瓦兰内尔并不生产茶叶,这里的茶来源于东南方的一些茶庄,那里的茶叶并没有直接提供给帝国人,所以和帝国市场售卖的茶品尝起来不是同一种味道。当初从尤利娅手中接过一杯红茶时,伊桑格兰才了解到吸血鬼并非对人类食物都感到食之无味,只因血液是提供身体能量的唯一来源而已。
尤利娅说,他们品尝人类食物时也不会加入鲜血,据说直接品尝食物本来的味道能勾起起曾经为人时的回忆。但她饮下第一口茶后便否定了这个说法,度过了漫长的岁月之后,没有多少人能记得起变异前的事情了;随后将轻巧的茶杯连同瓷碟放在膝上,小声补充了一句:或许只是因为自己变成吸血鬼之前从未品尝过茶的味道罢了。
透过飘渺的热气,伊桑格兰看见自己的倒影出现在杯中,而茶水的赤红色代替了自己本来的颜色,如同沐浴鲜血。在诺亚意外受伤的那一天起已经度过了将近一周,期间伊桑格兰她如同被启动列车、始终朝一个既定的终点前行。首先指示学院访问走向尾声,另一方面将诺亚接回旅馆并照顾他直至康复;此外她几乎每天都去拜访布库里安家的尤莉娅小姐,现在这一次大概是第五次——不带着任何特殊的目的,仅为拜访在此地唯一的好友而已。
“尤利娅,我们差不多要离开这里了,回到卓塔尼帝国、回到我们的故乡去。或许以后彼此只能信件往来,而再也不会见面了吧。”
纯白衣裙的吸血鬼少女面容一如既往般沉静,似乎友人的离去不足以激起其内心的波澜。她扬起眼帘,露出夹着红色的目光:
“你觉得我会怎样想呢,奥莱加小姐?是感到万般不舍、难堪,还是希望我能请求您多留一会?”如同极力掩饰真正所想般,尤利娅平静地吐字说。“天下没有不散的宴席,您不是第一个来此拜访的客人,也不会是最后一个。每个人都会因为各种原因来此造访,当他们离去的时候也会有各种的理由。”
“没有特别的理由,这只是因为行程即将结束而已。尤利娅,如果你愿意我可以再次造访。就我一人,不带任何护卫,不带部下,以一个朋友、一个普通的帝国人的身份过来。到时候我想住多久就住多久,我们可以继续讲那些来不及讲的诗歌,继续那些未能同游的画中世界。”
“就算是为了安慰别人的谎言,但那也只是谎言。”尤利娅说。“我能感觉到当你说到‘离开’二字时,并不仅是因为行程已迎来结尾。你是不得不离开,为了自己和身边人的安全离开。别小看我,奥莱加·伊桑格兰。就算一直被囚禁在高塔之上,窗外的世界即将迎来的波澜大潮——我尤利娅·布库里安还是能察觉到的。”
伊桑格兰没有反驳。这名锡瓦人放下茶杯,右手放在沙发上、也是离尤利娅的裙角不远处,空气随着她停下动作凝固了一会——仿佛过了好几个小时,接着缓缓站起身:
“我们明天一早就出发。再会了,未来的女伯爵。”
“或许如您所说,再也见不了面了。”尤利娅没有起身欢送的意思,甚至连门口都没看一眼,而是换上一副冷漠的口吻说。“但命运是喜欢捉弄人的。竖起您的耳朵仔细听吧。来自帝国的客人,暗潮在涌起。”
瓦兰内尔虽为极北之地,但并非毗邻海洋。自然而然,伊桑格兰并没有听见海浪拍打岩石的声响;取而代之传入她那对竖起的狼耳中的,是一声自远方传来的低沉的金属汽笛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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瓦兰内尔附近没有列车线,瓦兰内尔周围本没有列车线,瓦兰内尔周围不应该有列车线!随着那道汽笛声传入耳内,奥莱加·伊桑格兰的思考一瞬间陷入了停摆。恢复清醒后脑中浮现的第一件事就是,她发觉自己被之前的情报给糊弄了:有不属于帝国的列车线出现在瓦兰内尔周边,而自己却不知道这一事实。伊桑格兰咬牙切齿地想。她夺门而出,没有理会门外不明情况的管家安托万,一头扎入古堡那幽暗的阶梯中。
此时此刻伊桑格兰已如火中烧,脑子里只剩下一个想法:回到旅馆去!以最快的速度,回到部下身边。然后快点叫他们快点逃走,越快越好!不要理会财物,不要留恋任何一件行李;撕毁一切重要的文件,丢掉骑士和帝国人的尊严,丢掉一切无助于保命的东西!
