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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章 精灵的气质(elven characteristics)

第三章 精灵的气质(elven characteristics)

“没错,我们生活在一个日渐冷却、走向衰败的宇宙之中,一切都显得是那样平凡无奇。但是请试想一下,那些令你们心旷神往的所谓传奇时代又是怎样的呢?这就好比火焰一样,动乱一旦开始燃烧就不会在乎哪些是应该被珍惜的。阴谋、杀戮、流血、纷争,火烧遍尸骸,剑犁过大地,英雄也无非是时代大潮中抱住救生圈的那个人。”——“鹰王”依欧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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事实上,想要在非常短小的一个篇幅内将精灵民族的整体特征——也就是我们平常提到的所谓“气质”——用比较精炼和写实的语言概括下来,是一件非常困难而且不现实的事情。为什么我会这样说,其中的一个原因自然是笔者自身能力的不足,但同样还有一个非常重要的原因那就是那些真正能够体现出精灵特点的地方往往都是他们日常生活中的小细节、一些非常具体的行为和举动。而要注意的是这些所谓的“小细节”并非指的那些无足轻重的细枝末节,相反,对于精灵来说,或许这些与常人生活些微的差异才是他们为之执着并世代传承下来的优良品格。

当然了,我们完全可以将所有的这些精灵与其他民族不同的地方粗略地总结一下,并进一步地归纳为他们的几大原则之类的。但是如果真的这么做的,那我身为作者和介绍者就未免有些不负责任了——就像我的许多同行一样,很多人都容易犯下所谓的“过度简化”错误,把本不该略去的部分认定为不重要的细节而加以简化,结果就是许多的读者因为阅读了这种对重点有所删减的文本从而对描写的对象产生了错误的或者偏折的认知,甚至造成更进一步的不良公众印象。仅就我个人的见闻而言,似乎有相当一部分的记者与文章撰写人都在有意使用此种技巧来引导社会舆论,由此可见这种“过度简化”可能造成的害处。

更不要说精灵是一个重视细节并且过度追求精致和完美的民族,所以他们的很多根本性的特征其实是通过这些细节加以反映的——如果我们不小心漏过了某些这种细节而光了解了他们大的行为特征,是会对他们的生活习性产生很大误解和偏差的。

如果有必要的话,我会专门就这个话题写上一长篇数万字的论文,或者像是艾林普.科克尔特先生(注1)做的那样为这个领域编篡上整整十册的图书系列,但是很不幸地那并不是本书的重点,因此我们在这里只对精灵民族的某些特点做一个简要的介绍,从而让读者们对于菲斯加尔德先生所要面临的悲惨现状有一个大概的了解。

科舍亚人中流传有这样一句谚语:“一个精灵的耐心足以耗尽十个科舍亚人的生命。”

这话并不是指精灵的寿命有十个科舍亚人那样长(事实上他们二者的寿命大致相同),而是通过一种夸张的手法凸显出精灵与科舍亚人之间的时间概念差异。

没错,精灵的第一个显著特点就是其模糊的时间观。

精灵并不是大地上最长寿的民族,地灵才是。迄今为止我们未曾听说过所谓“自然死亡”的地灵,而距离最古老的地灵被诸神创造已经过去了一万年之久,似乎只要他们情愿,他们就可以一直活下去,享受无尽的生命。纵然如此,比起地灵那即便以科舍亚人的角度来看也相对急躁的个性,精灵的生活当真可以称得上是悠闲自在了。

我知道很多人都想指责精灵的不守时,但是在此之前你要首先明白一个事实,那即是精灵根本就没有守时的概念——在他们看来,时间是最难以捉摸的事物,而仅专注于眼前的事物发展更是十分愚蠢,因此固执于某一特定的时间点根本就是没有必要的。也就是说,比起世上绝大多数民族的“短期视角”(专注于事物近期的发展和影响,比如说“晚了十分钟菜就会烧糊”或者“早了三十秒化学反应就会不完整”),精灵看待事物的方式通常是“整体论”,以一种长远的目光分析事物的整体发展过程而不是纠结于某一特定环节。

当然,我这么说并不是指精灵会因为不守时而把菜烧糊或者把事情搞砸,我的意思是,在他们的逻辑中,一件事的好坏和守时与否并不存在强烈的联系——这个概念其他民族的人可能很难理想或者想象,但是你只要在思考事情的时候把关于时间的那部分因素给完全去掉并以相应的表象来代替就会对精灵的世界观有个大概的理解。

举个例子,精灵在烧菜的时候不会去想“还有多长时间菜熟”,而是会观察“菜的颜色怎么样了,油沸的声响是什么样的,空气中的味道有着怎样的变化”等等。在一个精灵去学校的时候,他们脑子中思索的也往往是“赶在太阳的光辉照到屋檐上之前到达”——而至于说太阳的光辉照映在屋檐上意味着什么,那是另外一个问题。相同的道理,他们也不认为守时与否和这件事最终的结果有多大影响——守时是守时,而把事做好是另一件事。

只要你看一眼精灵传统的时刻表,你就能体会到他们奇葩的时间概念了——他们凭借天空中不同天体在不同时间的姿态而将一天划分为八个区划,即拂晓、日升、日行、日暮、月出、月耀、月落和星隐。在这里面有一个问题你需要注意,那即是这八个所谓的时刻划分的持续长短都是各不相同的,而这对于科舍亚人这种视时间如金钱的民族来说完全就是不可理喻的。看起来在精灵的文化中并没有专门针对时间的概念,也就是说精灵们是将时间与空间结合在一起来理解的,而不像是其他大部分民族那样将它单独拎出来讨论。

就时间这一概念来说,我们作为智慧生灵能够与寻常动物区分开来的很重要的一个特征在于我们能够对未来做出详尽完善的规划——而这是即便再机灵的普通动物也做不到的。不过如果你拿这个作为标准来衡量精灵的话,你恐怕得迷惑上好一阵子了。

绝大多数的精灵在他们寻常生活的时候所用到的时间单位不会超过一个月,似乎那就是他们简单大脑所能预想的极限了。除非是在精灵官方的史料记载之中,否则你将不会看到精灵以一个相对长的时间跨度来描述某件事——他们的注意力永远都集中在当下,而非那些已经发生或还未发生的事情。相较于其他民族对于过去的逐渐遗忘和对于未来的担惊受怕,精灵的记忆结构显得格外奇特——那些过去发生岁月中产生的精神创伤会像肉体上的真正伤疤一样在他们的人格中留下痕迹,而这痕迹往往是一辈子也没法抹除的,一千年前死去的亲人就跟昨天死去的亲人一样,只要稍一回想就会感到无比的哀恸。或许正是这种奇特的超人记忆力和对于未来的漠视才造就了精灵独特的时间观念,迫使他们将全部的精力投入到当下以避免自己被来自过去的重担给压垮。

