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hapter 3 崩坏
step one
做过很长的噩梦。
逃跑。逃跑。
只是一味地逃跑。
身后浑身漆黑的怪物紧追不舍，没有轮廓，没有相貌，亦没有声音，仿佛虚构出来的，最接近混沌本身，又毫无意义的存在。
唯有一点可以确认。
我是它的猎物。
逃跑。逃跑。
只是一味地逃跑。
兜转于无数变幻的场景。无论白天黑夜，身处山川，河流，森林，大海，荒野，冰原……我永远都无法甩掉背后如影随意的怪物。
“接纳它吧，人类少年。”
自黄昏的天空之上，忽然传来这般劝诫的言语。
“那是，汝的原罪哟。背负它，承受它，然后成为余的【新眷】——余将在另一个世界，等候你的到来。”
“恭喜，苏亦安，你已经是【新眷】了。”
洛青琉重复说了一遍。
“我不明白。”
苏亦安摇头，露出疑惑的目光。
“接下来请最好待在原地，因为……嘻嘻……会死掉的哦。”洛青琉完全无视了苏亦安的疑问，她弯腰捡起掉落的黑伞，“真是不明白，像你这样的人类，居然会被选择成为【新眷】。”
“能给我解释么？”
“嘛，迟早你会明白的。”洛青琉将雨伞收拢，左手握住伞柄使其伞尖朝下，以自己为中心，在潮湿的柏油路面轻划了一圈。
仿佛有什么被唤醒了，火焰的纹路开始在洛青琉脚下蔓延，洛青琉脱下白色的扣带凉鞋，扔到苏亦安脚下，她微笑地看着苏亦安，嘴唇翕动。
“……”
苏亦安明白了传达的意思，他捡起那双被主人暂时抛弃的凉鞋，默然无语。
“【眷印】解放。序列No.0702确认。Servant烈怒的焱凰。”自那柄黑伞内发出不带任何情感的女性声音，下一秒，洛青琉的身影被地面突然腾起的巨大红莲吞没。
“这……还真像是奇幻般的场景展开啊……”苏亦安喃喃自语，身体开始不受控制地颤抖，眼前发生的一切已经超出了他的理解范畴。
「——但是，真的非常漂亮，非常美丽。」
那样盛烈的火焰，就像节日的烟花般，也许见过这一次，以后就很难忘记了吧。
“【时停】领域展开。”
“目标锁定。【时喰】两名。人类一名。”毫无情感的女声陆续汇报着信息。
当红莲褪尽，苏亦安盯着眼前的少女——不，此刻应该称之为异类更为贴切，藏在眸底的恐惧骇然瞬间扩散至全身，肾上腺素急剧分泌，身体已经不受意志支配，仿佛每一个细胞都在战栗。
她背对着苏亦安，白皙的后背映得一片火红，一只体态盈长，浑身火焰的巨鸟围绕着少女盘旋飞舞，时而发出清脆的鸣叫。那巨鸟看见苏亦安，赤红如血的锐利眸子扫了过来，刺得苏亦安浑身一颤。
那只巨鸟尾分九束，鸡冠燕颔，蛇颈龟背，像极了神话传说中的朱雀。它刚一出现，周围便仿佛深陷一片炙热的海洋，而苏亦安的背后却一直冒出冷汗。
洛青琉，你、你到底是人类还是……怪物？”苏亦安艰难地咽了口唾沫，他实在找不到合适的形容。
“嘻嘻……”少女发出银铃般的笑语，“苏亦安，你在害怕我么。没错，我啊，就是怪物的化身哦。”
如此宣称的少女，原本黑色的瞳眸此刻变得一片火红，像是真红宝石般的颜色。
“迟早你也会变得和我一样，被称为，怪物般的存在……嘻嘻……”洛青琉伸手抚摸着那巨鸟的脑袋，巨鸟轻鸣一声，似乎很欢喜地磨蹭着少女的掌心。
「 ——我已经是性格扭曲的怪物了。」
苏亦安忽然别过头，咬紧了自己的牙关。
“有什么疑问以后再说吧。”
洛青琉继续抚摸着巨鸟的焰色羽毛。
“不过，在这之前，还是得先解决眼前的两只跳骚呢。”
巨鸟再次发出欢愉的鸣叫，然后幻作火红的衣衫，覆住少女纤细的身体，少女左手的黑伞早已经燃烧殆尽，此刻则逐渐显现出长剑的模样。
那衣衫煞是好看，细袖窄裙，衣边料底均绣着朱红云纹，占据服饰大半面积的凰鸟绣饰尤为惹眼，自少女背后延伸至胸前，九束尾羽和尖喙恰好在少女胸前交汇，尖喙衔住了最长的那根尾羽。
