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2:30:00
当我确定眼前散发着蒙蒙白光的少女不是一个由于某种特性而残留下的幻象，并且还不好意思地问我要不要换鞋的时候，我茫然的情绪猛然消退，随即爆发出一种不可遏制的愤怒，大概是愤怒我最后也没能彻底摆脱掉亲情，或是说，软弱，但这种愤怒也只是闪烁了一瞬间，然后就又变为茫然不知所措。
我呆呆地望着少女，她回避着我的目光，刚才死亡的威胁前攥住我手时的冷静和温和不知所踪，她面颊微红，垂下头无法言语。
我也随即飞快地收回目光，不知为何，我无法再把她仅仅作为servant看待，或许是我抱有了某种可悲的幻想，但这种幻想是徒劳无功的，对于一个步入永恒的servant来说，我这个凡人的情绪又能传达到多少呢，她大概只是温柔，又羞怯，仅此而已。
我们就这样僵持着，谁也没能开口说一句话，我提醒自己战争还在继续，但心中淡淡的倦怠开始弥漫，让整个人的精神都处在一种放松的状态下，如果在往常时候，我应该能头头是道地分析出战事的得失，以及冷静地处理下一步的计划，但我现在什么也说不出来，我站在阳台上，我们彼此都知道我在看着虚假的夜色，她也在背后无声地附和。
“您右手的灼伤……不要紧吧。”背后传来清澈的声音，但此时听来，却带着微微的颤抖，似乎在努力把握着自己的呼吸似的。
我在黑夜中的窗口反光处找到了她的身影，我甚至都没有看一眼自己的右臂的伤口，那是被迅疾的箭矢造成的风压灼伤的，如今已经渐渐结痂了，我忽而意识到她的问题更为严重，于是我转过头，仔细观察之下才发现她也许并不是我想的那样完好无损。
尽管侧腹【永恒轮回】的伤口看起来并没有复发，但是她小腹处的枪伤依旧染红她洁白的衣衫，方才在阴影之下，赤色的血污不易察觉，我有些不可思议地想到她原本沾满血污的衣袖如今又变得整饬，不禁无法理解她小腹处的伤口依旧存在。
她察觉到我的目光发现了衣衫上的鲜红
“魔力子弹？”我向她迈步走去，一边问道，她站在原地，垂头不答。
“为什么【轮回】的力量没有伤害到你，而子弹却依旧存在着？”我蹲下身子，仔细观察着白色衣裙上的血污，判断子弹依旧在她的身体里残留着弹片。
“死亡时的伤害转而由【蝶之璧】承担了，但是子弹不是致死伤害，所以……”我回头看看木地板上破裂的，玉石雕塑般的蝴蝶，明白了那本来应该是一次死亡的代价。
“弹头还在体内，要取出来。”我言简意赅地说道，但却感到一种暧昧的情绪在黑暗的室内渐渐弥漫开来，这才察觉到终究有何不妥，并且幡然醒悟似的发觉到自己往常究竟是如何迟钝，或者，在那些时候，我的眼睛只是牢牢盯住了某种缺乏意义的东西，而没有真正了解到我所渴求的事物。
这一次，她没有多说什么，我从浴室找到她的浴巾，她没有洗澡的必要，但此时此刻，浴巾的作用由擦拭水珠变成了吸去血液。
我取出镊子，准备着手取出弹头，却发觉自己的眼睛在掀起的裙摆蕾丝边下牢牢黏住无法移开，借着她自身的微光，平滑紧致的小腹在我眼中一目了然，她那种羞怯而略带屈辱的神色像极了一只在示弱时露出肚皮的白猫。
我艰难地用镊子靠近伤口，似乎在背叛着自己内在的某些事物，我深吸一口气，不去看她湛蓝色泛着泪光的眼睛和她掀起裙摆的颤抖的手，我尽可能细致地观察着她伤口的情况，却因为过于靠近嗅到了她身上清越的体香。
我简直如同自戕般地加紧了镊子，她轻哼一声，于是我随之手抖一下，就像这样我们乐此不疲地重复了许多次，忽然她带着泪光看着我噗嗤一声笑了，于是我也就笑了，我把弹头丢在木地板上，弹头弹跳的声音渐渐密集，追逐着我炽烈的心跳，似乎我也在抛弃着什么东西一般。
鬼使神差般的，我用手在她精巧的肚脐附近轻轻抚摸了一下，她触电般地放下了衣裙，却含着笑意轻瞥了我一眼，这下是我感到了惭愧，我渐起弹头站起身来，一言不发地把它放进上衣西服靠近胸口的内口袋里，靠近心脏的地方，那一枪，本来应该在这里。
“你饿吗？”我收拾好东西，第一次没有对着她说起战略的布局，我拉上落地窗窗帘，晚风在室内横穿而过，吹起我的头发，我猛然感到自己并不是那么一无是处。
她正坐到餐桌上，似乎在说要等着我端上菜来。
在切菜的时候，我感到视线渐渐模糊，大滴的泪水落在冰凉的砧板上，但我丝毫不停止手中的动作，我反而越切越快，并且渐渐开始哭泣，最后我的刀在菜板上只留下了无数的影子，我嚎啕大哭，我感到自己的思想变成了一个湖，渐渐地全部流泻出来。
她坐在桌子上，似乎明白我的情绪似的，她没有过问我的事情。
……
我看着她把洋葱一片一片地挑出来放在一边，一边对我说着万物皆同的道理，一边先挑着沙拉里的水果吃，于是我暗暗记住了她不吃洋葱的事实。
看着少女进食时无辜的神色，在这样的灯光下，我头一次察觉到了自己存在的意义何在。
“时间还长，如果不困的话，给我讲讲你的故事，好吗？”我说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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