或许这也能够解释为什么精灵在战场上表现得是那样舍生忘死,大概这是因为他们根本就不存在对于未来的担忧。

在旁人(其他民族)看来,精灵的生活无疑是令人难以置信的怡然和自在。他们日出而作,日落而息,顺着四季的流转而改变生活的习惯和田地中的作物。在他们需要商讨事务的时候,他们就召集邻里进行长短不一的“共和会议”(注2);在他们心情愉悦的时候,他们就举办各式各样的舞会和宴席,令人目不暇接的美味菜肴一道接着一道,连续几个月也不会停歇。当他们出门远游的时候,他们就乘小舟顺水而行,或者拄着手杖沿山攀援,遇到了令自己心情愉悦的地方就暂停下来吟诗、绘画,或者因为凑巧碰到了许多的同行者而就地建立一个短暂的定居点。去拜访朋友的时候,一个精灵可能因为在半路上见到了吸引自己注意力的有趣事物而终止这趟行程;雕刻塑像的时候,一个精灵工匠也许会由于昨天夜里看见的美丽流星雨而突发奇想地抛下手头的工作并拿起画笔。

从宏观一点的角度来讲,精灵甚至不存在所谓的“法律体系”而只有看上去颇为严酷的“十大戒律”(也叫十大死刑,因为触犯了这些戒律的后果除了处死就是被遣送到“寂静守卫”之中服役)。他们的社会中没有明显的阶级划分,国王和平民的区别只在于职责的差别。他们的城市中没有其他民族中常见的警察(或者也叫市警队)组织,仅有的一些巡逻的卫兵只是用来约束和提醒来到这里的外族人的。精灵的市民也不用为了整日浮动的物价而忧心忡忡,因为他们的货币体系是为了方便与外界的贸易才建立的,而在精灵社会的内部你是不会见到这些金属小圆片的——如果你有需要的东西,只要向隔壁的人或者公共仓库那里索取就可以了,但作为交换如果别人有需要的东西而你正好宽裕你也存在相应的义务去赠予。当战争来临时,没有人站出来要你保家卫国,所有的精灵士兵全部都是自备装备的志愿兵——但他们在阵地上的表现却比这世上任何其他的军队都更值得敬佩。你不用因为自己的不幸境地而大叫世道的不公,因为没有一个精灵存在囤积自身财富的欲望,对于他们来说任何的物资只要刚刚够就行了——剩下的那些会被上交给政府从而实现再分配。

或许对于精灵来说,我们才是真正奇怪的生物,因为他们无论如何都无法理解我们为什么要在世界本身赋予我们的层层束缚之下仍然用人造的严苛规则(法律)作茧自缚,而我们的这种以束缚为手段来寻求自由的做法也无疑是难以理喻的。

从另外一个角度来看,精灵的对待他人的宽容性大概也是他们漠视时间的一个重要原因。

没错,可能有些人对于这个话题持相反观点,但仅就作者个人的观察来说,精灵无疑是世界上最宽容、最仁慈也最大度的民族。用一个迦顿人的成语来形容的话,大概就是“海纳百川”的那种程度。在这里,我需要再三重申的一点是,我一直在以对于我自己来说尽量客观公正的态度在进行阐述,并没有任何刻意的夸大和隐蔽事实。

举个例子,某个精灵著名的画家去约定好的地点见她的朋友,而她赶到那里的时候还算比较守时,路上也不过就拖延了三天而已,可是到了之后才得知她的朋友有事情耽搁了,于是她就那里修建了一座小木屋暂住了下来——没错,你没看错,她仅仅是为了见她的朋友一面就在那里建了个房子而不是通知她朋友改天再见什么的。

这个精灵画家为等她的朋友花了多长时间呢?不长不短一共三十年的时间。三十年,这已经是一个蜥蜴人的极限寿命那样长了,但这段时间对于精灵来说也就跟几个月差不过。那位画家为了等待她的朋友而在那里开垦了农田,甚至还托人把自己原来画室里的工具也一块搬运了过来。那里的风景还算不错,于是这个画家又开始在原地进行创作。

这个画家等啊等啊,等了很久很久,一直等到她的风景画作名声大噪的三十年后她的朋友也还是没有来。这个时候画家终于感觉到不对劲了,于是她出去打听了以后才知道原来她的朋友早已经于二十六年前就死在异域的战场上了。

我知道,这种故事要是放在其他民族的身上那根本就是难以想象的事情——仅仅为了等一个朋友就搬到别处去住?还一等就是三十年?安威玛尔啊!但是要知道,这种事情放在精灵身上那根本就是家常便饭,他们的性子是如此散漫而漠然以至于他们可以容忍来自别人的各式各样的错误——但是偏偏对于精灵内部来说,又由于他们的完美主义个性他们不会在关键的小细节上出错,最终形成了他们过分追求细节而大方向总搞混的特点。

我知道你们有很多人都想指出精灵其实有很多“劣迹斑斑”的过往历史,比如说他们发动的三次“北方战争”(注3)和他们不久前才登基的至高王那弑兄篡权的丑闻。可是诸位读者需要注意,我在这里并不是要向你们解释为什么精灵是一个“完美”的民族,而是想通过对比的手法来揭示为什么精灵是相对来讲大地上生活的最为仁慈的民族。

不说别的,光拿出战争这一项来就足以让人对他们的温和有一个深刻印象了。

战争,众所周知,是在不同群体或个人之间的矛盾纷争达到不可调和而其他手段都无法化解的情况下才被付诸使用的所谓“最终手段”。战争的目的在于通过压制一方的目的而令另外一方达成目的从而化解纠纷,非常具有讽刺意味的是,战争作为“最终手段”尽管遭人厌恶却又同时被频频使用。就目前我们已知的这个世界而言,不具有战争行为的指挥种族只有翼人(注4),但是这跟他们处于神灵严密的直接监督之下是存在很大关系的。因此,排除掉一些外部影响因素显著的个例,我可以负责任的下定论,即世界上的任何生灵都存在战争行为——既然这是一个普遍的规律,那么我们就只能从细小的差别处入手了。

从动机和频率——也就是质和量的双重标准——来进行分析,精灵的战争行为和其他民族都在进行的有什么不同呢?