只是，在苏亦安看来，巨鸟那对原本锐利的赤红眸子此刻流露的神色十分诡异。无巧不巧，洛青琉轻盈地跃起——
“果然，那是仿清旗袍么……”苏亦安很自觉地转身，丝毫不理会身后已经跃上五层楼顶的少女发出的轻呼。
“好你个阿焱，居然又戏弄我，等会儿看我不好好教训教训你！”洛青琉一个趔趄，差点从楼顶失足坠落。
然后，苏亦安觉察到背后满满的杀意，那杀意比之巨鸟带给他的威慑更为强烈。
“苏亦安，你……看见了？”
声音自楼顶传下来略微模糊，苏亦安还是隐约听见了。
“放心，我没看见。而且，我对于胸围只有B级水平的少女不感兴趣。”苏亦安背对着洛青琉耸耸肩。
“苏、亦、安！”
几乎是咬牙切齿的说出这个名字，洛青琉如真红宝石的眸子里，烈怒炎炎，她愤愤地对着苏亦安的背影比划了几下，再看看对襟开衩至大腿根部的旗袍，一瞬间有种欲哭无泪的心情。
郊区大都是密布排列的厂房，低压压地一片一片向市区延伸，普通的工人依旧在拼命地加班，透过窗户可以看见日夜不息的机器，以及听见阵阵轰鸣的声音。
视野拓远，逐渐接近市中心，别墅高楼彼此交错，巨大的广告牌滚动着精致的字幕，霓虹灯闪烁着七彩的光，路边的街灯独自黯然，自卑着比不上那般夺目耀眼。
正值下班的高峰期，商业街上又开始热闹起来，人潮如龙，雨伞交汇成七色的海洋，各家店铺的音响较着劲儿，看看谁比谁更激烈。
不断发展的社会。前进的文明。先进的科学。逐渐的完善的法律道德体系。人类逐渐走向更遥远的未知，深不可测的将来到底会面临着怎样的考验，无人知晓。
这样的烦恼，似乎太过伟大而又空虚，我们连下一秒是否能够继续呼吸都无法把握，毕竟谁都不能预知死亡。然而，看这熙攘的人群吧，他有怎样的故事，她有怎样的过去，他如果有怎样的问题，她又有怎样的答复呢。
我们活着，并且逐渐死去。
谁都在迷惘着什么，谁都在追求着什么，谁都想告诉些什么，谁都想传递些什么，如同宿命，无法解脱。
step two
高楼上腾跃的影子，相互追逐如夜间漆黑的兽，灯光点缀下的钢铁与水泥铸就的孤岛，此刻显得如此空寂苍凉。
只因为——
仿佛时间在这里被硬生生地滞停，所有的存在都静止了，空中下落的雨滴，商业街的行人，霓虹灯闪烁的光，包括一只刚准备钻进下水道的老鼠。
洛青琉握紧了左手的赤色长剑，火焰收敛，凝聚成锋锐的剑刃，只是剑柄没有变化，依旧是那把黑伞的伞柄。
“啧，真是两只狡猾的跳骚。”她自高楼下坠，用力踏向钢化玻璃，骨架发出难以承受的呻吟。洛青琉借助反作用力，坠向前方一幢较矮的楼层，视野远处，两道黑影并排向北方窜行。
“【时停】领域还剩下五分钟，追逐的游戏也该结束了呢，嘻嘻……”洛青琉的嘴角露出一抹残酷的微笑。
“准备好了么，焱？”
回应她的是清脆嘹亮的鸣叫，然后一道红线以超越肉眼可视的速度，向着北方激射而去。
几乎就在数秒内，那道红线便追上了两道黑影，在黑影惊愕的瞳孔内，倒映着一只火焰的朱雀。
“小跳骚们，游戏还没结束呢！”
那只朱雀化作人形的轮廓，洛青琉的身影逐渐显现。
三人降落在市区的一幢别墅楼顶。
“……”
那两道黑影保持沉默，他们身披黑袍，宽大的兜帽遮住了大半的脸孔，在这夜色里，如同飘忽的鬼魅。
“唰啦——”
左边的黑影动了，自其黑袍底下钻出了数十条前端尖锐的锁链，齐齐攻向洛青琉，同时黑影急速后退，似乎是想拉开距离。
洛青琉灵活地闪避那些擦身而过的锁链，偶尔手中的赤色长剑和锁链交击，碰撞出激烈的火花。
而右边的黑影则窜向了不远处的另外一幢高楼，腾跃至半空中的他的衣袖里，涌出了各种现代热武器。
