细雨滴落下来,阴云盘旋在铅灰色的天空,凯特琳在这连绵的雨丝里沉默的站着。
她扬起头,柔软的发丝在雨水的垂帘下湿漉漉的黏在额角。就在额前刘海遮蔽的脸颊上,被遮掩的面容看不分明,她的嘴巴微微张开,像是叹息。
不同于秋日里清冷的空气,此时此刻连绵的雨幕并没有那种万物凋零的冷寂感,反而是带上了润物无声的温润与柔和。
林间的草木与枝丫在风雨中飘摇,飘散的雨水溅落在潮湿的地面上,弥漫起缥缈的淡白色水雾。
秋季的天空更显辽阔与高远,风吹过的空气里带着泥土与树叶的芬芳。
提着盛满冷水与衣物的木桶的中年妇女走了过来,在凯特琳的身旁停下。女人穿着粗布鞋的脚步踏在潮湿的地面上,软泥路面在鞋面的挤压下渗出水来,发出呲呲的细微响动,水泡在浅浅的水洼中溢出,在泥水中浑浊着。
这是一个普通的劳动妇女,大约三十多岁的年纪。岁月在她的脸上留下了深深地刻痕,一斧一凿的皱纹像是盘亘在时光长河里掀起的浪花,每一道纹理都透着岁月的沧桑与绵长。
她的穿着很简单,使用那种随处可见的帆布制成的衣服,这种粗糙的布料除了在远洋的帆船上可以看到以及作为简陋的帐篷的支架而存在之外基本上就没有什么用处了。
这种粗糙而厚实的布料有些衣服所没有的坚硬质地,光是这个原因就令它无法作为衣料而存在了。试想一下,会有哪个人选择这种穿上去极其笨重且并不舒适的衣服?
但是……凯特琳如今就看到了,在这个西德里克帝国的小小一角,她看到了曾经北地之眼那个高大图书馆中记载的,属于平民们的生活。
如果是在平常,凯特琳绝对不会看到这样子的子民。无冬城作为西德里克帝国的都城无疑是讲究脸面的,所以就算是其他地方再怎么贫穷再怎么混乱,无冬城必须要治理安定,要体现出帝国繁华的外表。
是的,这样的要求下,无冬城带来的,是那种表面波澜不惊,内里暗流涌动的虚假的繁荣。藉由这样子的政令所诞生的,是无冬城极为苛刻的入住条件。这样高昂的代价是普通家庭所无法承担的,因此导致了无冬城内几乎没有任何平民人家。
“小姐啊,下雨了,您要不要进屋子躲一躲雨?看样子,这场雨虽然不大,但也不是一时半会能停下来的。”
女人放下手中的木桶,站在凯特琳的面前搓手哈气,她的手指似乎是在冰水中长时间浸染的缘故,冻得一片通红,伴随着浮肿涨得像一根根红萝卜。
凯特琳垂下眼睑,她的视线投向下方,那里,她看见了女人拎过来的水桶。雨点拍打在水面上,与水桶里四下泛起的皂角泡沫混杂在一起,勾勒的一片浑浊。湿透的衣服在水中起起伏伏,泥水与灰尘浸入水中,晕染开大片灰黑色的污迹。
难以想象,在无冬城成长的凯特琳没法想象在这样冰冷而浑浊的水中清洗那些帆布做的硬实的衣服回事怎么样的一种体验。
无论怎么想,都不会令人感到愉悦吧!
“我……我……”
凯特琳张了张嘴,口中突出几个含糊的词语,随即哑然失语。她也不知道该如何去说,也不知道该怎么去回,在这周围人们都在努力的工作的情况下。
她还是理了理思绪,压下了心里波动的心情,虽然还是有些踌躇与不知所措,但是也一边思考着一边回答道。
“……为什么要加上敬语呢?阿提拉在你们当中人望很高吗?”
中年妇女愣了愣,随即哑然失笑。她对着凯特琳摆了摆手,然后理了理自己在风雨与运动中略微有些褶皱的衣服,然后拍了拍上面的雨水与灰尘。随即,她对着凯特琳一脸笑容洋溢的回答着。
“因为您是阿提拉大人带来的呀,而且看您的样子就是那种保养的挺好的贵族小姐,所以当然要用敬语啦。
要说人望的话,阿提拉大人确实是一个很好的人,也很受我们的敬仰。明明是高高在上的贵族,却也不辞幸劳的和我们一起做着同样的工作,他真是一个真正的贵族呢。”
“真正的贵族?那是怎么样的定义?”
凯特琳微微蹙起眉,眉宇间带着思索的神情。她仰起脸,极目远眺,目光顺着山丘弯曲的弧线投射过去。在一片朦胧的帘幕中,她看向了不远处栅栏旁边正对着工作的年轻男人们指手画脚的阿提拉。
虽然看不太真切,但是想必那些人的脸上都是洋溢着幸福的笑容的吧。
“真正的贵族吗?虽然可能这么说会说不清楚,但是大家都是这么认为的,能够配得上贵族的美德的阿提拉爵士是一个真正的贵族,就和我们以前的领主大人一样。”
“你们以前的领主大人?能和我说说吗?他是一个怎么样的人?”