首先,精灵并没有所谓的“常备军”一说,精灵的所有军队都是志愿制而且常年轮换。而这种现状源于他们独特的核心价值观,即所谓的“天人合一”。

作为一个在远古时期生活于自然条件极其恶劣区域的民族,精灵在很早就已经认识到了“自己不过是自然界循环的一个部分”这一事实。与其他民族将自己居住的土地和土地上的附着物视为自身“固有财产”的恶劣思想相比,精灵将土地和其上的生物视为自己的“邻居”与“兄弟”,并且深信自身之所以能够有一个遮风挡雨的居所完全是因为“大地母亲”将自己的身躯“借”给了精灵,用自己的肌肤(石头和泥土)和毛发(稻草与大树)为自己的孩子(精灵)屏蔽了外界的风霜雨雪。精灵之所以能有一口饱腹的食物,并不是由于你自身的狩猎技术精湛,而是因为被你所杀的动物将自己的生命奉献给了你。

如果今天你杀了一只动物用以饱腹,那么朋友,若是有朝一日有只动物想要杀了你来饱腹,请不要愤怒,因为这不过是生存的本能罢了。但是如果你今天仅仅为了所谓的娱乐就杀了一只动物,若是有朝一日别人为了娱乐而杀了你,也请你不要生气,因为你没有资格。

也因为这样,虽然并不信仰德鲁伊的教条,但是精灵真诚地敬畏和感激着大自然,不愿意因为自己的利益而对身边的环境大肆破坏(但是这并不如同很多人荒谬想象的那样,精灵从来不砍树也不吃肉,那完全是无稽之谈。他们的这种对于环境的呵护其实更多是对自身欲望的克制,即尽可能的不向大自然索取超过自身生存所需限度的物资)。他们认为自身获得的一切——衣服、事物、房屋、工具,甚至包括生命本身——都是大地母亲所赠予,而不是本来就属于他们的“理所应当”的事物。另一方面,从这种观念衍生出的一个很有意思的事实是,精灵不存在所谓“私有制”的概念——这无关乎生产力的高低或者社会制度的先进与否,而只是一种生活的态度罢了。在他们的认知中,既然自己所有的一切都是“大地母亲”“借”给我们的,到了死亡的时候又要还给母亲,我们又怎么能说这是“属于”我们的呢?

就好比精灵的语言中,“我的”这个词指的更多是“我”和这个事物存在着某种联系,而不是在说“我”对于这个事物的所有权;又或者精灵的社会中不存在实质性的婚姻制度,相爱的双方可以随时在一起也可以随时分开——并且不存在数量或性别上的限制。

(读到这儿,读者朋友们可不要以为精灵的社会像你们想象的那般“风气开放”。尽管不存在法律意义上的婚姻制度,但是令人惊奇的是绝大多数的精灵的伴侣形式都是“一夫一妻”并且通常都是终身制的——哪怕其中一方因为事故而提前死去。精灵在自己漫长的生命中绝对不会变换伴侣,甚至几乎不存在所谓的“婚前性行为”或者“脚踏多只船”——尽管他们并没有制定出专门的法律去维护他们这种看似脆弱的伴侣关系。)

总之,因为没有私有制观念的缘故,绝大多数的精灵不存在对于财富或者权力的欲望,也因此他们的核心利益与其他民族不同,所以自然没有像其他的民族那样组建常备军用以争夺自己迫切想要的事物。对于精灵来讲,军人只有一个用处,那就是保家卫国。

那么说完了精灵独特的军事观念,我们再来谈一谈他们发动的几场战争吧。

世间诸族都发动过或大或小的战争,其中最频繁的是地灵,他们位于戈尔比-欧塞克大平原的城邦集群几乎是一年一小仗三年一大仗,而究其目的也无非是对草原上商业霸权的争夺;最惨烈的非我们光荣的巫国莫属,暂且不提审判庭统治时期每年三十万的绞刑处罚,就说“第一次巫国统一战争”(注5)时期打的大大小小三百次战役,一共死伤超过五千万人(算上平民),几乎占了当时科什卡尼亚地区总人口的三分之二;战争规模最宏大的是半兽人,这个民族平时看起来倒是很平和温顺,可他们愤怒时发起的“世纪叛乱”(注6)却几乎波及到了整个大地上一半的生灵,最后甚至迫使神灵出手才得以终结。

至于精灵,他们自建立政权以来的近七千年来一共才发动过三次战争,也就是所谓的“三次北方战争”而究其原因也不过是想要夺回自己在拉冈衮山脉中的民族发源地。

你可能会问了,反正都是战争,都要让本来健康快乐的人去死,那本质上又能有什么区别呢?——对此,我个人的回答是,区别是存在的,关键是你要如何看待它。

我们之前提到过,战争只是手段,是实现自身目的的最终备案,也就是说战争本身是不存在对错的——人一旦上了战争,他所面临的选择也就只剩下杀人与被杀了。但是,战争本身不存在对错,不代表去打仗的人没有对和错之分。要知道,为了自身生存而做出的奋斗与挣扎是这个世界上最正当不过的事情了,没有人可以对这些行为指责些什么,哪怕是一个人为了自身的存在而夺取了另一个人的性命。

既然如此,那么从侵略和反侵略战争的范畴来讲,一个本来老实巴交的农夫若是因为敌军的劫掠而拿起武器进行反抗,也是这个世界上最正义最不容置喙的事情了。

“第一次北方战争”就不提了,那完全是由于生活在拉冈衮山脉地区的精灵部落遭受到北上迁徙的冰原巨人的杀戮而发生的——对于当时的冰原巨人来说,精灵既不是他们必需的食品也不可能会对他们的迁徙旅途造成什么危害,他们之所以猎食并折磨当地的精灵原住民只是因为他们种族本身的残忍性格使然,因此,精灵们所进行的那次战争行为完全是出自于维持本身存在的需要,是正义而无可指责的。

而至于说后面的两次精灵民族在失去拉冈衮山脉时期发起的北方战争(第一次的“北方战争”在精灵作战失利的情况下由诸神调停了),除了冰原巨人们拒绝道歉的卑劣态度这个表层原因之外,其中更为深层的因素还在于精灵这个民族的诸多核心特质之一,而这个特质也正是我接下来所要着重剖析的精灵族的致命弱点——“固执”。

不过这里的“固执”并非一般意义上的固执,而是一个专门用来形容精灵行为模式的名词,指的是精灵在某些方面过于强烈的自我意识——拒绝改变,拒绝强迫,拒绝顺从。这个特质集合了“守旧”、“遵矩”、“自我”、“自傲”、“完美主义”等性格于一体,是整个精灵族最显著最重要的性格特征,并由此推动了他们历史上一系列重大事件的发生。

用一个生活中的小例子来说,精灵在某些时候会显得异常难以相处,比如说,你因为感激他帮助了你而请他喝酒,但是他会很不讲情面地告诉你他从来不喝酒;一个工作业绩傲人的精灵,仅仅因为他所在的工作室里抽烟的人太多就毅然辞职;在学校同学的家长询问他家孩子的平时表现时,一个精灵会毫不犹豫地将那名同学的“斑斑劣迹”吐露出来——总而言之,一切流行于其他民族社会中必要的社交习俗和语言技巧,如果精灵觉得这不符合于他自己的价值观的话,他会从根本上地拒绝服从于它们。

在符合自身价值观的情况下,一个精灵会是你所见过的最吃苦耐劳和顺从温和的工人——然而,事情一旦产生了矛盾,从而使精灵感到自己受到了冒犯,那么你也同样将见识到一个最偏激的自由斗士与无政府主义分子——就好像他们的整个民族并不是被创造出来生活的,而是为了以诸神的意志改造世界才出现的工具似的。