如果一个人能够同时操控几十乃至上百种热武器，那么他本身就相当于一座移动炮台——这样的存在，称之为人形要塞或许更为贴近。
半空中聚浮着的热武器，仿佛展开的枪械军事博物馆，РПК-74式5．45ｍｍ轻机枪 ，89式5.56mm突击步枪，M67式延时杀伤手榴弹，AK-630型机炮，阿64式7.62mm自动步枪，勃朗宁M2式12.7mm大口径机枪，RPG-7式40ｍｍ火箭筒……
各种热武器齐齐发出怒吼，倾泻的火力将那抹如同火焰精灵的身影吞没，爆炸的闪光声浪刺激着
眼球和耳膜。
“搞什么嘛，难道我只能在这里干等下去……”苏亦安叹了口气。
他看了一眼那辆本该疾驰而过的大众汽车，车窗内一片漆黑，路灯黄晕的光在地面投下一圈模糊的轮廓。
百无聊赖地打开手机，屏幕显示的时间是晚上七点零一分，锁屏壁纸是ef的女主雨宫优子，身着音羽学院校服的她一脸微笑，长长的黑发及腰。
“回去晚了，估计又要被妈妈调教审问一番……”苏亦安开始自言自语起来。
“空咚——”
那辆本该静止的大众汽车，前端的车灯闪烁了几下，然后熄灭。副驾座的车门突兀地被打开了。苏亦安吓了一跳，本能的后退了一步。
一身黑色风衣的青年自车内下来，墨镜遮住了大半面孔，刘海斜掠过右眼。
“少年，你看起来很困扰啊。”
那青年走近苏亦安，他叼着一根吸了大半的烟，路灯下，左脸颊一道恐怖的疤痕毁掉了这张原本帅气的脸庞。
“不，没什么……”
苏亦安感觉自己的脚像是钉在了地上，无法移动分毫，他的背后再次被冷汗浸湿。
他自认一向安分守己，从不招惹是非，眼前这半像富家公子半像黑社会头目的青年，似乎是来找他茬子的。
“你就是这次被选中的【新眷】啊，也没什么特殊的嘛。”
青年摘下墨镜，那张狰狞的脸几乎要贴在苏亦安脸上了，狭长锋锐的眉眼里，满满的恶意和嘲讽令苏亦安极其反感。
“能别靠我这么近？你让我很害怕。”
苏亦安咽了口气，朝身后退了几步。
“嘁！听着，少年，虽然不明白我的主顾为何会盯上你，但是接下来你必须得跟我走，敢反抗的话就做了你！”
青年似乎很不耐烦，他掏出一张复印纸，上下打量着苏亦安，确信是本人无误后，复又掏出一只精致的怀表。
“啧啧，还真是老古董呢，卖了应该值不少钱……”嘟囔着的青年胡乱的将身份证复印件揉碎扔进了旁边的垃圾箱，然后打开了怀表。
那只怀表被磨得油光锃亮，表链断了一截，打开后可以看见精密的机械构件，可是居然没有时针，表示时间的刻度也和一般怀表不同。
“唔……距离【时停】领域结束还有两分钟，时间足够了。”青年戴上墨镜，不知盯着怀表看见了什么。
“喂，话说我为什么要乖乖听话跟你走？”苏亦安忐忑的问道，用力捏住冒汗的掌心。
“哟呵？”青年咧起嘴角，单手抓住苏亦安的衣领，半拖半拽着苏亦安走至那辆大众汽车，打开后门，连踢带踹强行将他塞了进去。
“xx的，本大爷现在非常不爽，小子你敬酒不吃吃罚酒是吧？”
青年指着苏亦安威胁道。
“你确信你能带走我么？”苏亦安微微一笑，指了指青年背后。
十一月三十日。阴转多云。
这个月里，我似乎被卷入了某些很了不起的事件呢。偶然在天台上邂逅的少女，之后又和她相互交换了名字，被告知自己成为【新眷】这种无法理解的存在，最后居然还亲眼目睹了奇怪的战斗。
诶诶，这已经属于超乎日常的领域了好么，话说日记里不应该出现这些类似妄想的话语吧。
不过，我还是感到很新奇，同时也开始害怕起来——似乎人类面对未知的将来，都会产生这样的反应——熟悉的日常一旦被非常规的事物打碎，就很难复原了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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