逃走,逃走,逃走!否则一切都要晚了。
那些人要来了!
当她回到旅馆并不顾体面地朝部下叫喊出这些话后,在场所有人面面相觑,一个个面如死灰,随即各自行动起来:除了恩莉特有些反应不过来、傻愣愣地站在原地以外,每个人都冲回自己的房间里。伦尼把桌子上的相机连同里面的胶片敲得个粉碎,接着冲进浴室做成的暗房把还没晾干的照片塞进了马桶里;艾哈特在房间的壁炉里升起一团火,一旁的考普尔将资料成箱倒了进去——其中包括了他耗费苦心绘制的几张地图;吉尔伯特抄起一根扫帚到走廊上放风,随时准备堵住从楼下冲上来的瓦兰内尔军人;就连刚痊愈不久的诺亚也从榻上爬起,带上自己的佩剑跑向大使和恩莉特的房间。
伊桑格兰将自己的行李箱倒得一干二净,拉开内层的夹板、从隐藏的隔间中拉出来一柄帝国制的军刀。她将这柄从未想过会用到的武器握在手里,一边思量着撤退的路线。这时,米夏突然出现在窗户外。小巧灵活的黑发锡瓦人倒吊着将脑袋探了进来,轻巧地翻入房间内。
“城外被包围了,看样子逃不掉。”米夏不带表情地对侦察工作进行了简单易懂的总结。
伊桑格兰瞪大了眼睛:“来了多少人。”
“一支列车队,最大型的那种,十三节车厢,里面装了差不多四百号人。”
“天杀的,他们是打算来屠龙吗!”伊桑格兰痛苦地抱住了脑袋。正好其他人忙完手上的事情,集中到大使的房间听候下一步指令,于是刚好赶上了这一幕。
“接下来该怎么办?”恩莉特问,这句话很适合她当前茫然的表情。“我明白这次任务多少会面临一点危险,但谁能想到会被一支军队包围……”
艾哈特推了推眼镜,首先给出了主意:“或许我们能从下水道出去?城市下面的布满了错综复杂的管道,或许总有一条能通往外面。”
“假设存在这么一条密道,”考普尔严谨地反驳他说,“可我们在找到正确通路之前八成会迷路,然后困死在里面。或许那里的水和死耗子能支撑所有人活上几天,前提是不被什么嗜血的变异吸血鬼抓到。当然在这之前,密道就不大可能存在,否则当年围城的联军就能从那里杀进来了。”
“别讨论这个了,我宁可死在阳光能照到的地方。”果不其然,恩莉特表示一万个不情愿。“有什么办法能呼叫救援吗?”
“这里还有一台能用的手摇发信器,”伦尼在窗户边的椅子上坐下,按着两膝,“调到驻边空军4号频道求救,三短三长三短,报上伊桑格兰将军的名号说不定会派几支舰队过来救我们。”
伊桑格兰稍微抬起了头:“好主意,然后几门双联列车炮会把咱们的救兵像拍蚊子一样打下来。”
“那些鸟炮打不中太高的目标,当然一飞低就得中招。”吉尔伯特环抱双臂补充道。他突然心血来潮,弯着腰在伊桑格兰耳边低声说:“嘿,老大,还记得那个备用的方案吗。‘海加尔号’能高空投放些礼物过来,有了那些物资,我们反突围冲杀出去。怎么样?”