没有精灵惧怕死亡,你在战场上不会见到一个当逃兵的精灵士兵,他们对于自身生命的漠视达到了一个令其他民族感到恐惧的地步。精灵的确追求自身的舒适和幸福,但这并非大多数人想象的那种物质上的充裕,他们可以仅仅为了一时的兴起就将一个月的收入捐赠给老人院然后忍饥挨饿很长时间。如果说精灵生存于这个世间的意义的话,恐怕他们是纯粹的为了信仰而活着的生物。

这个世上出现过很多的狂信徒,但那相较于世界整体庞大的人口而言不过是凤毛麟角罢了。这是因为我们毕竟是凡人,我们的第一需求是物质性的,所以也难怪我们不肯为了区区理念而做出多大牺牲——但精灵绝对是个异类,他们的第一需求首先是自己的精神愉悦,然而才是肉体上的满足,而关于他们的这一特征,我毫不疑问这可能将是未来招致他们灭绝的重要因素之一。

曾经有个长期生活于精灵之中的地灵这样形容过精灵民族——“隐藏在谦卑温顺表面下的疯狂”。这话可能有些夸大,可能出于地灵自身的性格缺陷而有失偏颇,但不管怎么说,这句话揭示了精灵那显而易见的偏执和极端——很多人说精灵族就像是一群孩子一般拒绝长大,拒绝相信世界的方圆,拒绝仅仅因为外部环境而做出改变,也就是拒绝“适应”。

这世界上的纠纷大多起于利益冲突,而非信念差异,你见过仅仅因为信念的矛盾就导致整个国家甚至民族分崩离析的吗——精灵就有,而且不止一次,一共三次(注7)。

同样的原因,上文中提到的后两次“北方战争”与精灵至高王的弑兄登基事件等等也自然由此产生,根植于精灵本性中的这种固执可称得上是他们一切悲剧与不幸的源头起因。尽管有学者指出精灵政治的高明之处在于他们之间“伟大的妥协”,可我要指出的是,精灵政治之所以平稳和谐其实恰恰相反——他们根本就容不下任何的妥协和异己,并因此不择手段地将之排除,这样才能构建起这种波澜不惊的国内局面。

那么在这一前提和背景之下,我们或许就能够明白在精灵停战协议被签署后的两场“北方战争”是因何而生的了。首先你需要理解的是,拉冈衮山脉在精灵心目中的地位。

拉冈衮山脉究竟有什么好珍惜的呢?在旁人看来那里不过是一片寒冷的不毛之地,植被稀少而且常年干旱,只有少数顽强的高原生物才能勉强维生。可以这么说,换做其他任何的一个民族,他们都不会仅仅因为拉冈衮山脉这样一个毫无战略价值的地理概念而对着自己的邻居那样大动干戈——但精灵偏偏就这样做了,这说明他们将拉冈衮山脉看得很重。

拉冈衮山脉在其他民族的眼里或许只是一小片名不见经传的山区,但这里对于精灵来说却是他们的文明发祥地,是当初生命女神采集动物样本创造他们的地方,是那久远而被遗忘的精灵古帝国伫立的地方,是最早的精灵先贤领悟“天人合一”思想的地方,是他们的牧民以石块与彩布树立祭坛的地方(虽然精灵拒绝供奉任何神明)。这个地方在他们心目中的地位远比所谓的“圣地”和“摇篮”要来得严肃庄重,从这里发祥的安宁哲学与不屈意志传承在每一个新生精灵的心中,关于这个地方的景象(最典型的是三座圣山)甚至被铭刻进了整个精灵民族的灵魂深处并时常出现在他们的梦境里。

可以这么说,在这片荒芜的、凄凉的、寒冷的、贫瘠的山脉之上,每一寸土地每一块石头都寄存了来自精灵先民的祝福和期盼。拉冈衮山脉就是精灵信仰体系的核心所在,是他们构建世界观时最重要核心概念的来源——“家园”(精灵的这种家国主义信仰在后面被通过他们的贸易船队传播给了迦顿人,成为了他们的“三大信条”之首)。

没错,家园,如果说精灵们信仰着什么的话,那一定是他们自己的家园无疑——只要稍微动脑筋思考一下就能够理解,精灵的顽固、执着、完美主义以及活在当下这些信条其实全部都是围绕着“构建理念中的美好家园”这一目的在运作的。

精灵爱他们的家园胜过一切,这让他们在拥有对外界环境的超人耐受力的同时也相对的拥有不可思议的巨大爆发力。如果用比喻的手法来形容的话,他们的民族就像是一团被冰封的火焰——从社交的角度来看你觉得他们凛冽逼人,不理解他们本性的外族根本就难以靠近和适应他们独特的世界观,而如果你有天不小心打碎了冰层将其中的火焰释放出来,那么最终结果将是毁灭性的。他们可以忍受许多东西,比如身体的疲惫和饥饿,比如旁人的侮辱与无知,还比如事业的挫折与失败——但是唯有一样东西是他们所无法容忍的,那便是对于他们内部家庭生活的打扰,这是所有精灵的共同禁忌、逆鳞,甚至可以说是触者即死。

那么我想到目前为止,你应该能够大致理解精灵之所以不顾代价地出兵讨伐冰原巨人的原因了——对于那些精灵来说,家庭或者说家园就是他们生活的全部目的,是精灵意志与信仰的最重要支柱,而拉冈衮山脉又恰好是精灵文化中家园的象征,是生活在那里的精灵高山部族数百万人的故乡。冰原巨人击败精灵并占据了整片拉冈衮山脉,在实质上就是粉碎了一直以来精灵们的精神支柱和信仰源泉,并且造成了百万计的精灵流离失所、无家可归,这种仇恨即便被称之为“亡国灭种”之痛其实也不为过了。

精灵看待世界的角度其实非常狭小,他们在某种程度上是很自闭的生物,仅仅将注意力放在自己所属的圈子里——他们的文化、他们的祖国、他们的家庭(这就是为什么你很少看到客居外国的精灵)。为此,他们牺牲了很多东西,他们放弃节假日时与其他民族的人共同欢呼的机会,放弃了遭受在劫难时接受外界援助的可能,放弃了遇到误会时被他人理解的权利,放弃了享受物质上荣华富贵的追求。

在工作中遇到争端时,最先弃权和保持沉默的那个肯定是精灵;在同学间发生口角时,最先道歉和退让的那个肯定是精灵;在集体协作遇到麻烦时,最吃苦最勤劳并充当和事老的那个肯定是精灵。在任何时候,如果你仔细地观察,你就会发现精灵永远是那个讲的最少而做的最多的。在所有人都自认为正确地争吵不休的时候,精灵会是那个置身事外的聆听者,他会观察、思考,然后进行劝解。当你因为某个精灵不服从集体的规矩而斥责他的时候,他并不会进行顶撞或辩解而只是谦卑地道歉——但他同时也绝对不会服从你的要求,若你进一步地对他紧逼他就会毅然离去,但不管怎么说,他会尽可能地避免与你发生矛盾。

