劳拉是伊帕奇亚最年长也是最有威望的老人,镇上的人们寿命普遍很短,绝大多数在而立之年便已去世,而老劳拉却奇迹般地活到了将近百岁,或许更为久远——已无人能够证明他的实际年龄,和他同代的那批人早已成为一抔黄土。
“哎呀,我都有些想念那些老朋友呢。”每当有人和他提及关于时间和年龄的话题,他总是这样笑着、笑着,脸上的条条皱纹堆积,像冬日湖面里的一圈圈水波不断地扩散、重合,倏尔全部冻结在了一起。关于老劳拉是否有过伴侣这点已无从可考,但他确确实实是有一个十五六岁的孩子,这是多年前的一次外出捕猎中在森林里捡到的,在人们一番讨论过后认为孩子的父母应该是旅行商人,至于遗弃还是在途中遭遇了意外那就不得而知了,不过现在的重点是应该由谁来抚养这个可怜的孩子。考虑到老劳拉膝下无子,身体也还算比较硬朗,在征得本人同意并说服了另外几家想要领养这个孩子的山民后便将抚养孩子的责任交给了劳拉。
这孩子生的白净,不似在山中整日奔走的孩童,隔三差五便会有人送来一些粮食和衣物,看看孩子长的到底怎么样了。老劳拉对这个孩子也是喜欢的不得了,每晚的篝火大会上都可以看见一位身材颀长的老人牵着一名四五岁样貌孩子在和人眉飞色舞地交谈着年轻时的一些轶事,孩子不说话,只是静静地聆听着这位和蔼善良的老人。记得这孩子刚到镇上时并不会说话,问他问题也只是一脸的迷茫好像什么也想不起来,只是这样貌衣着却像是富贵人家的孩子,所以也有了父母是行脚商人这一说法。
“不会是个哑巴吧?”
“不过看他的样子应该是蛮机灵的,再长大点应该就能帮家里干点活计。”
“嗯,我看这孩子就不错。”
……
随着最终商讨结果的公布,人们的议论声也渐渐平息了下去。
“唉,这可怜的娃,不管他能不能说话,我都要好好地把他养下去。”老劳拉在得知结果的那一刻起便在心中暗下决心。自那时起老人就像换了一个人,一改过去懒懒散散的习惯,跟镇上的人也更热络起来了,时不时看见他向过路的行脚商换一些小玩意,笑盈盈地趋步回家。孩子也像是被这位老人的行为所打动,原本有些迷蒙冰冷的眼中也渐渐充盈了生机与活力,久而久之竟也随着爷爷一起出门,主动和镇上的人们会面。
说来也怪,居住在这片土地的人们不管相隔有多远使用的基本都是同一种语言,即便口音有些许改变他们所书写的文字也完全一致。所以不同地域的人们之间往来基本没有语言障碍。镇上的孩童到了一定年纪就会进入当地的学校,学习一些日常交流必需的文字和算法,有的地区因为尚未开化,基础设施也很不完善,所以当地的孩子往往需要穿山越岭来到临近的城镇中上学。学期没有限制,一般学习三到四年就可以回到家里做一些基本的营生,比较机灵肯吃苦的选择成为行脚商来往于各个市镇之间,而那些老实肯干的人就操起锄头或是祖辈传下的手艺留在了自己的城镇。不管怎样,如此方式代代相承,便是大多数人的余生,如文化烙印般根植在人们心中,至于那些一心想要离开这片土地的人,则被视为异类,老人们也只是在他们最后临走前赠予一些祖先留下的忠告后,摇着头叹息地走开了。
在孩子出生两三个月后,父母就会请镇上最有名望的老人为自己的孩子取名,老劳拉正是人们所求取名字的不二之选,因为他活的实在太久了,以至于后来镇上所有人的名字都从他口中第一次念出。当老劳拉领养了这个孩子后,便一心想为孩子取一个温婉文雅的名字——当地人认为名字会决定一生的运势,对于这将陪伴其一生的伙伴,又有谁不希望它能够给自己带来无限的好运和永恒的幸福呢?
到底取什么好呢?老人第一次犯了难,平时为人们取名,一阵简单思索过后便能口吐莲花,而今自己的孩子要取名,却无法想出一个令自己满意的名字,竟觉得有些可笑。
劳拉兀自坐在家门前的一棵老树下,望着眼前的青山,再次端起手中的烟枪,深深地吸了一口,烟气随着呼吸的韵律缓缓从鼻翼和口中氲散开来。倏尔风起,烟流云散,空留不远的青山发出“沙沙沙沙……”的声响,“森林的孩子啊……”,老人敲了敲手中的烟枪,径自喃喃道。罢了,收烟袋,起身,回房,对着房内正在向灶台里添柴火的孩子招了招手,
“孩子,你以后就叫做西尔维亚,好吗?” 身前,孩童双眸清冽,不染纤尘,身后,青山空鸣,不绝于耳。
“好…好的,谢爷…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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