欺负”，而这也是她目前生活的唯一写照。
不知何时，她内心的目标已经从拯救世界的虚妄幻想里清醒，然后变成了“总有一天要从青的手里翻身”，这个依旧微弱又渺茫的执念。
“……”惊讶只持续了一秒，白无瑕选择再次无声的蜷缩起来。
“她怎么了……”钟鸣有些搞不懂眼前的状况，说好的阴阳师拥有契约主动权呢？这和传闻中的不一样！
“你吓到她了。”青一脸严肃的看向他，也不知道到底是装的还是真的：“赶紧道歉我就饶了你。”
“哈？”钟鸣乐了，一副你这是逗我呢的模样。
“好好想想我家主人之前的程度吧。”青重新站起身，俯视着坐在地上的钟鸣平静的说着：“在那样的环境里用毫无灵力波动的方式使用了结界，这已经达到我的最低期望了。虽然结界存在一些问题，但是总体上并无损失。而且，如果这个结界完好无损，那结界解除的时候你们将凭空出现在大庭广众之下。”
“相对而言，”青重新坐回地板上，顺手抱起白无瑕的一只抱枕搂在怀里：“你不觉得这样的结果还算不错吗？”
“……”钟鸣别过头，目光带着几分同情，内心稍微斗争了一下，终于叹了口气把头转向她：“喂，小姑娘。”
——墙边蜷缩的人影没有移动半步。
“虽然我不认为自己有什么错，但是向你发火的事情还是要表示抱歉。”钟鸣干脆横抱起手臂闭上眼睛：“是我要求太高了，毕竟你还是新人，总要宽容一点。”
“不要再说了。”墙边的身影微微有些颤抖。
“怎么还不识好歹了呢……”
钟鸣的脾气几乎是瞬间被点燃了，就在他准备继续数落的时候，少女缓和且微弱的声音再次响起——“这个道歉，我不需要。”
“不管是你体谅我也好，还是青迁就我也罢，但总有一天，当我面对真正的敌人之时，对方绝对，永远，不可能宽恕我。”
少女轻轻把头抬起一条缝，将下巴放在膝盖上：“错了就是错了，不管是惩罚还是报应，我都会好好接受。但是，这一切都不是结束。”
“为了下一次可以更加接近完美无缺，而不断在缺损的环节补上丢失的碎片。”少女的声音虽然不大，但是丝毫不影响她言辞里的坚决：“唐小洛说这是‘无瑕’的方法，其实无所谓什么‘无瑕’，这就是我的方法。”
青微微闭上眼睛，含着几分带着自豪的微笑，感叹着：“看到了吧，这才是我的主人啊。”
钟鸣有些愣住了，他有些不可思议的看着眼前的两个人——短短几天的时间，这个少年已经如此摸清了她的脾气了吗？这可不是单纯靠契约就做得到的事情啊！
片刻，他露出一个略显无奈的笑容，有些感慨的说到：“那我就收回刚才的话，同时也等着你真正能赢得我赞许的一天。”
“一言为定。”白无瑕终于从自己的臂弯里探出头，眼睛里闪耀着充满希望的光芒，充满动力的看着钟鸣。
“既然如此，结界失误的事情就先告一段落，我们开始说正事吧，关于恢复钟灵记忆的事情，首先我想听听你的计划。”青站起身将手中的抱枕递给白无瑕，同时很快又回到原来的位置，站在那里看着钟鸣。
钟鸣点点头：“既然现在有人试图对封印石下手，那么必然会潜入这片区域，不管对方是选择选择远远观望还是潜伏进来，总归是在暗处。”
白无瑕结果青递来的抱枕，坐在地上向屋子中心的两人挪去，一边揉眼睛一边问到：“不需要刻意的去找吗？”
钟鸣叹了口气：“没那个必要，毕竟‘你永远无法叫醒装睡的人’，既然对方想要隐藏起来，总有让你无法察觉的方法，我们不如将计就计，静静的等对方露出马脚。”
“那如果对方一直毫无破绽呢？”白无瑕虽然觉得他说的很有道理，但是还是提出了自己的猜想。
“这个世界上，一切‘动’都隐藏在‘静’的外表下，平静的水面下面就是川流不息的溪水河流，所以只要在这个世界上，只要是动的东西，就会留下痕迹，这一点你要明白。”钟鸣这次十分有自信：“关键是，我们要站在一个能捕捉到这些动静的位置上。”
“我明白了，具体呢，从贴近钟灵开始吗？”白无瑕听的很仔细，同时提出了自己的疑问。
“是，而且社团交流会就是个好机会。如果我们可以在她身边长时间停留，保险性也会高。”钟鸣有些笃定般的这么说到。
“那你当初为什么不直接去她的班里……”——现在也不用这样被动了。白无瑕在心里小声抱怨着。
钟鸣不好意思的仰起头看着天花板：“不行，每次只要我看见她的时候就会控制不住情绪，离得太近反而有危险。”
白无瑕想起他们今天下午的相遇，不置可否的干脆沉默下来：“那她现在的记忆是怎么回事，她似乎已经接受自己作为学生的事实了，那些凭空出现的非真实记忆又是从何而来的呢？”