尽管这看起来像是某种精灵热情待人接物的表现,但实际上此些特征恰恰是他们对外界冷漠的证据。要知道,你如果看见精灵去救济穷人或者帮助邻居,那大抵才是真的出自他的本心,是构建他自我世界的重要部分——但如果某个精灵在你冲他恶言相向的时候仍然保持礼貌和克制,或者他在同学斗殴的时候上前劝架,那是因为他不想自己惹上麻烦。

没错,这是个很矛盾的表现或者说逻辑,精灵往往会因为“避免麻烦”而将自己置身于麻烦之中,这大概跟他们的某些宿命论相关——“是福不是祸,是祸躲不过”。在他们看来,当麻烦降临的时候,与其耗费大把力气去避免它不如干脆地积极解决掉它,因为麻烦之所以在这个时间这个空间发生于我身边是存在某种原因的,既然如此,那么我就存在相应的义务去将它扼杀在萌芽中以免将来干涉到我的生活。

没错,我把这些举动,这些精灵的“乐于助人”的行为称之为“仁慈”。你或许会恼火地站出来指责我称这根本就是“虚假的慈悲”,因为精灵援救的根本出发点在于自身的幸福。但是这又有什么关系呢?如果仅仅“虚假的慈悲”就能帮助到那些渴望希望的人们的话,又为什么要付出“真实的慈悲”呢?在这个世界上有许多民族,而这些民族中的千千万万个人都能够因为看不惯他人的行为习俗或者冒犯了他们的所谓“尊严”就做出伤人之举,与之相比起来精灵的唯唯诺诺、谦卑自主又有什么过分的呢?他们可从来都没有强行要求过异乡的旅人去遵循他们土地上的规则,更不曾因为“看不惯他人的言行”而对那些素昧平生的人们刀剑相向。他们自诞生以来,从头到尾所要求的也不过是过好自己的日子罢了。

除了这种由精灵本身的自我性(或者也可以叫自私)所产生的仁慈与宽容之外,精灵的另外一个重要特质就是他们的“完美主义”。

之前说过,精灵其实是一种相当固执而死心眼的生物,往往独自陶醉在由自己构建的世界中不想出来,这一点你其实从他们日常生活中制造的那些工艺品就能看出。一般来讲,对于物品生产者来说,将随处可见而式样相仿的廉价物制造得太过精致是与其自身利益相悖的,因为这不符合商家所谓的“利益最大化”原则(尤其是对于寻常可见的物品来说,一旦其品质过高就会违背它“薄利多销”的策略和“必需品”的定位)。

不过如果你把这条定律放到精灵身上,你会同之前一样发现这根本就是不适用的,因为精灵对于每一件出自他们之手的物品都有一种近似偏执的高度要求。精灵的这种特质被他们不存在商业行为的公社社会所加强,并逐渐演变成了一种习俗,即做任何事都全心全意力求完美的所谓“精灵的完美主义”。

如果你曾去过精灵聚集地,那么不论你所访问的是哪一分支的精灵,你一定会被那里的景象所震惊,因为即便是最贫穷和简陋的精灵村落也比许多异族城市的市中心更加精致。这种精致巧妙无关乎当地的繁荣程度或是有无何种形式的艺术创作传统存在,而更多的出于精灵民族共同拥有的一种外显本质。

笔者曾经有幸去过一个精灵的小村落,到现在也不得不感慨,哪怕仅仅只是一个人口不足二十(精灵的村庄和城市相较其他民族的都很小,只有他们的小镇才和其他同等级的聚落相差不大)的偏僻小村子,其中充斥得近乎泛滥的艺术品也足以媲美人类最繁华大城市中花钱专门养着的那群能工巧匠的鬼斧神工。

你能想象出这样的一种场景吗?你来到一个看上去平凡无奇的小村子,却恍然发现你的面前伫立着一座会根据不同的太阳角度以及月光强弱而展现出不同景象(使用阴影和色差所达成的视觉欺骗)的报时喷泉,喷泉的外壁以通透水晶制成,其中放置着模拟险峻峡谷的峻石和盆景。在水面上还飘着一只栩栩如生的木质小帆船,帆船在由喷泉中机关所产生的暗流推动下环绕着整个喷泉不断转圈,穿梭于水中的迷你“峡谷”之间。

然后你环顾四周,看到了精灵们那风格独特的房屋——那是一种将弧线和直线的美感充分结合的造物,木质的结构在整体上竖立的笔直,就连那拥有极大倾角的高耸屋顶也不例外;然而这种简洁畅快的印象在抵达房屋的边沿时又会发生改变,在绝大多数的精灵房屋的最外侧生出一个俏皮的弧度和弯曲来,但是并不像迦顿人那样越向上的地方越狭(相当于是一个倒置的飞檐,越往上越展开),而是逐渐伸展直到看似将要不堪重负的时候才再次以一个平整笔直的屋顶封口;通过这样的一个设计,精灵们往往能在楼房的靠顶端处开辟出两个额外的空间来建造阁楼、阳台或者花园,并且兼具一定程度的美感;和迦顿人一样(或者不如说迦顿人从精灵那里传承来了这项习俗),精灵们拥有在屋檐边角处竖立“瑞兽”的习惯(也许对于精灵而言,这更多是处于美观的考量),但是精灵们自己把这个装饰称之为“檐首”,即“房檐上的头颅”,因为在绝大多数情况下他们都是用某一种动物的头部来修饰的(比较常见的有龙、凤凰、马或者一些想象中的生物);然后窗口和门廊也都是用弧形构成的,以此缓和一下房屋整体的刚硬气氛,上面大多都雕刻有精灵风格的“叙事诗”浮雕,或者再简单点也有繁复大气的花纹点缀。

关于房屋承重用的柱子和主要墙壁,即便是做事都追求尽善尽美的精灵你也没法指望他们在上面玩出花来,毕竟这些部件的功用摆在那里,要是仅仅因为贪图美观而对整体力学结构造成了破坏可就万事休矣了,谁也不想自己的房子塌了,但是依然有许多精灵在这方面做出了令人惊叹的设计:有些精灵把家里的承重柱雕成了枝干伸展的大树形式,用向四周弹出的看似无序的述职代替横梁的作用支撑屋顶,并让所有的散漫枝干最终在房屋穹顶上收束形成一个圆拱以稳固屋顶的整体结构;不仅如此,还有些精灵在立柱关键的承重点会用雕像(比如石像鬼、喷火龙、植物从或展翅鹰)或涌泉状柱头代替(毫无疑问,迦顿人的斗拱构造的灵感来自于精灵),这些精巧的构思不仅增添了精灵房屋的美观性,更扩大了承重柱的受力面积,现如今已经广为世界各地的人们所接受了;并不像许多对于精灵根本一无所知的人们所言,精灵们屋顶的瓦片颜色大都十分张扬,事实上,精灵最传统的瓦片颜色只有两种,一种是类似于土地那样的棕色,还有一种是像天空那样的蓝色,但是这些瓦片本身的颜色其实没有太大影响,因为它们都被漆上了独特的涂料,以特殊的角度排列好,并且被打磨得光滑无比,以确保它们能够在面对太阳或者月亮的时候最大程度的反射光芒——这也就造成了许多人关于精灵屋顶是金色或银色的谣传。

