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老鬼得了平局,迫不及待想要四处宣扬,忽悠他先治好一身的淤青,老道就带着遮不住的笑意离开。
陪李老鬼胡闹一通,挑战袁守城,完事后天色也不早,出城是不可能了,况且接下来有一通好戏看,哪能不凑个热闹,只好拉着小喵回我临时寄住之处。
往长安城南边的昭国坊走去,一路上街坊邻居热情非常。
“莫道长回来啦?俺这还有块上好猪腿肉,你不如拿去?”
“免了免了,张叔,我要拿了张婶还不得让你跪搓衣板啊。”
“莫道长!店里新进了一批风月志文,要不来本?”
“你丫有没有眼力见,身边有位姑娘呢!”
“莫道长,这里有些卖剩的蔬菜,你拿些去。”
“多谢王婆婆,我帮您提会扁担吧......没关系,顺路而已。”
“呀!道长何时再来鸳鸯楼驱驱邪?”
“哟呵,几位姐姐,可是肩膀酸痛,不堪‘重负’?改天贫道帮你们托一托如何?保准轻松愉快!”
“莫道长何时还俗啊?婶婶我还替你留着那闺女呢!”
“咳咳咳,陈婶,陈姑娘横竖六尺貌若天仙,小道配不上,不用留不用留!”
“......”
满街的亲切熟人,苗小喵手里还拿了根别人送的糖葫芦,开心地跟在天师身后。
天师果然是全天下第二好的人!
拐过几条街道,一座小城隍庙出现在眼前,身穿简朴道袍的童子手提扫帚,正清扫阶前落叶。
梁上的牌匾经风雨侵蚀已看不清字迹,庙前门柱的朱漆剥落,东一块西一块难看的灰褐斑点,几处老旧的墙皮爬满炭黑的纹路,看样子许久不曾修葺过。
道童一见我回来,连蹦带跳,叫道:“轻玄哥,你回来啦,今儿收获怎么样?”
我惆怅道:“唉,没生意,不过这些菜够做一顿斋饭了。”
道童接过提篮,眼珠子一歪,“这漂亮姐姐是......”
“我远房亲戚,接待人哪还能做生意,倒贴不少钱......不说这个,收拾间房,她要暂住几天。”
“好嘞!”道童见小喵飞快点头,也不深究,匆匆回后院收拾去了。
小喵舔舔糖葫芦,问:“天师我们不回紫柏山吗?”
我弹了一下她的额头,没好气道:“路上我们吃什么?遇到危险怎么办?真的要全程走路而不考虑雇辆牛车?现在天色已晚,你一人摸夜路走可能没问题,那我呢?我不过凡人,脚程、体力比不上你,不准备一番哪敢出城。”
小喵摸摸头,没心没肺地笑了笑,“天师你考虑得好周全。”
我抱头痛呼,“老天爷!你怎么不派个大妖怪直接把我给掳去劳什子紫柏山!不带这么捉弄人的!”
“喵?大妖怪?黑山老妖好厉害的。”
我惊道:“你们还和黑山老妖有交集!?”
小喵泪眼兮兮,“秦西黑山老妖每年都要过来收保护费!每次都拿走好多好吃的,大王打不过它,天师你要帮帮我们!”
“秦西?黑山老妖还分地域?”
小喵点头,自顾数着:“有淮南的黑山老妖、剑南的黑山老妖、陇右的黑山老妖、河东的黑山老妖......”
原来大唐名叫黑山的山头那么多,看样子宅在长安太久,孤陋寡闻了。
城隍庙供奉的是城隍神,所谓城隍神,就是城市的保护神,也叫城隍爷,是城池的重要神祇,由有功于地方百姓的名臣英雄充当,是民间和道教信奉的守护城池的神明。
我暂居的这间城隍庙,供奉一名面容模糊的神祗,问起老庙祝,他也支支吾吾回答不出来,不过老庙祝说庙里供奉的神祗,和武功镇供奉的是同一尊。
贞观二年,陕西大旱,当今陛下轻车从简,亲自巡察岐州等地的救灾粮款发放和军民修渠引渭,路过武功县城,看到城隍庙里众位乡亲面带愁容,鸣炮焚表,烧香磕头,求神祈雨的情景,不由得伤感万分。便在城隍像前顶礼膜拜,默声许愿。
当夜大雨,连下五天。
陛下便下旨召告天下,武功县城隍庙改为都城隍府,城隍连升三级,敕封“辅德王”。
听说工匠们为谢天子,在都城隍庙刻画了数以千计的飞龙、游龙、卧龙、走龙、盘龙于殿堂牌楼的屋面、房脊、墙体、梁坊和台柱之上,外檐与房脊、瓦当皆为琉璃龙吻和脊兽,当真是龙威无限,万民敬仰。
这座快没了香火的城隍庙和那间庙宇供奉同一个“辅德王”?差别未免太大,老庙祝可能想蹭蹭都城隍庙的人气,就给这庙里的城隍爷随手安了顶帽子,可惜一直没什么人相信这番说辞,小庙反倒是更冷清了。
冷清到老庙祝都要出门讨生活。
在后院吃过斋饭,我奇怪道:“小彬啊,你师傅哪去了?”
