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6.抉择
“哦，来了呢。”
在左脚踏进旧行政楼入口的那一刻，琴恩就发现了早就等在大厅里的凯尔，那阴郁的棕红在暗处还是显得扎眼。
“这就是你的选择吗......”
说出了似曾相识的话，凯尔的脸色暗了下去，不知为何，那黑色的双眸溢满了怜惜之情。
“看你那胸有成竹的样子，应该明白我把你叫到这儿的目的了吧。”
从凯尔说话的口吻听不出丝毫的不解，反倒有一种预知到接下来要发生的事的余裕。
“谁知道呢，不过肯定和藏在这底下的研究设施有关吧？”
“与其说是研究设施，更不如说是一座大型传送装置。”
没错，足以将整个多米利昂转移的传送装置，一台仿若神造的机器。
“哦，原来如此。”
语气中感觉不到任何惊讶，凯尔只是淡淡地答道。
“那么位于花芯底部，放置有奇异装置的房间就是控制室喽？”
“是的，而另一间房里的尸体，是MS的发明者艾什丽·麦格妮卡，我在她身上发现了死前留下的笔记。”
抱歉，我瞒着你把笔记本藏了起来。
似乎并不在意琴恩对自己的隐瞒，凯尔随便地耸了耸肩，表示自己并不关心尸体的身份。
“我从上面得知了这台传送装置本来是位于地上的。”
用大拇指比了比刻有螺旋花纹的地板，
“麦格妮卡应多米利昂政府的要求，与协助者们将传送装置转移到了地下的异次元空间，并且将入口封印了起来，而能够打开封印的钥匙是两台最早的MS，而其中一件就是凯尔你手上的Golden Branch。”
原来这东西还有名字啊，怪不得之前摸了一下这座雕塑就有了反应呢。凯尔饶有兴趣地伸展了一下套在左手上的黄金MS的五指。
“大概是为了封嘴，麦格妮卡才会被杀死吧，而且凶手必定持有两件MS的其中一件。”
似乎是想表达什么，琴恩煞有介事地注意了一下凯尔脸上的表情，但对方仍旧是一副与我无关的样子。
“我并不在乎以前发生的事，但我现在必须要使用这台传送装置！”
“用来做什么？”
“将多米利昂从这个世界赶出去。”
“为了什么？”
“复仇。”
要将多米利昂，不属于这个世界的神魔两族的居住地抹消掉，这便是琴恩·德拉贡的目的，不，应该说是这个男人的决意。凯尔不打算追问琴恩复仇的经纬，他只要从对方坚决的眼神中读出那磐石般的情感，就明白了琴恩的决心已不可动摇，再多的劝说也是徒劳的，估计这便是他来教权院的意图吧。
“抱歉，我不会帮你。”
简单明了地给出了自己的答复，为了让对话结束，凯尔的嘴再度动了起来，
“我需要多米利昂。”
同样的，凯尔以自己的方式表达了意愿，毋须过多的解释，只需短短的一句话就明确地拒绝了琴恩的请求。
“是吗？真是遗憾呢......”
既然两人的目的已成平行线，那么摆在两名好友面前的，就只有一条道路了。琴恩把手搭在了背上解开绷带的银灰色双手剑上，寂寥的大厅立即充斥了沉重的杀气。
“且慢，”
眼看着对方已经下决心武力夺取Golden Branch了，凯尔打断道，
“我们换个地方吧。”
话音刚落，随着刺眼的白光从黄金的MS迸发出来，周围的环境也为之一变，广阔的大厅转眼被狭长的白色走廊所替代。
“凯尔，你这是......”