而关于那个精灵小村中中所存在的种种其他令笔者惊叹的景象和事物,比如说每家每户门口挂着的“家庭旗”(类似于门牌号,但是是一面旗,旗帜本身由丝绸制成,上面缝纫有以花体字书写的家庭成员名和精灵所谓的“家庭徽章”),比如说他们硬生生给做成当地一景的风车和水车,比如说他们造型优雅的各式生活用品等等凡此种种我们就不逐一论述了。这主要是因为篇幅的有限,以及作者写作功力的缺乏,请诸位读者相信我,我之所以不把我在那个小村中看到的所有美丽事物全都叙述一遍实在是因为它们的美是超越人类想象的,而局限于仅仅人类思维中的这些简陋的形容词根本无法与之匹配,这点恐怕只有当你们亲眼目睹到了来自精灵的造物时才会有所体会。

关于存在于精灵事物中的这些美以及他们的完美主义作风,笔者个人觉得有必要提到的一点是,在绝大多数情况下,这种美感都是出于无意识的——我的意思是,精灵并没有刻意地在自己的作品里去显示什么,事实恰恰相反,精灵事物中的美往往只是他们精益求精态度的一种附加产物罢了。我知道有很多人每每在提到精灵时,都会颇显妒忌和不屑地描述关于他们文明以及造物的“华而不实”特性,但是请相信我,任何一个对于精灵有着充分了解的人都会知晓这些人是在胡扯,因为精灵乃是“实乃显华”。

在大多数情况下,精灵作品中存在的华丽并不是像在写一篇令人眼花缭乱的辞赋那样,其中的内在实质完全是由不明所以但看起来很壮丽很强大的形容词堆叠而成(就像笔者在形容某些事物时那样)。在更多时候,精灵并不是“为了美观而创造美”,而只是单纯的因为他们的作品太过完善所以才由内而外的焕发出美丽,他们的美丽往往是在完善作品自身功能时附带的(比如说飞机和车辆往往拥有符合空气动力学院里的流线型外形而不是一个粗陋难看的大方块)。而精灵的作品也绝非华而不实之物,如果你曾经确实使用过他们的产品的话,你是会发现他们的产品在性能上是要超过绝大多数同类的,只不过这种性能的卓越存在一个同样显著的缺陷,那即是成本问题。

没错,精灵物品的主要缺陷并不是在于华而不实,而是性价比太低。

举一个例子好了。设想你某一天去到寻常精灵人家里面作客,然后在桌子上看到一个精致程度足以比拟地灵王室御用品的水壶。你对此大感吃惊,不禁询问这家的主人这个水壶是从何而来,结果最终从满不在乎的主人那里得知这个水壶其实来自于当地某个名不见经传的地方作坊,并且兼具加热、保温、冰镇、煮茶(精灵不太会正规的迦顿式泡茶法)等多种功能于一身。甚至其坚固度还更胜于寻常盔甲,可以在紧急状态下充当头盔。

在知晓了这一切之后,你顿时对于精灵的制造工艺和严谨态度敬佩不已,并顺带着问了一句这个壶的造价。接着你才了解了事情的“内幕”,原来这样的一个壶所耗费的材料足以制造二十个普通的壶,还需要耗费一位专业技工整整一周的光阴——要是有这功夫足以一个规模适中的巫国工厂生产数千个壶了。

其实这个壶只是蔓延在所有精灵群体中的严重“自我苛刻”的一个缩影,关于精灵的所有其他产品及作风也普遍存在这种特征或者说毛病。而在这其中对于数量需求最大的军工品及日常用品其实还算好的,仅仅对于一个壶这种工程量就感到不可思议可是有点早了,这样的你一定是没听说过有关精灵们花费数百年来编写和完善一首动听诗歌的故事或者他们动用数十年来专心铸剑的传说(我深深怀疑迦顿人造剑的那种磨蹭劲也是和精灵学的)。

另外,就像之前提到的那样,精灵的这种“完美主义”作风不仅只存在他们制造的产品之中,它在本质上其实更多的是一种精灵对于自身言行的规范,只不过在我们的眼里看来,精灵的这种令人不解的执着更多地体现在经由他们之手生产的物品中。但是只要一提到精灵特有的偏执,我们就不得不再度说起他们的军队,因为在某种程度上这是最能体现他们核心世界观与价值观的事物。

首先,尽管精灵的军队并不是世上战斗力最强的军队,但他们毫无疑问是大地之上最精锐的成建制部队。精灵的军纪之严格超出许多人的想象,而且惩罚残酷,触者必死——无论他之前有多么大的战功或地位。在军队行军的时候,除了必要的传令声和报告声以外,全军上下一片寂寞,没有人说话也不允许说话,只能听到整齐的脚步声和盔甲的叮当声在一种相对的无声中回响,就好像一支来自于地域的亡灵大军。除此之外,还有许多在其他民族的军队看来难以理解的命令和约束,比如说入城不劫掠不扰民(这一点除了精灵军队没有其他军队能做到),每到一地只要没有近期的战斗任务就立刻开始布置防御工事与永固性营房,不虐待保持克制的俘虏,不对放下武器的敌人发起攻击等等。

其次,精灵的军队在对于杀人技艺上的磨练是在大地上生活的诸多民族中最高深刻苦的。因为没有地灵的天生神力,也不像半兽人那样拥有与生俱来的战斗直觉,更没法像迦顿人和蜥蜴人那样集合起数目庞大的可怖军队进行集群作战,为了在纷乱的世界中保护自己的家园,精灵们只好从自身技艺上另寻出路。除了在战争特殊时期才会纠结起来的民兵和预备役士兵以外,每一个在役的精灵志愿军都需要满足“拥有至少两百年及以上使用某一单一武器的经验并能通过一名服役超过一百年老兵的考核”这样的最低标准。而在这之后,所有的士兵们将会被投入到一种受刑般的可怕训练之中,没日没夜地钻研他们各自的战斗技艺,直到这些人成为训练有素、令行禁止而配合无间的可怕杀人机器为止。

