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轻松惬意的周末结束之后,光明高校的学生们迎来了第二学期的最后一周。在本周周末,各年级将同时举行期末考试,检验学生们一学期下来的学习成果。一边保持着对于考试的恰到好处的紧张感,一边怀揣着对不日即至的一个半月暑假的期待,每个学生的脸上都绽放着惊人相似的爽朗微笑,迈着频率始终维持一致的步伐踏入校门。
信也如此,却又不只如此。
今早睁开惺忪睡眼,映入眼帘的就是苏眼精致清丽的面庞,在那一瞬间他有种犹在梦中的虚渺感。昨天,他时隔多年再次与青梅竹马的她牵上了手,虽然只是数指相钩,不像孩童时代那样掌心紧贴得手汗交沁,但这一久违的亲昵举动还是令信如饮甜酒。昨夜他早早入睡,十小时的梦境里满是苏眼倩缈纤弱的身影。当她出现在信真实的视觉,当她那对澄澈圣洁的眸子与信相对,他受到了梦的后遗症的冲击,有股躁动不安的热度迸然脱逃。
“不好意思你先走吧…”信坐在床上,仍用被单包着大半个身子,带着近乎乞求的眼神希望特地上门叫醒他的女孩先行一步。
好在对方是个有些呆头呆脑的人,苏眼听信这么说先是一愣,露出古怪的表情,随即用严厉的口吻说道:
“你可得利索点,别迟到了。我先走了。”
回想起刚才这尴尬的一幕,信愈发觉得脸皮发烫。由于那个漫长旖旎的美梦,他其实并没有睡好,但又因为那个梦太美,他今早精力异常充沛。从宿舍走至校园这一路上,他仍似饮醉般醺醺然地沉浸在忽而温柔忽而炽烈的绮丽遐想中,满脑子都是那个谁都不曾留意、只有自己深知她有多好的女孩。他突然衍生一股纠葛。
「我究竟怎样看待她?她又怎样看待我?」
纠结于悸动的烦恼之中,信低耷着脑袋快步流星前行。开车要注意前方路况,走路也不能只看地面,他突然与前面缓行的人相撞,两人各自一个踉跄。
“谁啊,走路都不看人…”那名发色微黄、个子不算高的男生揉揉后背,转过身来,“诶,是纪君啊。”
信定睛一看,这个生得尖嘴猴腮、一脸猥琐的黄毛小子正是昨天一大早就向自己寻问约会密计的畑二郎。他是个喜怒藏于色的人,信能看得出,二郎今天心情并不大好,他应该是没睡好。
“啊,抱歉,刚才在想事情走得太急,没注意前面有人。”信赔笑。
“咦…”畑二郎一副试探性的疑惑神情,“在想事情啊。”
“对了,昨天还顺利吗?”
“别提了!”畑二郎仿佛被击中痛处,“人家的目的不是我,是纪君啊!”
纪信一脸懵然。
“所以说,她不是因为喜欢我才找我约会,告白什么的都是假的,她接近我只是因为我和纪君关系不错的缘故!昨天所谓的约会只持续了五分钟,她就向我询问了纪君的id、爱好、身高体重丁丁长度择偶标准什么的。”
「好像混入了奇怪的问题。」信哑然。
“纪君太受欢迎了,太叫人嫉恨了!如果是你的话,想开后宫真是件易如反掌的事!可恶的天之骄子,该死的人生赢家,难道你是这个世界的男主角吗?”
虽然信什么也没做,但他断定自己一定做错了什么。面对畑二郎饱含怨念的责问,他只是苦笑着承听。
“话说,纪君的头发怎么湿漉漉的?”
