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抉择的十字路
“走私？”
多米利昂的圣女把背靠在主持席的座背上，藏在圆桌底下的手交缠在一起，她锐利的目光似要穿透斜对面的魔族议员。
“贝奥兰迪你的意思是让我默许这种违规行为吗？”
之所以用“我”和“违规”等字眼，是因为多米利昂并不存在法律，而圣女的发言是规定，即人们认知中的法。为了强调自己的地位，琉娜·帕佩特如此质问道。
“没错，因为最近全能型魔石供货紧张，导致市场价格急剧飙升。如果坚持官方垄断销售的话，用作魔石制作的矿物运输费与加工费估计会跟着升高，届时魔域的自营店的魔石恐怕会坐地起价，不久就会因为无人购买而造成屯货膨胀。更何况，魔石机的修理又需要大量的全能型魔石......”
贝奥兰迪把目光转向抱着双臂坐在对面的将军古烈·戴维尔，以寻求对方的支持。
“嗯，我同意贝奥兰迪议员的提议。”
尽管摆出一副深思熟虑的表情，但估计是早已准备了回答吧，古烈淡淡地说道，
“在失去了龙巢这一重要兵源地的状况下，保证当下多米利昂的战力可谓是不得不慎重的议题。若非梵·洛恩斯保留了供魔石机使用的格纳库，那么仅是修理破损的机械部件都成问题。”
虽然语气上没有明显的责备之意，但琉娜还是可以感受到巨大的压力。毕竟靠自然生产来补充兵力不是一朝一夕的事，其中还包括了训练带来的消耗，而相对而言魔石机无疑是填补这一空缺的重要角色，但这也意味着需要大量的用于能源与涂层的全能型魔石，为保证官方的库存，民间商家受到冲击可说是必然的。
自己挖坑让自己跳进去了吗？高大的椅背仿佛要贴住被汗水浸湿的礼服，琉娜咬着嘴唇艰难地说，
“那么只能这样处理了......但是对走私的货物内容必须严格把关。”
即使不明说，与会的人员也明白琉娜背后所强调的东西，那便是在下界流行的，名为Mlagro的药物，但就调查所知，其在多米利昂被发现的案例却少之又少，不知是药品的作用达不到受众的预期，还是人们的购买率不足。
“之前提到的把龙骑第一梯队调回多米利昂的事。”
在心底长叹了一口气，琉娜试图把会议转入另一个议题。
“没错，保留第二和第三梯队，将精锐的第一梯队调回此地，由我直接指挥。”
古烈坚硬的语调中没有丝毫退让的余地，
“在魔石机尚未修理完成的情况下，我建议把数量占优的后两梯队留在米诺要塞，将第一梯队的精锐调回来填补本土防卫的空白。”
怎么搞得像备战一样。说实话，琉娜并不希望在索蒂雷吉欧市庆日前进行大规模的兵员调动，以免产生过多的刺激。但是古烈的建议也不无道理，既然留守米诺要塞是为了监视人类军队，那么将少数精锐调回来以缓解政变后带来的压力亦未尝不可。
“贝奥兰迪你觉得呢？”
虽然琉娜觉得贝奥兰迪肯定会帮古烈说话，但姑且还是问一句。
“既然圣女大人还未决定是否出席索蒂雷吉欧的市庆，那么把军队调回来也可以，因为这样更能表现出我们的诚意。”
“但这样不就等于告诉天下多米利昂本土现在兵力不足吗？”
“没有这样的事。调兵只是为了处理内部的问题，人类在五十年前已经领会到了魔障壁的作用，想要攻入多米利昂那可是天方夜谭。即便利用螺旋天体，但那玩意儿的速度太没效率了。”
这是以人类作为假想敌为前提，但如果有特殊情况呢？当然，琉娜最不愿意看到的还是同类相残。
“那好吧，今天的会议决定在严密监视的基础上默许魔石走私，并将米诺要塞的龙骑第一梯队调回本土。还请两位迅速有效地执行。”
遵命。似乎是得到了自己想要的结果，参会的另两人麻利地做出了回答，起身行礼后便离开了会议室。空旷的空间瞬间便余下了埋没在高背椅中的少女。