更不要提世界历史上最早的所谓“剑圣”就是出自于精灵之手——“鹰王”依欧芬因为他挥舞的剑刃能够斩断狂风与流水的轨迹甚至中断时间而被敬畏他的人们冠以最早的“剑圣”之名。这些因为自身民族所面临的困境而放下心中愧疚自甘堕落为单纯“兵刃”的可怕存在已经可以单纯凭借自身的“技艺”而展现一种迦顿人所谓的“道”了,他们虽然数量稀少但却能够成为改变战局焦灼的重要砝码,每一个都有开山断河之力。

不过在最开始的时候,事实上,精灵们对于自身物品精致程度的执着来自于可用资源的匮乏。在久远的过去岁月里,生活于拉冈衮山脉的精灵三大高山氏族一直都处于一种相当艰难的境况中。毕竟,无论精灵的野外生活技艺有多么的熟练,你也没法指望他们从一片荒芜的五毛之地里找出花来。因此,长期处于这种无论食物、燃料、建材亦或者衣物全部都十分匮乏情形之下却又固执着不肯离开的高山氏族精灵们不得不另寻出路,而这个最终的解决方案就是节俭和精益求精结合起来的“精灵完美主义”,也就是用单位效率的提升来弥补单位数量的缺乏所导致的产出不足。

因为在高海拔的山地上很难找到充足的食物,所以精灵们就改进了他们处理食物的手段和进食方式以使自己能够尽可能地汲取更多能量;因为在草木稀疏的岩石中无法取得足够的燃料以应对漫长而寒冷的冬日,所以精灵们就改进了他们的供热装置并重置了他们的居住习俗;因为在坚硬的冻土与花岗岩中难以采掘到建造房屋用的材料,所以精灵们就把他们的房屋建的尽可能坚固而广阔,从而为他们的子孙后代减少负担;因为在日常所见的少得可怜的猎物身上剥取不了太多的毛皮,所以精灵们就升级了他们的纺织技术,将衣服做得尽可能耐用而保暖;因为在山区里找不到太多合适的树枝做长矛,更没有肉眼可见的金属矿脉用以熔炼冷兵器,所以精灵们不得不用他们可以找到的树枝做成弓箭,并把制弓的科技点和射击的技能点点到了满级以应付高强度的狩猎需求(这也是为什么当初的高山氏族擅射而平原氏族擅剑的原因,二者居住地的地理条件不一致。为了制出一把好弓,一个高山氏族的精灵会花费二十年甚至更久,而最终制出来的弓寿命将达到三百年甚至更多,有效射程会达到近四百五十米,在这过程中所花费的材料、时间和精力足够一个迦顿人制造出二十张有效射程一百五十米、有效寿命一百五十年的弓了)。

由此我们可以认识到,精灵族之所以会拥有这种近乎于偏执的完美主义,在一开始其实完全是由于生活所迫。纵然以我们这些来自现代人的视角来看,高精尖但数量少的产品完全没有质量普通但是足够大批量生产的东西靠谱,不过对于当时的精灵高山氏族来说,选择走那样的一条高精尖路线完全是无奈之举。因为如果人们处于一个所能获得的最大产出已经被牢牢限制住了的环境之中,那么与其把资源分配给大多数人却让他们无所事事,不如将资源集中到少数的精英手里,以达到效率和收益的最大化。而这,也正是当时精灵的选择,并且甚至在未来影响到了他们独有的王权思想。

可是就像我们之前提到的那样,精灵个性中所存在的执着是那样的强烈,对于某些他们不认同的改变抗拒是如此得坚定,以至于他们几乎可以被称之“仅仅为了精神愉悦而存活”的生灵。因此,即便是在“第一次北方战争”爆发,“七王合誓”结束,大批量的精灵高山氏族从拉冈衮山脉迁徙到了平原地区以后,在第一次面对平原地区充斥着的丰沛自然资源与这里人们豪迈的生活习俗时,高山氏族的精灵们在大干震惊和不解之余并没有将其接纳,反而是对于持谴责与不满态度,认为那完全是一种无谓的浪费。

可最终那由血腥战争所亲自验证的讽刺事实是,在一个拥有巨大潜在产出和丰富资源的地区走一昧追求物品本身的精致程度才是对于原料和精力的最大浪费,而精灵们那在因为时间紧迫而未能最终成型的精锐之师也最终为冰原巨人的士兵浪潮所冲垮。高山氏族的精灵们则最终不得不为了他们当初的选择而咽下苦果,追悔莫及。

不过,即便是存在着这种前车之鉴,但精灵的这种完美主义却也没有就此消亡。相反,在战争结束以后,统一起来的精灵王国最终还是接纳了来自于高山氏族的这种独特习惯,并把它当成了精灵社会的一种特点和核心价值观——当然,是经过了改造和削弱的,精灵虽然还是认识到了数量的重要性,但是他们却并没有就此抛弃当初对于完美质量的追求,因此我们今天所见到的这种精灵完美主义可以算作是对当年高山氏族宝贵遗产的一种致敬。

那么今日仍然留存在精灵社会中的完美主义又是什么样的呢?这么说吧,由于它依然对于物品个体的性能有着强度不小的追求,因此我们仍然能将其称之为所谓“完美主义”,或者说,它本身其实并不是“完美主义”,而只是到了我们眼里才成为了那样的东西。精灵的这种所谓“完美主义”无非是一种摒弃了商业意识与对于利益最大化追求的生产、生活态度而已,相比较其我们而言,他们的行为与我们之间的差距也无非在于我们工作行为的目的是“为了得到产品顺便使自己心安”而精灵工作行为的目的是“为了使自己的努力配得上自己内心的安宁,顺便完成产品”。也因为如此,我们可以得知,精灵民族之所以如此得追求“完美”并拥有这么多其他的与众不同的特质,其实是有其重要根源的。

我们上文中花费了这样多的笔墨和篇幅,举了这样多的例子,描述了这样多的情形,将精灵许多的这种“流于表面”的外显性特征说明给读者们,其实是想在这个最末尾的部分将它们统统整合一下,以便回归主旨,最终使读者们能够得以窥见深藏在精灵民族内心中的那个核心灵魂的哪怕一丝一毫。而这个所谓的“精灵民族的核心灵魂”也正是我这一章节最重要、最想阐述的那个主旨,即“精灵的气质”(elven characteristics)。

我把这个气质命名为“谦卑地高傲”(pride with humility)。

没错,这便是我经过观察以后认定的精灵的“核心特征”。或许,我作为一个作者及观察者的经验还有所欠缺,因此结论也有失偏颇;又或者我还不能被称之为一个合格的哲学家和心理学家,因此根本就不理解什么叫做“高傲”。但无论如何,以下都将是本篇文章的中心论证所在。

迦顿人的先古圣贤有云:“离世遁上,谓之高傲。”

关于这句话是什么意思,它所表示的大体内容是“脱离世俗而回避君上(的行为),就称其为高傲”。那么话又说回来,精灵是否符合此句话中的“高傲”呢?