“可能是昨晚太热了,早上起来一身汗很不舒服,就洗了个澡。”信对自己正在撒谎的行为在心底向全体大众国民谢罪。
“哦?”畑二郎多瞟了几眼,“其实我一直想说,纪君身材真好啊,到底是怎么练的。”
纪信只是一笑了之。两人一边说着话一边向教学楼走去。转过距校门不远的篮球馆,他们远远望见在雕象喷泉周围挤满了上百名学生。他们议论纷纷,神情或紧张或惶恐,不知道在争论什么。信与畑二郎对视一眼,顾不得刚好敲响的备课铃,朝喷泉的方向小跑,继而挤进人群。关南也恰在其中。
“发生什么了?”信小声询问关南。
“啊,是信和二郎啊,”关南打了声招呼,微抬手臂向前伸出一根手指,“你们看,那个雕像被打碎了。”
在失序地簇拥成团的人群中,有几名带有黄白色学生会袖标的学生会成员正在打扫喷泉外围七零八落的石膏屑与碎块,这些冰冷生硬的遗骸全都来自伫立于喷泉上方的埃德蒙·伯克的石像。他原本拥有强健俊朗的身姿,拥有一双铄然明亮的眼睛,那双眼睛里跳跃着充满智慧的犀利的光;他唇角微扬,自信的笑容中透着这个爱尔兰贵族桀骜不驯的骄子之气与才华横溢的豪情;他双手插腰,左脚踩在岩石上,弓起的左膝呈现出一个线条完美而不显机械感的85°大锐角…
他是人类历史上第一个发表文章明确提出无政府主义的天才思想家,他遗留下来的先进思想与学术论著间接缔造了当代大众国的政治体制与社会运转模式,他是受大众国历代人民顶礼膜拜的“诸神”之一。人们为他立起雕像,以示对伟大前人的敬畏,但此时的他不仅脑袋搬家,甚至被拦腰砍断———伯克的石膏雕像腰以上部分被粗暴野蛮地摧毁,也许是用质量不小的钝器砸烂的。总之,每个人都应满怀敬畏之心去瞻仰的伯克被处死了,不是通过自由芯片的惩罪程序,而是被人用某些凶狠的武器打死了。
不对!这样丧心病狂、穷凶极恶的行径绝非人类所为!恶鬼!一定是古老神话中残暴无人性的恶鬼干的好事!大众时代科学昌明,任何人都相信魑魅魍魉之类的可怖存在都只是虚妄的古老幻想,是不可能存在的存在,但在骇人的事实面前,科学总是那么弱不禁风。这不可能也不允许是人类所为,如此暴行,现世之人无一敢做,甚至无一敢想,因为大众国国民是有史以来最优秀的人类,他们谦逊、善良、互相宽容互相尊重,一切关于美德的褒义词都不足以形容他们。
每个通过素质考核的成年公民身上都安装着能够接入计票系统的自由芯片,芯片本身功能丰富,并不单单是人们用来参与政治生活或上网交友的媒介,其本身还包含着监督约束甚至惩罚公民的功能。在这有如上帝之眼般神圣庄严的监管体系的观摩与教化下,大众国每一个国民都有高度的责任感与自觉,他们主动倡导文明与美德,弘扬社会正气,在升华个人情操的同时感染身边的每一个人,进而使大众国充满更多的真善美,驱逐颓败的假丑恶。这才是大众国国民素质的普遍特征。
但“普遍”之意只是“大多数”而非“全部”。“诸神”之一的来自古代中国的思想家荀卿主张“人性本恶”,人们可以通过后天的教育培养高善的人格,通过自己品性的提升来压制内心的丑恶———在大众国现行的先进教育模式下,绝大多数人都能做到这一点,也自然存在着无法克制人性深处最污秽部分的“失格公民”的存在。
所谓失格公民,顾名思义即是失去公民身份的原公民。大众国不存在人民与公民的区别,因为阶级观念已基本消除,二者成为同义词。在这个美好的国度,年满17周岁即视为成年,成年人必须经过政府机关之一的素质判定所的素质考核才能接受自由芯片的植入手术,进而接入计票系统,以一个素质合格的成年公民的身份参与大众国的政治生活。但人心善变,人的本性却总是百年难移,通过素质考核只是说明考核时那个人的素质过关,不代表他一辈子都贤善若圣,一旦疏于防范,怠慢了道德学习与自我审视,任何人都容易堕落。
因此,当人们发现某个人道德败坏或存在道德败坏的迹向或嫌疑时,必须积极主动地发起监督性质的投票,以征求其他人对他的看法,让大家一起判断他是否依然符合大众国公民的身份。一旦多数人认为他已经堕落,素质判定所将会把他带走进行再教育,同时取消其公民资格,直到其重新通过相对于成年时更高级别的素质考核时才予以恢复。当然,如果他不只是道德败坏,甚至做出了危害社会的罪行时,人们可以发起惩处性质的投票并根据多数参与者的意见对其进行惩处。惩处的执行者不是人类,而正是嵌在人体的自由芯片(部位因人而异,大多数人都嵌在手背)。