刚等吉尔伯特说完,本来各自出谋划策的众人不约而同安静下来、看向了不怀好意微笑着的巨汉,仿佛在对他说“你一定在开玩笑”或“不要命了吗”。对此吉尔伯特只能摊手表示:好吧,我只是随口说说。大家都心知肚明的一点就是外面那些围城之军的可怕和强大。
米夏再次出现在窗外面,这次她没有直接进来:“他们派人进来了,三个人,一个使者两个护卫。”
“看样子没有马上攻进来,是准备谈判吗?为什么挑在这个时候。”诺亚说出了在场所有人心中的不解。
“他们完全不在乎打草惊蛇,肯定别有用意,至少说明了目标不是我们。”伊桑格兰暗自分析着。过了一会,她向同伴表露自己最后的决定:“没有别的选择了。我去探查一下情况,或许还能和他们争取谈判的机会。”
“老大,恕我直言。”吉尔伯特摸了摸自己的秃顶,一屁股坐在嘎吱作响的床铺上。“没有一个锡瓦人会在特殊时期出现在吸血鬼的都市里,更别说身着帝国服饰、灰发蓝眼,还带着一柄军刀。他们会马上认出你来,而且很有可能一直等待着这样一个机会:仅当你孤身一人、脱身无术的时候,你的敌人会趁你不备发动袭击,你会因此丧命。作为是大伙的领袖,我们都应该听你的,但在这个决定上请务必三思。”
伊桑格兰说:“如果你们中任何一人,在这次任务中负伤甚至死亡,将是我作为领袖的失败。既然没有人能给出更好的方案,那最后下达命令的人只能是我,后果也应由我个人承担。”
“您不能一个人去,至少让我……”
“我必须独自前去。”伊桑格兰毫不犹豫地打断了诺亚,她早已预料到这名忠实的副手会自告奋勇。“第一,外面巡逻的士兵一定会进行阻拦我们,所以一个人更方便暗中行动;第二,你刚康复没多久;最后一点,这是命令:和大家在一起,如果我没回来就由你指挥所有人撤退。明白没有!”
面对长官近乎无情地呵斥,诺亚只能一声不吭地坐下。伊桑格兰整理好衣襟,将军刀连鞘**腰带中。在翻出窗台之前,她回过头留下了一句:“保持镇定,静候消息。”
******
围城之军派出三人组成的代表团进入了瓦兰内尔行政厅后没多久,一辆承载另一批不速来客的马车在广场前的路旁停下。车夫麻利地从驾驶席上跳下,跑到车厢侧边将门打开,恭敬地请出车内的两名女性:首先是身着白色猎装的高贵少女,从车上走下的动作带动雪白的发丝飘荡于肩上;接着是她的贴身女仆,女仆提着黑色的裙摆走下,优雅地展示非同寻常的教养。一白一黑的两人马不停蹄地朝正门走去。没等她们走近,门口的守卫认出了来人的身份:走在前面的是学院的高级顾问、伯拉德里克家族的现任族长葛温多琳,紧随其后的是女仆夏尔。但他们没留意到的是葛温多琳小姐的脸色并不是很好,远看去像是蒙上一层阴云。夏尔也同样如此,但和身边的主人相比要温和了许多。守卫反应过来要拦下她们,因为伯爵大人正在和重要的客人会面,谢绝其他来客。但葛温多琳就像眼前没有任何人一样,目光没有丝毫偏向他们,而是抬起右手、小幅度地在自己面前挥了一下。如同受到不可名状的暗示,守卫们随即安分地回归立正的姿态。不仅因为施加了心理暗示的法术,身为族长的葛温多琳此时所散发出的威压足以让任何比她年若的吸血鬼出于本能地屈服。她显然没有心情和时间和斯坦汀尼家的下级士兵纠缠,因为来此的目的很明确,首先是弄清楚城外骚动的原因,以及调查那些新来的使者的身份。