之前坐在这个位置上的人是否也有着同样的心境呢？琉娜握紧了包裹在白纱手套下的双拳，她仿佛可以看见，自己净如粉雪的肌肤正渐渐失去水分，裸露出底下贫瘠的血管，这使得她的心跳开始急剧加速。
咚咚——————
走廊外传来的敲门声惊得她倒吸了一口凉气，
“圣女大人，我是文森特·阿尔克特少尉。请问我方便进来吗？”
急忙用手套拭去挂在额头上的冷汗，琉娜舒缓了一下吐息道，
“进来吧。”
失礼了。从轻轻打开的门缝中露出半截身子，腰板挺得老直的短耳族青年在确认了会议室中只有琉娜一人后，便合上了身后的门。
“琉娜你还好吧？”
“诶？我吗？当然了。”
被发现了吗？琉娜挤出疲惫的笑容，食指勾起垂至肩头的发梢，来回把玩着。
“有那么明显吗？”
眼看着凑过来的文森特脸上溢满了疼惜之情，琉娜终于放弃了掩饰。眼皮沉重得就像合上就再也睁不开一样，火辣的眼球也干得发痛。
“瞧，肩膀都硬了。”
噫！！！！！！！！！
突然覆盖在肩膀上的暖意让琉娜条件反射地缩起了脖子，就像被抓住了尾巴的猫似的。
虽然文森特不敢自诩为善于察颜阅色之人，但对比起刚才在门口碰见的古烈和贝奥兰迪，现在窝在椅子上的琉娜就显得渺小多了，会议上谁站在主导的一方跃然纸前。
文森特承认自己是只识耍刀弄枪的“粗野”士兵，卖弄权术、操控政治方面自己是一窍不通，但至少现在能做的是——————
“嗯？怎么了？”
发现琉娜正用怕被遗弃的幼猫那样的眼神仰视着自己，搭在柔弱得如一捏就散的沙堡般的肩膀上的手背传来了丝绸特有的粗糙感。
“不，没什么......”
“你的手在抖哦。”
“啊......”
想要缩回去的丝绸手套却被文森特放在肩膀上的手翻转一抓，掌心温柔地包裹了如粉雪捏成的花苞状的小手。
“父亲只是去米诺要塞视察而已，我没必要跟随。”
为什么你能读懂我的想法？琉娜摇曳的眼神如此询问道，而文森特只是微笑着耸耸肩，
“因为琉娜你的表情太好懂了。”
简直就像自己的妹妹莉泽小时候一样。当然，文森特并没有把心中所想说出来，因为他不愿辜负少女对自己的信任，至少在两人独处时，琉娜才能剥下平时粘连在脸上的面具。
“是吗......”
谢谢。同样将想说的话藏在了心底，琉娜的笑容染上了一抹寂寞的黯淡，毕竟表情易懂并不是对为政者的赞扬，但如果单纯指向一个普通的妙龄少女的话......
只愿在这个人眼里，我永远是个普通的女孩子。
淡粉的发丝缠上了文森特的手臂，轻易将对方埋入了樱色的花田，琉娜把脑袋朝文森特贴了上去，
“稍微让我靠一下。”
“非常乐意。”
以眼角的余光瞥了一眼静静闭目小憩的琉娜，文森特暗暗地舒了口气，试图舒缓被绞得发痛的心脏。
“你真的不跟我一起来吗？”
父亲修奈特·阿尔克特临走前的话再度从脑海里复苏，这让文森特的眉毛扭成了一团。
“不，这个非常时刻我不能离开圣女的身边，况且近卫队长也因任务先行前往了索蒂雷吉欧，我不能丢下圣女一人。”
再加上，没有魔石机的我什么都不是......
这并非自虐的说辞，修奈特是明白的。文森特虽然有一半精灵的血统，在魔法上有一定的适应力，却同时被烙印了敏感体质的缺陷，这使得他的身体比起一般人类士兵来得脆弱，而需要良好的机械操控技术与魔法适应性的魔石机，正可谓文森特发挥价值的场所。
“那好吧，我尊重你的选择。你自己多保重。”
背过身去轻轻挥手，这位已经有点上年纪的军人就这样飒爽地踏上了降往地面的螺旋天体。而文森特估计这辈子也不会忘记，父亲侧脸上那一闪而过的寂寞。
没错，那和他看着年轻时与母亲的合照的表情如出一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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