“如果我败给了你，这台传送装置就随你高兴了，反之，我会将其破坏掉。”
意思就是说我们只有一人可以从这里活着离开吗？真是周到的男人呢。看来我俩都已经没有退路了。琴恩握在剑柄上的手心抓得更紧了。
“我会使出全力击败你。”
“求之不得。啊，最后告诉你件事。”
只有那么一瞬，凯尔的目光柔和了起来，
“琴恩·德拉贡是我至今交到的最好的朋友。”
哈哈哈，不禁笑出了声，琴恩的嘴角挂着好胜的笑容，不带一丝后悔，澄澈无比的笑。
“我也是————”
除了女人。
嗖————
眼前的空间瞬间扭曲了，原先站在数米外的高大身姿已占据了凯尔的整个视野。
好快！这根本不是人类能做到的速度！只见琴恩在几乎贴近天花板的位置做出一个空翻，反握的双手剑就像冲破空气的打桩机般狠狠地砸了下来。
唔喔喔喔！强迫自己的身体做出回避动作，周身的肌肉仿佛都在这一刻呻吟了起来，与此同时，腰部传来了强烈的违和感，大概是强制的转身拉伤了筋骨，但凯尔已经顾不得那么多了。千钧一发之际，双手剑的剑锋从距离鼻尖数厘米的位置倏地擦过，转瞬即在地板上开出了一个直径约一米的大洞。
然而，还未来得及从成功躲避了致命一击的当儿松口气，一股剧痛竟从腹部扩散了开来，伴随而来的压迫感将大口的鲜血从凯尔口中推了出去，身体就像破布一样被扔出了走廊，堕入了外面的“宇宙空间”。
咕喔————意识差点被吹飞了，估计现在肚子里的内脏已经扭作一团了吧，嘴里溢满了铁锈味，凯尔飞速地回忆着自己是被什么攻击了，又是怎么被击中的。
琴恩以那种姿势落地是绝不可能同时使出拳击或者踢击的，隐约记得自己被击飞的瞬间，似乎看到了像鞭子一样的条状物横扫而来，继而埋入了自己的腹部。
嗖嗖————
此时，空气被扫开的声音从走廊的方向传来，听起来就像扇动翅膀的声音。定睛一看，只见一人影正朝自己的方向飞速接近，其背部两片展开后长达两米的银色羽翼不断扑打着，两根珊瑚状的银色犄角从同色的头发中矗立而起，腰后拖着一条约一米的带鳞尾巴，双手也同样布满了银色的鳞片，俨然一头龙族。
那是琴恩？不可能！龙族是无法完全幻化成人类模样的，更何况龙族不存在雄性个体。但对方握在手中的双手剑令凯尔不得不接受那边是自己的好友的事实。
你到底是————不同于依靠翅膀移动的琴恩，身为人类的凯尔根本没有在宇宙空间中移动的手段，只能无助地漂浮着任人宰割，就像一个不会动的靶子那样。
就在双方的距离缩短到不足三米时，凯尔突然投出了一枚手掌大的闪光物。
落入空间前随手从走廊中捡到的玻璃吗？这种把戏————
琴恩一侧脸，轻松地躲开了正面飞来的玻璃，但就在其擦过的那一刻，玻璃竟然像炸弹一样爆炸了，这迫使琴恩不得不用手掩住脸面防止飞溅的碎片刮伤眼睛，但脸上还是不可避免地留下了数道刮痕，同样的，手臂未覆盖上鳞片的部位也传来了触电般的刺痛。
在上面附着了黑闪电吗？目标是我的眼睛啊。从指间的缝隙瞥见了凯尔左手上淡淡的黄光，却见对方如同安装了磁石般，被几十米外的疑似航母的舰船吸引了过去。
利用同系的魔法缩短咏唱时间？既能佯攻又能趁机贴近对面的甲板获得立足点，从我接近的那一刻就算计好了吗？在种情况下还能保持头脑清晰，可怕的男人呢。
抖动肩胛骨，翅膀刮起的凛冽气流将琴恩高大的身躯推向了凯尔降落的，面积估计有两个足球场大小的钢铁甲板上。
尽管找到了落脚处，但是在这一览无余的平坦甲板上，根本没有可以躲藏的地方，也就是说，琴恩的绝对优势仍没有改变，要与超越人类的力量短兵相接，对于依靠小范围法术攻击的凯尔来说是极其不利的。
两人无言地对峙着，大概是意识到接下来要发生的冲突即意味着战斗的结束，无论谁都不敢轻举妄动。即使是力量更胜一筹的琴恩，也不得不谨慎提防对手的“诡计”。
“琴恩，你这样子是......”