“物质上可以依靠我的灵力，但是记忆我就无能为力了。虚构的人生，我拜托了猫灵殿来补全她人生的部分，他们的王室成员有一定虚构记忆的能力。”
“那……是什么？”白无瑕显然十分疑惑。
与其截然不同的，便是青听见这三个字之后瞳孔立刻微微的收缩了一下，紧接着有几分警惕的说到：“猫灵殿，曾经在灵界无人不晓的最大情报组织，其成员全部由猫灵组成，内部就像一个帝国一样。在我曾经生活的时代就久闻其名，没想到真的是长久不衰……”他有些感慨的低下头问钟鸣：“你竟然还和它们的王室之间打过交到。”
钟鸣有些无奈的摇摇头：“毕竟情报无论在哪个时代都十分珍贵，它们的兴盛也不无道理。但其实也不算什么深交，彼此都是封印石的守护者罢了。”
“猫灵殿也守护着封印石？”青挑起眉毛疑惑起来。
钟鸣叹了口气：“封印石可能出现在任何地方，具体的我也无法一一得知，不过他们第一次找到我的时候，我确实感受到了对方身上有封印石留下的气息。”
“那为什么不拜托他们虚构出钟灵失去的记忆呢？”白无瑕搞不懂其中的道理，只是按自己的理解提问了。
“因为真实的东西不需要虚构啊，我想让她真正的苏醒过来，而不是永远像傀儡一样被虚假蒙蔽。”钟鸣一边感慨一边叹息着：“不过我没想到的是，猫灵殿似乎和各处的守护者都保持着一定的联系，当然这也可能是其收集情报的一部分吧。”
钟鸣重新把目光对准白无瑕：“不过暂且不说那个，我建议你从现在就开始准备学生会的面试。”
少女有些难堪的回过头：“唔……虽然有难度……”
钟鸣没有给她回绝的余地，紧接着开口说到：“接近钟灵的事情就拜托你了。”
“但是，只依靠我是不够的。”白无瑕有些落寞的低下了头，声音变得纤细而微弱：“直觉告诉我——这件事，没有你不行。”
话音落地，屋子里的气氛便稍微有些奇怪，微妙的沉默里带着些许故意逃避的意味。
——并非想要放弃，只是不知如何面对。
见状，青再度岔开话题，十分一针见血的提问到：“那么关于用挂件恢复钟灵小姐记忆的事，你的计划又是什么？”
听闻他的问话，钟鸣的眼睛才再度恢复了之前的神采：“我的原理是——利用她曾经在信物内部残留的气息，去吸引目前体内混乱记忆中与之共鸣的相同部分。这样就可以从封印石之力当中分离出属于她被混淆的记忆。”
青点点头，示意钟鸣继续说下去。
“据我所知，在信物上附加术式，就可以达到这种效果。但是这么多年我都没有动手，也是因为我对法阵和结界的了解实在过少，直到我碰见你们。”
钟鸣转向白无瑕，稍微指指青：“我看见这小子打架那么废纸的时候，我就知道他好这口了。”
“喂，别说这么奇怪的话啊。”白无瑕有些愤怒的将手里的抱枕砸向钟鸣，然而攻击是无效的，在抱枕还没砸到他的时候，钟鸣的面前泛起一阵红光，抱枕直接失去了前进的动力，直直的掉落在地上。
青似乎无视了钟鸣的调笑，认真的接过刚刚的话题：“没问题，你可以把信物先放在我这里，术式方面我会尽量去完善，按你的设想做到万无一失。”
“那么一言为定。”钟鸣拿出自己的一半挂件，郑重其事的放在他们两人面前：“这可是比我生命还要贵重的东西，请务必好好保管。”
“定不负卿。”青微微笑着颔首以示诚意。
看着眼前清秀少年干净明朗的面容，不知为何，钟鸣稍稍有些羡慕起来：“那么，今天到此为止了。”他站起身，走向窗户边：“我先走了。”
“钟鸣。”
少年即将离去的瞬间，白无瑕再次呼唤起他的名字。
“无论多么困难，你都一定要去试着接近她，哪怕她已经不是你熟悉的样子，但是那个灵魂却始终在那里等待着。”
钟鸣没有说话，只是打开了眼前通向户外的窗户。
“她绝对不能失去你，就像你无法放弃她。”
少女的声音戛然而止，因为钟鸣已经从她的视线消失，只留下一个从窗口一跃而下的残影。
“真是的，就不能走门吗？”
她轻轻叹息着，站起身拭去桌子上的浮尘，顺手关掉窗户。
在那片透明而脆弱的玻璃后面，是车水马龙川流不息的城市道路，配合着参差交错的万家灯火，在夜幕之下展示着属于人类的繁荣昌盛。
深沉靛蓝的天空之上，清晰的可以仰视而见那存在于天边的皎洁明月，此刻的它正像天空的瞳孔般。
——洞察一切，却又静默无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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