往常这时候老庙祝都会胡侃些长安趣闻轶事,之后到大殿里念经顺便吩咐小道童做日常课业,没了他为柴米油盐的念叨下饭,吃饭不能分心,实在有些不习惯......
小道童做饭是真难吃。
小彬扒拉着饭碗回答:“师傅他去隔壁的左将军府驱鬼了,今晚回不来啦。”
“将军府闹鬼?前两天不是还好好的。”
“听说这两天夜夜鬼啸,吓得李将军夜不能寐,形神憔悴,就请周围的道士僧侣过去驱邪。”
“可惜了。”我说。
“可惜什么?”
李老鬼想要扬名立万,感觉这个将军府驱鬼的噱头要比嘴平袁守城厉害得多。
小道童皱着脸嚼菜,感慨道:“其实等我长大了,我有好多主意能振兴城隍庙的......”
“比如?”
“比如算命卜卦加唱歌跳舞,如何?”
“唔......很有搞头。”
小喵忽然插了一句:“紫柏山以前有个给人做白事的道长也是唱歌跳舞,结果让人打死了。”
小彬喉咙一抖,“我就说说......”
夜晚,来了两名客人。
一大一小两名游僧。
俱是满头浓胞疥疮的僧人,生得丑陋至极。
普通人看了胃里都要翻江倒海,还好我定力非凡,尚且能挤出一丝笑容。
大的僧人有一对和面容完全不符的清澈眸子,声音冰冷无情,“我们师徒俩自西而来,到长安传播佛法,眼看天色已晚,可否让我们暂宿几晚?”
这个几字用的精髓。
城隍庙殿后有三间厢房,我一间、小喵一间、小道童和老庙祝一间,已经没有多余的地方让他们留宿。
小彬脸色不善,毕竟佛道相争,哪有道观留僧人的道理?隔壁晋昌坊的大慈恩寺如日中天,已将庙里为数不多的香客勾引走,几年来城里两教相争什么招数没用过,派人过来不就想霸占这小小城隍庙?真是欺人太甚!
小道童本想严词拒绝,不料被我拦住,“两位禅师,未免太没有眼力?这里是道家的城隍庙。”
年纪小的僧人赶忙解释:“街上宵禁,让我们如何再寻个寺庙落脚?望道长开开恩,我等必有厚报。”
“停停停!”我伸手打住,“厚报免谈,城隍庙只留香客。”
小僧人不解其意,大的却陡然明白该怎么做,立即往怀里摸出些散碎银子,“我们正好想一览城隍爷风采。”
掂量掂量银两,我对小彬说:“小喵和我住,空出的房间给他们住。”
“莫轻玄!你就为这点银子把我们卖了!?”小彬愤愤道。
这点银子?
交了银子就是香客。
管你什么菩萨行者,进来都只能守庙里的规矩,天大地大城隍爷最大。
“小家伙懂什么?回去做课业。”我甩甩手。
旋即对客人抱歉道:“两位禅师,饭点已过,我们不准备晚膳了。”
小僧人眉头一皱,想要力争几句,却被老僧瞪了回去:“不打紧不打紧,我们有干粮,只求个落脚地方睡一觉。”
“哦,那请便。”
小道童不爽地带两人往后院去,老僧走到殿前一停,返身问道:“还没问两位道长名讳?”
我拱手:“莫轻玄。”
小道童:“吕洞彬。”
“吕......吕洞宾!?”小僧人一惊。
“文质彬彬的彬。”
“这......这名字谁取的?”
“莫轻玄取的,说是要我向吕洞宾学习。”
“好大的气魄。”
两名僧人一路心神交流。
“世尊,此次寻访取经人一行不会出问题吧?”
“闭嘴。”
“佛祖说南瞻部洲,贪滢乐祸,多杀多争,为是非恶海,果然不错,一路妖怪遍地,连大城里的两个小道也是尖酸刻薄之辈!”
“闭嘴。”
“唉,金蝉子转世的取经人何在啊......”
“闭嘴。”
“世尊,这‘闭嘴’何意?”
“叫你闭嘴,身后的道士盯着我们呢。”
“......”
我望着两个僧人背影,对小喵笑道:“如果我说一个是观音菩萨,一个是惠岸行者,你信吗?”
话一出,有个身子癫了一下。
“天师你怎么知道的喵?”小喵问。
在她的脑海里,天师说的就是对的,确信无疑。
“自然是算出来滴!”
我打了个哈欠,往庙外走去。
“天师去哪喵!?”
“驱鬼僻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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