在进入主楼后,葛温多琳和夏尔畅通无阻地来到最深处的会客大厅。厚重的镶铜大门紧闭着,看上去要推开都得费一番力气。葛温多琳连敲门的打算都没有,也没有在门前停下,而是径直走向前、让前倾的上身首先没入了门板,接着是躯干、最后是鞋跟。看着自己的主人穿门进入房间后,夏尔停下脚步,半转过身站在过道的一侧,开始了不知何时才能结束的静候。
会客大厅是行政厅的主体部分,这间高三层的长方形室内空间可以让领主同时接见两百位的客人。在葛温多琳闯入之前,房间内仅有四人:除图森德·布库里安伯爵以外,还有三名外貌各异的身着灰色或白色衣袍的男人。伯爵坐在最深处正中的座位上,神色凝重;座前台阶下一人半跪着,身上披着长长的灰色披肩白袍的下摆散落在身边,正低头进行祷告。左右两侧分别站着祷告者的护卫,其中一人身穿银色的盔甲,丝严密合的头盔让人看不清真实的样貌;另一人身材异常高大,头顶足以触及夹层的底部,宛如巨人,且身上并没穿戴任何盔甲,仅身披长袍,脸上和手上缠满绷带,而绷带间隐约露出灼烧般红黑色的硬质皮肤。三人身后的衣襟上都印着火焰缠绕的利剑形金色图案,足以说明了来者的身份。
“……皆在此见证这一刻,维持千百年的分歧在此时迎来终结。”正中白袍者的祷告声在大厅内回响,显得极为庄重而神圣。“睿智的君主,愿您充满智慧光芒的选择能照耀众生。此后将由我等作为伟大圣火的代言降临祝福,为痛苦的灵魂带来解脱……”
葛温多琳的闯入打断了祷告的进行。看了一眼来客的模样后,她注意到他们的白袍、圣骸布和火焰图像的圣纹,顿悟了些什么。她接着走上前,愠怒的目光射向端坐在宝座上的伯爵:
“我活得没您久,但作为您曾经的学生,作为您的好友和爱戴您的子民,我做不到对您的错误熟视无睹。这是叛国,图森德!您把昔日的敌人请进城内,视作宾客招待。任何一个铭记历史的瓦兰内尔人都无法原谅这一行为。城墙下无数未寒尸骨都无法原谅这一行为!”
面对葛温多琳的厉声指责,图森德丝毫不动声色,似乎早已预料自己将会遭遇弹劾。伯爵仔细思虑后,对座下正怒火中烧的白衣少女说:“你现在还不能理解,葛温多琳,现在已经无路可走了。我等一族根本不是血灾的对手。在隔离区那里,我目睹自己的部下葬送在血海之中,一点点变成扭曲的怪物,而感染的范围仍在进一步扩大,情况接近失控的边缘。或许你不能理解走投无路的感觉吧,在学院里面安全舒适地进行教学和研究磨钝了你们危机感。你在学院保护着我们的年轻人,保护我们族群的希望,这是你的职责;而我作为领主,也有自己的责任,自己的选择和困难。我自行判断,唯有这一步才能给瓦兰内尔带来希望。请原谅我,葛温多琳。”
“或许我们该对您做一番自我介绍,好消除彼此之间的误会。”刚才的祷告者缓缓站起身,背对着葛温多琳说。
“没这个必要,地区主教多米尼克,我知道你是何人。”葛温多琳抬起手,指向中间的男人说。“身为当年参与远征的其中一位教廷将军的后人,你们祖辈管理着最接近瓦兰内尔的教廷控制辖区,一直养兵蓄锐。如今带领着全副武装的骑士队兵临城下,只会为了两件事。”然后转向图森德伯爵,声音却开始因为愤怒而发颤:“而您,居然和我们的敌人达成了某些交易。您竟然如此狠心……想想那些信任着伯爵的染病的居民,那些躲进肮脏的封闭的隔离区的人们,那些终日饱受病痛折磨却不放弃希望的人们。如今您不仅抛弃了他们,还想借敌人之手铲除他们!”
