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6）
“……”
“怎么不说话了？”她好笑地看着我。
“不，这个，我要说什么好呢……”我挠了挠头，有点不知所措。
虽然我知道老姐即是小留的事实，但是被扭曲修改的记忆中的威压还是有所残留，所以一时间我还真不敢对她说三道四。
“不是说要杀掉我吗？”
闻言我精神一震，正色道：“是的，我要杀掉你。”
“是吗。”她的脸上浮现出我从未见过的温柔，眼中神色复杂。
真要这样一直大眼瞪小眼看下去，那事情永远也没法进展——并且这个永远，还并非是夸张式的形容词。
虽然直到现在我仍然不喜欢努力啊拼命啊勇敢无畏啊这种正面积极的情绪，但是现在看来，我也没有退路了，不是么？
我在内心深深地叹了口气，随后抬起头来，逼自己抬头直视着她。
所以说人类个体间的差异本就够多了，为什么还要存在身高差距这种累死颈的玩意。
“和我签订契约的小留，和你，是什么关系？”
是的，首先果然应该问这个问题。
虽然我刚才为了装逼用了“知道一切”这种句子，然而实际上，我也只是得到了“最初的楚留根的记忆”。并且因为这些记忆繁多，又不像书库一般专门建有分门别类的规则，要整理起来还颇为麻烦，所以还是直接问当事人比较快捷明了。
而在这些多如语文考试的主观题的答案般的问题中，“小留”的存在，明显很重要。
她们是否为同一人，或者说，小留是否是在知道这一切的情况下与我往来——这点尤为重要。
“就像你有‘记忆残骸’一样，我也有‘记忆残骸’。而小留，就是我的‘记忆残骸’，并且还是我‘年幼的部分’的遗留。所以，放心好了，她对这一切一无所知。”
得知这个答案让我松了口气。
老姐是比充话费送来还假的亲人这个事实已经够打击我了。
若是连小留都在欺瞒我，那我还真是有点万念俱灰的感觉。
我鼓足气，想要再问出第二个问题，却被她打断了。
“一直在这里说话，未免有点单调。”
话语方落，也没见她怎么动作，这片纯白的空间突然出现了其它的色彩，天空和大地，房屋和街道，就出现在了眼前。
仿佛刚才的白色其实只是一块大幕布，把我们包围其中，隔绝了外面的景色。
但我知道，并非如此。这些看似真实的景物，都是在刚才那一瞬间创造出来的。
一阵微风拂来，让她的马尾辫随风飘荡，熟悉的洗发精的气味随之传进我的鼻子。
“陪我走一走吧。”
她平淡说道，随后不等我回复，她就转身朝新生成的街道走去，我连忙紧跟其上。
“孤独，在你看来是怎样的呢？”
她却先开口问道。
“大概是，想与人交流心声的胆怯吧。”
“‘想与人交流心声的胆怯’么……”她重复着我的话，轻笑道：“真是有意思的说法，看来就连‘孤独’，在每个人的看法中都是不一样的，人类果然很有趣。”
“那在你看来是怎样的呢？”
“在我看来，孤独是即使再如何了解别人，也无法得到别人的理解吧。”她侧着头想了想，又接着道：“还有找不到一起品尝美食的人，只有自己一个人的梦这些。”
我不由得笑道：“你的看法还真多。”
“是啊，我可是很贪的，无论什么都是想越多越好，但就算这样，美食还是总吃不够。你们人类怎么就老是有新的东西制造出来呢，这样下去，我吃遍天下美食的梦想就根本没法实现嘛。”
看着她撇嘴的样子，我调侃道：“真得亏你不会变胖，不然照你的吃法，在吃遍天下美食前，你就得先想办法把自己的肥肉吃了，不然连走都走不动了。”
“这样一想，从来没有饱腹感也是一大孤独呢。”
我挑了挑眉，奇怪问道：“你不是变成人形了吗？怎么会没有饱腹感？”虽然小留和老姐确实很是能吃，但在平时如果吃得太多，我还是会看见她们一副满足慵懒的样子。
“虽然我确实能变成人形，但就像我的许多投影一样，若是不知道其中的完整结构，那终归只是一具空有外形的造物，内里完全不一样。就连无机物我都没法完全构筑，更别说是人类那种结构复杂的生物，就算我活再多年也没法解析完全。”
“那你……”
“那自然是装出来的啦。”她满不在乎地说道。“只是强行装成‘自己也会饱腹’的假象，不然即使能够品尝美食，却没有尝试过吃饱的感觉，总觉得会少了点什么。”
“……如果是这样的话，你为什么能创造出这么真实的世界来呢？难不成除了我外的其他人，也都只是外表像人，内里完全不一样的躯壳？”
她若有所思地看着我，说道：“怎么？担心你的那个小女友的感情也只是虚假的，模拟出来的东西？”
“不，怎么会……”我转过头去。
“即使你经历了这么多，也确实感受到她的心情，并给予了回应，这些都是真实不虚的。即使如此，你还是会在乎她本身的存在，是真是假吗？”
“话确实是这么说……”我不知道该摆出何种表情，只能苦笑道：“但还是会有点在意。”
“又是我没法理解的一点么？在我看来，无论真假，只要能给自己带来确实的改变就足够了。”
“我想这是因为对你来说，真实与虚幻的界限本就模糊吧，但人类可做不到这点。人类要明确区分现实与幻梦才行，即使在梦里的感觉也是如此的真实——但，毕竟终归不是现实。”
“说是这么说，但你们人类不是还提倡梦想之类的？还会以一些虚无缥缈的事物为目标而去追逐。”
“抱歉，这点我也没法回答你。只能说，人就是如此矛盾的事物吧。”
“‘矛盾’……这个词确实很符合人类呢。”似乎瞥见犹还在意着刚才的问题的我的表情，她轻笑一声，说道：“确实，如果光凭‘边缝世界’的能力，是没法真正的化虚为实，所以，一个强大的梦魇，不仅要掌握‘边缝’的力量，还要学会借取‘现实’的力量。
“而这片世界，虽然确实是以‘边缝世界’为框架，但其核心构造，却是我从‘现实’中攫取过来的，里面的事物都是如同现实世界的倒影般独一无二，我甚至没法去改变路边一颗石头的属性——因为它们已经不是镜花水月，而是镜中的另一片真实世界。
“所以你的担忧尽管可以放下心来，你所面对的人们，确实是真实不虚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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