凯特琳追问着,也许从这位不知名的领主身上可以知晓阿提拉被称之为真正的贵族的原因了吧。
女人再一次提起手中的木桶,并且谢绝了凯特琳提出的帮她拎的要求,然后与凯特琳一道沿着帐篷交错形成的街道向前走去,直到一座由木头构筑成的房子的屋檐下。
女人放下水桶,坐在了台阶的边缘,神情看上去有些萧瑟,这大概是对于那位领主的怀念吧。从她之前的话语中,凯特琳不难猜测到那位领主大人要么是离开了他们,要么是死了。
女人用火柴点起一根烟卷,放在嘴边深吸了一口气,看着火星在纸卷上燃起,张嘴突出一口袅袅的青烟。
与蒙德的不同的是,女人的烟卷是用那种市集上随处可见的廉价的烟丝以及已经完全普及开来的白纸包裹而成的。光是价格上就与蒙德的相去甚远,更别提气味以及口感了。
这只是普通人用以在繁重工作闲暇之余麻痹自己的简单的手段罢了。
“他是我们以前居住的领地的一个贵族老爷,他叫哈尔森,大概是男爵吧……虽然我也不太清楚这些东西,但是与那些尸位素餐……学者大人是这么说的……的贵族相比,哈尔森男爵大人明显是关心我们这些普通的平民的生活的。甚至于,就在波西米亚王朝的军队入侵西德里克的时候,他都在自己的领地上坚守到了最后一刻……
大概是这样的吧,我们对于真正的贵族的定义,就是那些关心自己领地下的百姓或者是自己这个国度的百姓……也许是这样的,如果小姐你也是贵族的话,估计再过几年你也会成为一个真正的贵族吧。”
说话间,女人手上的烟卷也燃烧到了尽头。她随手掸落指间泛着猩红的灰烬,然后微笑着对着凯特琳摆了摆手,提起身旁的水桶向着里屋走去。
“真正的贵族……吗?”
凯特琳站在原地,用颤抖的,不太肯定的语气自言自语道。她低下头,视线从潮湿的地面略过,划过自己的双手,手臂,以及衣袖。她水波氤氲的眸子在潮湿的空气里显得湿漉漉的,嘴唇开阖着,像是质问般的喃喃自语。
“我?”
………………
当凯特琳再度醒来的时候,时间已经过去很久了,桌台上燃烧的长烛已经燃尽,在原地留下一滩浅灰色的蜡油。
她从床上坐起,找了一个舒服的姿势将后背倚靠在床板上。简陋但是厚实的灰白色被子上,她的衣服简单的铺盖在上面,她伸手抓起,然后穿上。
在与那位中年妇女分开之后,凯特琳并没有选择在外面多徘徊一会,而是直接回到了这里进行休息。之前在阿提拉,蒙德以及中年女人那里得到的东西太多,一时间让她有些头昏脑涨,躺在床上很快就睡着了。
房间大概是寂静了很久的缘故吧,滞塞的空气中弥漫着潮湿的意味,带着陈旧的腐朽气息。
外界的雨也许下的很大,就连帐篷里的地面也是浸润的一片湿泽,与偶尔穿透门帘的秋风呼应着,带来清冷的寒意。
看样子,阿提拉的工作很忙,到现在都没有回来过……即使是阿提拉没有提,凯特琳也知道这样的一个帐篷就是阿提拉之前居住的地方。甚至于就连衣柜,也是他特意为自己找到的。
不得不说,这份心意虽然简单,但是在这种情况下凯特琳还是有些感动的。
凯特琳穿上鞋子,踩着潮湿的地面向着门口走去,冷风穿堂而过,泛起的鸡皮疙瘩令她不禁打了个哆嗦。
她掀开面前厚实的门帘,小小的村寨夜色下的情状显露在了她的面前。
凯特琳深吸了一口气,微凉的水汽带着雨后的清新涌入肺里,清新怡人。陡然间,她微微皱起了眉头,悄无声息的将身形向着黑暗中隐没,小巧的琼鼻微微抽动。
空气中,伴随着雨夜的飘摇,泥土与枝叶破败的气息一起飘荡着的,是一股淡淡的几乎被大雨冲刷掉的,令人难以发觉的腥味。
那是鲜血的味道。
凯特琳惊觉一般的陡然转身,不远的黑暗中,村寨的小小一角,像是夜色中潜伏的巨人在晃动,伴随着火光冲天而起的,是一声惊雷般响彻四野的巨大轰鸣。
黑色斗篷的身影在半空中掠过,朦胧的月色下,他们腰间长剑的银扣环熠熠生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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