“那些人已经不是我的子民了,受到秽血的诱惑,变成被欲望支配的怪物。我的做法只是为了给他们带来解脱。”伯爵大声反驳,可他的说辞在葛温多琳看来等同于诡辩。丝毫不理会对方抵触的情绪,他继续说:“圣火教廷的远征骑士团是对付发疯怪物的好手,他们是专业人员,承诺三天之内肃清隔离区,以及调查清楚血灾的源头。这也不必借助我们的手来消灭曾经的子民,自然也不会出现更多不必要的牺牲。”
葛温多琳发出冷笑:“代价是什么?敌人找上门,还伸出了援手,想必给出了很多条件吧!”
“瓦兰内尔永远依附圣火教廷,瓦兰内尔人拥有自治权,但教廷可以进驻军队,军事安全由教廷负责。”伯爵的语气回归冰点,就像在交代不痛不痒的日常琐事一般。
“这和将这座城池拱手让人有什么区别?千百年来,先人和我们共同守护这里,现在却要因为你的私下决定,平白葬送在敌人手中。好吧!既然您认为这是正确的决定,那我也会有自己的做法。”
葛温多琳后退半步,一道白光过后,一柄带鞘的十字穿刺剑出现在她的手中。紧握剑鞘的手移至面前,缓慢地将剑身从中抽出:“教廷的使者和骑士们,恐怕你们得葬身于此了。我葛温多琳将在此斩下诸位的头颅,悬于城墙之上;而伯拉德里克的子民誓必用尽一兵一卒抵抗你们的侵略,至死方休!”葛温多琳的口吻带着浓厚的杀意,而她那因愤怒而扭曲的面孔出现在泛光的锋利剑身后。
身披银盔的骑士挡在了主教多米尼克的身前,一边抽出了长剑。剑身散发出油脂的清香,刻在侧面的铭文时明时暗,似乎只需骑士的一个指令就会燃起致命的火舌。
“你给我适可而止!葛温罗琳·伯拉德里克!”这时,伯爵发出了惊人的咆哮,甚至连地板和横梁都为之震动。“我才是瓦兰内尔的君主,暗夜和吸血鬼的王!你胆敢在此动手,就是违抗君令!”
他从宝座上站起身,大步走向此时咄咄逼人的葛温多琳。“如果执意用武,那就在王座前,当着先王的面决斗吧!要是能刺穿老朽的心脏,那你就有发动战争的权力。否则就滚回你的学院,去尽一个教师基本的责任!”
葛温多琳本以为自己能够坚持丝毫不退让,但看见伯爵那漆黑的身影迎了上来,她脆弱的心理防线被击得粉碎。她收起了利齿,刺剑也掉落在地,自己紧接着是因为双腿软瘫而跌坐在地。
和伯爵的差距还是太大了,她不甘心地想。就好比刚才对待门外的护卫,伯爵对待葛温多琳如同对待孩子一样,更何况是盛怒的伯爵。弑君是葛温多琳连想都不敢想的事情,公然挑战领主的权威已经是她的底线,更谈何在敌人面前和君主进行决斗。一想到自己的失态,葛温多琳不由得低下头,手掌轻轻盖上了皎月一样的面庞。
“您不该让这位动人的女孩哭泣,尊贵的伯爵阁下。”声音从伯爵漆黑的披风后传来,主教多米尼克在对他恭敬地说道。比起将领的后代,这位主教给人的印象更接近一名巧舌如簧的文人。他看上去四十岁左右,卷曲的灰发之下留着发白的鬓角,干瘦的面颊棱角分明。多米尼克眯起双眼,露出温和的微笑,分毫不受刚才骚动的影响。
“美丽的葛温多琳阁下,您是否误会了什么。圣火教廷向来不会以种族灭绝为目的。当年勇敢的先人对旧帝国发起抗争,是在受尽压迫和残害后忍无可忍而做出反击行为;其后对贵国施行多年围城之势,仅仅是发泄当年根本无法平息的人类的众怒罢了。我等该如何证明才能让您和您的子民相信,远征骑士团此行只是为了来此解决血灾,永除后患。毕竟,无论对于血族还是对于人类,血灾都是头号的大敌。继续放任之将带来更严重的损失。