精灵是拥有着肉体凡胎却追逐至高无上的精神世界的民族,因此他们时常饱受“求不得”的苦楚,在现实和理想的巨大裂缝前徘徊挣扎,以至于他们成为了一个充满了矛盾的民族。他们面对着拉冈衮山脉的恶劣自然气候,明知前路的艰难却不知回头,明明身边的不远之处就是沃野千里却不肯离去;他们不信神灵,不遵君王,无论何时都充满了叛逆和偏执;他们和其他所有的民族一样,坐拥着数量有限的资源,但却总是妄图达成万世不朽之作品;他们爱护自己的家庭胜过其他一切,只希望沉浸在自我构建的世界中与世隔绝,但是却往往为了防止所爱之物受到伤害而主动投入到凡世大潮之中;他们明明只是一群普通得再普通不过的生物,却总是想要挣脱生物本能的束缚,追寻自己的内心之道。

这些,全部都是他们高傲的表现。因为面对那变幻莫测的命运,没有人敢说自己比其他人特殊,没有民族敢宣称自己比其他的群体更为优秀,以至于他们可以如此理直气壮、如此坚定不移却又不负责任地追求内心中的正义。从没有人或族群能像精灵这样高傲,这样疯狂,以至于他们敢于以自己的肉体凡胎使用近乎愚蠢的手段碰撞和挑战宇宙法则的威严。

毫无疑问,这是一个疯狂的民族,这是一个不知畏惧为何物的民族,是一个看似微风但却像火焰一样熊熊燃烧的民族,一个持续焚烧自我直至整个宇宙都被他们的火焰点亮或者最终化为无人在意的灰烬的民族。他们之中的史诗要比世界上其他任何民族的都更为壮烈,而他们的哀歌也比世界上其他任何民族的都更为无奈。

但他们终究也是谦卑的。

时至今日,关于他们的那些相互仰慕数百年之久才最终喜结连理的忠贞恋人的诗歌仍然在世界的角落中流传,故事中的一方会为了另一方的提前离去而哀伤忧郁致死。他们也并不总是那样狂热的,他们也是知道自己冲动行为所招致的代价的。他们也时常犹豫踌躇,仰望天空希望征求先祖和圣贤的意志,也会因为自己的过失而悔恨流泪。他们也相信自己没有任何资格去干涉他人的生活,因此他们才选择避世独立,才选择不去参与和改变其他民族社会中的种种现象,但却因此而被人们冠以“冷漠”和“高傲”之名。他们也从来也不认为自己比其他的民族更加优秀,亦或者自己的主张相对于其他民族的政策更为正确。无论遇上什么样的令其他民族难以承受的不公和磨难,精灵始终都是那个默默无言的观察者和聆听者,在追逐自身理想的路上踽踽前行,彰显着独属于他们的高傲。

这就是精灵——“寂静的守卫者”,守卫着那些对他们而言无比珍贵的事物,却又不屑于和他人辩驳,因为一个人的正义只能属于自己。

这就是精灵,高傲而又谦卑,彷徨又决绝,火热又冰冷,哀伤又快乐。他们就像是他们自诩的“风”那样,在大多数时候悄然无声而难以捉摸,即便拂过你的脸庞甚至扰动房顶上的风铃也不会令你在意。然而,他们一旦被真正激怒,也可以带来最可怕的风暴和雷电。

在最后,用一段精灵七王之一的“鹰王”依欧芬的话作为本章结尾:

“总有些人打趣说精灵超凡脱俗,能够遵循内心为所欲为,就好像我们一个个都是神明似的。然而我们却并不是神,而只是比较极端的凡人罢了。我纵然双手沾满鲜血,却依然心怀慈悲;我当初只想专心务农,却最终头顶冠冕。我也想一心坚持我的谦卑之道,无论我的境遇如何,无论我扮演着怎样的角色。但是当你目睹你爱的人和爱你的人经受苦难、哀嚎求助,当你听闻你的故乡陷入火海而无数无辜的百姓死于非命,你知道你必须放弃你最初的主张和诉求,站出来主动承担生命中的必须之重。有许多人只看到了我们追求梦想时的义无反顾,却对我们在这过程中付出的惨痛代价视而不见;有许多人只听闻了我们在社会某一领域所达成的伟大成就,却对我们经历艰难抉择时放弃和牺牲的事物一无所知。”

“没错,我们的确是像风一样,可风向也是很容易变化的。”

本章节中的各种注释:

注1:艾林普.科克尔特是巫国的一个民族史学者,他曾经亲自深入到一个精灵城市(诺多姆)在那里居住了六十年,并在此期间出版了一套共十本的名为《精灵民族》的系列书籍,用来向世人展现他所目睹的关于精灵的一系列习俗与特征。

注2:共和会议是精灵政治体制最显著的一个成就和特色,是一种层层推举代表最终抉择国家大事的机构,其下面最小的单位为家庭,每一级会议无论大小都是一票否决制,只要会议中还存在哪怕一个“不合群”的议员这个会议就无法完成。

注3:“北方战争”是对于历史上一共三次在精灵和冰原巨人之间爆发的矛盾的简称,因为其作战地点全都在世界的北方并且战争性质并无太大改变,因此被归类为一个连续性的事件而不是三次单独的战争行为。

注4:翼人,或者叫“有翼者一族”,也被称为“气灵”或“光灵”,被由气候与公正之神托里卡纳创造出来作为传达神明旨意及监视“创世计划”进展的生物,世界的次子。因为他们存在的特殊性质(完全是被作为实用工具而创造)和直接处于神明指导之下的社会,所以翼人们从来没有主动发动过战争,也不曾有意伤害过其他民族的利益。

注5:第一次巫国统一战争,或者也叫第一次巫师战争(法术战争),因为其作战主力虽然是装备了单发步枪的平民士兵,但最终决定战争走向的却是强大的巫师。这是所有巫国统一战争中最惨烈的一次,但它同时也决定性地将巫国从城邦争霸的撕裂状态彻底转向一个拥有中央政府的真正实体国家,并且终结了连绵近千年而无止境的城邦割据。

注6:世纪叛乱,世界历史上规模最大最严重的一次叛乱。之所以被称之为叛乱是因为这是有史以来第一次有“神明的孩子”旗帜鲜明地掀起了反抗诸神旨意的战争。这场战争由半兽人民族发起,持续了将近一百年的时间,并波及到了整个世界近二分之一的人口。但是尽管这场战争是如此得宏大,但它的直接伤亡却是出乎意料的小,因为半兽人是十分具有骑士精神的战斗民族,从来不屑于对没有敌意的弱者出手。这场叛乱最终在翼人和一位半神也加入了战局后被迅速镇压,而作为叛乱的惩罚半兽人则被永远放逐出了他们的故乡。

另外,说句题外话,我只是想知道有多少人能静下心来读我写的破烂。我也不会要求你们对我的东西给出什么认真的评价和建议,到目前为止还活着的人在评论区打一个“吱”字给我点动力就行了。

我知道我更新很慢,但是没办法,出国留学压力太大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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