自由芯片在植入人体的那一刻起便和人体机能紧密相关,它不但可以干扰人体的生理机能,还能与人类的脑部进行信息交流。它是人们捕捉自由之蝶的欢乐网兜,也是净化时代秩序的烈性砒霜。当犯罪者被正义的多数人以投票的方式宣判处刑时,计票系统会将相应的刑罚命令发送至犯罪者的自由芯片,芯片会启动惩罚程序制裁罪犯,这其中当然包括果断勇猛的死刑。至于死刑的方式,如果先前的投票没有特别强调,则大都以安乐死的形式进行。
这套惩罚体系算是监督体系的一部分,也是最有威慑力的一部分。人们深刻理解了大众精神不容些许邪恶玷污的神圣与威严,也自然应当懂得改造、完善自己的人格,监督自己的同时监督他人,让身边所有人都保持优秀的品格。在这样淳美贤明的社会风气下,失格公民以及失格公民中最恶劣的犯罪分子被最大限度地扼杀在摇篮中,因为他们在成为这种人之前大都被眼睛雪亮的大众所察觉并送进素质判定所了。
大众国已经有十年的时间未曾发生一起犯罪行为,社会环境的高度稳定几乎使人们遗忘了任何人都存在堕落的可能。所以当狰狞丑陋的犯罪事实就这么摆在人们眼前时,一切目击者平和良善的心都受到前所未有的猛烈冲击。毫无疑问,这次带有污蔑大众国建国以来传承万年的大众精神的恶劣破坏不可能是什么恶鬼所为,虽然人们希望是恶鬼干的,但理性促使他们不能存在违心的想法。受此冲击,尽管大家愿意相信身边所有人都是具备优秀素质的好人,但他们都已在潜意识中断定,身边的某个甚至某些人在无人知晓的阴暗之中寂然堕落,破坏石雕之人就在他们四周。
恶人如影随形。如果恶人同时还是个不为人知的伪善者,那就太可怕了。
伯克惨遭碎尸,散落四周的白色物质犹存一抹文明的余温,那是神大悲大悯的残肢。信睁大双眼注视着眼前的光景,早先的甜蜜烦恼已被愤怒的火舌所吞噬。破坏伯克的雕像即是对大众精神的挑衅,甚至已经可以说是正式的宣战。信和身边的不少同学一样,一副咬牙切齿的痛绝神情。
“不可饶恕…绝对不可饶恕!”身侧有人喃喃低鸣。
“是谁!喔我的天,到底是哪个罪孽深重的污秽灵魂,竟敢公然挑衅大众国传承万年的自由精神!”有人如神甫般仰天咏叹。
“把他揪出来!再让我们行使充满威严的权力来审判他!惩治他!洗刷大众精神被蔑视的屈辱,还我光明高校之光明!还我光明高校之光明!”有人即兴编出一句响亮的口号,愤怒的学生积极响应,随之共鸣。
信不发一言,就这么沉着愤懑地盯着被腰斩的埃德蒙·伯克,无血之血腥、无声之呻吟如逆风般涌及信的五感。他浑身发抖,双拳紧握,脑子里一片空白。他知道自己必须做点什么,但又不知道具体该做什么。他有神的眼睛里,一个神静悄悄地死去。神的信徒们惶恐不安。
“同学们,我理解大家此时此刻无限的悲痛与愤慨,”一名学生会成员突然朗声说,“我和你们一样对眼前罪恶的事实感到错愕与愤怒,恨不能将犯下如此滔天罪行的恶鬼揪出来并发起惩处性投票将其绳之以法。但问题是,我们目前并不知道这究竟是谁的行径,我们愤怒之余不能影响自己本应该做的事。在锁定犯人前请大家保持好原有的学习生活节奏,期终考试在即,还请以学业为重。备课铃已经响了,请马上回到自己的班级准备上课。我们学生会将和学校师长以及政府相关部门互相配合,密切追踪此次事件,一旦犯人身份有了眉目我们将立即通知大家。届时还希望大家发挥积极性,踊跃参加有关投票。”
在学生会成员的倡议下,周围的学生才渐渐散去,陆续回到自己的教室。关南和畑二郎都走了,信却还伫立原地。他不知道自己为何还不走,只觉得有什么沉重的东西施加于双足,像是钉在地上一般无法迈步。到底是什么东西这么顽固逼迫他必须留下?信一时想不通。
突然,他的肩膀感受到一股陌生的热度,他侧目一看,一只纤纤玉手正搭在自己肩上,十瓣映着金色光泽的指甲尽数涂上烈焰的红色,指节细长,带有一种端庄的性感。
“你就是纪信?”那只手的主人咬字不清地问。
信转过身一看,是一名高挑婀娜的女生。她有一头迷人的金色长发,微风中飘来香波醉人的气息,祖母绿般纯粹无瑕的双眼透着一股锐利的神秘感,艺术品般精致的鼻子高而不显唐突,薄厚适当的红唇勾人心池。她的学生制服显然是修剪过的,衣领很低,隆起的胸脯探出半口,古铜色的肌肤洋溢着青春健康的魅力。完美的身体曲线,无可挑剔的极致容颜,再加上那自信中透着色情式挑逗的眼神,任谁见了都会心神荡漾。
她嘴里叼着一根棒棒糖,或许这就是她刚才说起话含浊不清的原因。
信并不认识这个女孩,但他隐约猜到她的身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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