“不能忽视教廷和贵国存在纷争和分歧,但现在请务必搁置争议,协力对抗我们的共同的敌人。你们提供资料,我们负责动手,仅此而已。如果对教廷的驻军行为有异议的话,事成之后的各项决策可以待议,广泛征求贵国子民的想法,并非需要强制执行;只需在一切完了之后,贵国能给予教廷更多行动上的信任和支持即可。
“唯有圣火的温暖和光明能指引我们走出无尽的迷雾和苦难。赞美圣火。”白袍主教虔诚地说,目光朝向朝上捧起双手,如掌心中出现了一颗神圣的火种。
葛温多琳依然坐在原地,她没听进主教的说法,只是面容呆滞地仰视自己的君主,并久久凝望着。她缓缓起身,改为单膝着地的跪姿,抚着胸口轻声说:“我等唯一的王啊,无论您想法如何,我葛温多琳不敢多言。既然君意已决,即使奔赴地狱,追随您的子民们也将赴汤蹈火吧。没有神明和他人能护佑我等黑暗腐败一族,请您铭记此言。”
言毕,她的白色身影逐渐模糊、融入了黑暗,无声息地消失在密闭的会客大厅之中。因暴怒而紧绷神经的图森德看见葛温多琳离去之后,表情也随之松弛了下来,懊悔随后在他的胸腔中升起。图森德曾希望自己的友人和学生能理解自己的做法,但最后只能落得如此下场。然而这位孤独的伯爵并不能获得理解和同情,而他早已做好了被子民们记恨的准备。伯爵转向教廷的来使说:“刚才让诸位受惊了,请予以宽大的谅解。但之前所提及的方案还请诸位详细说明……”
多米尼克主教刚准备开口,头戴银盔的骑士突然插嘴道:“方案的细节需要做好充分的保密工作,所以请伯爵大人稍等片刻。”他的长剑维持出鞘的状态,让剑尖朝脚下指着。“请允许我先解决掉一只爱偷听的老鼠。”
身旁一直沉默的巨人突然抬起头,低沉地喝出一句:“住手,勒克莱尔!”
骑士没有听从他的命令,剑刃突然绽放白光,随后被骑士扬手抛了出去。长剑在空中旋转着,拖出一道白色的轨迹朝头顶的夹层飞去,结实地钉在其中一根柱子上。躲藏在柱子后的黑影见势不妙,慌忙躲开。这个判断极为准确及时,因为几乎在下一个瞬间发生了爆炸——周围的走道窜起一股浓烟,建筑结构就像积木一样被震碎,木块和砖块碎片纷纷散落在地。刚才的黑影随如雨落下的墙体碎片一起掉了下来,浑身冒着烟砸向地面,然后马上灵活地侧滚并缓冲了落地的冲击,单膝触地半跪在地上。被称为“勒克莱尔”的骑士没有留给对方逃走的时间,他迅捷地冲出,敏捷地得让人不敢相信其身披厚重的盔甲,迎头突入仍没完全消散的烟雾中,抬手接住落下的长剑。他调整剑身,简洁地砍向那名窃听者的脖子。剑刃相触的尖锐声响起,烟雾被瞬间吹散。骑士飘起的洁白披风缓慢垂下,显露出那名不速来客的真实面容:这是一个身穿深蓝贵族服饰的锡瓦人,并且用拔出了一半的帝国制军刀架住了教廷骑士的致命一击。她的神色紧张,三角帽也因为刚才的动作而掉在一旁,而双眼紧盯对手的同时用余光观察周遭环境,似乎在想办法逃走。
看起来爆炸声足以响彻整个建筑,因为没多久门外的守卫鱼贯而入。他们发现受到攻击的并非伯爵。瓦兰内尔的领主此时毫发无损地站在主教和白色的巨人身前,吃惊而带着紧张地看着今日的第二名闯入者:
“奥莱加·伊桑格兰,你在这里做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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