率先打破沉默的是凯尔，并不是为了转移琴恩的注意力，只是觉得必须在结束前弄清楚。
“啊啊，我是龙人混血。”
平淡地道出了一直以来隐藏的身份，
“我没见过父母，听说父亲是人类，母亲是龙族，刚生下我两人就死了。”
仅此而已，琴恩轻描淡写地陈诉了自己的身世。到底是对抛下自己的父母感到怨恨呢？还是对自己的出生感到悲哀呢？那张平静的脸下到底隐藏着怎样的情感，大概只有琴恩本人才知道吧。
“是吗？人龙之恋啊，还真是浪漫呢。”
“对吧？只可惜小孩因此吃了不少苦头呢。”
坦率地吐露出感想的凯尔·O·马吉柯和坦诚接受一切还不忘吐槽的琴恩·德拉贡，即使避免不了互相厮杀，也改变不了两人是好友的事实。
好了，让这一切结束吧。似乎是下定决心斩断与对方的因缘，琴恩俯下了身子摆出了冲刺的动作，背上的羽翼也张开到极致，仿佛在等待着大脑发出的冲锋的号角。而对面的凯尔也不甘示弱地伸出了左脚，做好了随时迎战的准备。
成败就此一举！
轰地爆发出猛烈的气流，如同一枚加速的火箭，琴恩利用翅膀调整身体旋转的方向，以连续回旋两周的加速度把缠绕在双手剑上的所有动能释放了出去，目标是凯尔的颈部。然而凯尔并未移动半步，而是一动不动地正面接住了回旋斩掀起的冲击，直面意图取下首级的剑锋。
就在剑锋离凯尔还差分米之遥时，下方的钢铁甲板竟突然掀起了一块钢条，如同鞭子般抽中了双手剑的剑腹，由于旋转后带来的反动，来不及调整攻击轨迹的琴恩只得眼睁睁地看着剑划掉了凯尔的数根留海，挥空至了半空。
什么时候在甲板底下安置了雷球爆弹？
凯尔没有错过这个时机，即刻朝对手的左胸探出了戴着Golden Branch的左手，但琴恩空出的左手竟条件反射般的，以握起拳头的手背朝凯尔的侧脸拍去。
可是，琴恩惊讶地发现，自己的左臂居然不受控制地停住了，还伴随着阵阵的麻痹感。
难道说这家伙在扔向我的玻璃里掺了铁锈！趁我没注意渗入伤口的铁锈，利用小范围的放电麻痹了我的神经！被摆了一道！
可恶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就在凯尔的MS即将触碰到琴恩的左胸的瞬间，琴恩拼尽全身的力气将尾巴甩向了对方左手背，镶嵌在MS上的魔石。
啪呲——————
伴随着清脆的破碎声，被正面击中的全能型魔石表面上的裂痕朝四周迅速扩散，最终爆发出耀眼的绿光，奔流而出的魔力如同炸弹掀起的爆风，把两人吹飞向了不同的方向。
咕啊——————
背部重重地摔在了坚硬的钢板上，肺部的空气被强行地挤压了出来，凯尔只觉左手传来强烈的烧灼感，可见失去魔石的Golden Branch已经一片焦黑，恐怕是不能再度使用了。
失去了武器，也就意味着凯尔输掉了这场战斗。尽管十分不愿意承认自己的败北，但失去了战斗手段的自己已经什么也做不了了。
想不到竟然以这种形式结束呢......挣扎着站起身来的凯尔眼中，映出的是几乎毫发无伤的，正一步步朝这边逼近的琴恩，估计对方已经十分确信自己的胜利了吧。
到头来我还是没法变得像姐姐你一样“完美”呢。脑海中浮现出尚处幼少期的黑发女孩，但对方的背影却显得如此巨大，仿佛吞噬一切的黑洞般深邃。
我拒绝着没有人类感情的自己，试图获得我们一家不可能获得的友情，这就是我跟姐姐你的差距吗？
无法直面自我的人，就无法看清自己的底气，就无法发掘出自己的潜能。
果然我还是害怕丢掉这来之不易的友谊呢，竟天真地以为可以继续这场扮演“人类”的游戏，不过天下没有不散的筵席，“闹剧”也该结束了。
眷恋之物————无
咔啦————
那是血肉连同骨头被切断的声音，飘舞在半空的，是握住双手剑的带鳞手臂，暗红的鲜血从银发男子右肩的平整切面处喷溅而出。
发生了什么？脑髓还未来得及接收疼痛的信号，自己的右臂竟在瞬间被切飞了，视网膜完全没捕捉到任何遭到攻击的痕迹，这一切发生得实在太突然了，琴恩的双目瞪得老大。
咔哒哒哒哒——————
耳边传来了金属摩擦的声音，脚底能感受到剧烈的震动，下意识地拍打翅膀飞离了所站立的甲板，才惊愕地发现，整个甲板竟从中间被撕成了两截，正朝两边分离开去。
这就是将我右臂切断的攻击吗？何等巨大的威力！虽然曾见到过风系魔法的真空刃，但能做到如此地步的威力倒是闻所未闻。难道说————
不可能！那家伙已经失去了MS（的魔石）才对，而且仅凭这么短的时间怎么可能完成大威力魔法的咏唱————
嗖————
闪现在眼前的是熟悉的棕红色身影，这和琴恩突破人类极限的快速移动不同，对方出现的方式可谓是真正的瞬间移动，但令琴恩感到惊异的可不仅仅如此，那已经失去光泽的金色MS掌心，竟捏着一个炽热燃烧的火球，只是那么轻轻一甩，火焰的触手即缠绕了上来，被吹飞的琴恩就像一团坠入大气层的陨石，烧灼着坠入黑暗中。
“别开玩笑了！”
狂暴地扑扇翅膀，将身上的火蛇吹散。人类怎么可能不靠MS使用魔法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就是一眨眼的功夫，眼前就出现了数十，不，应该是数百枚雷球，它们像暴雨似的向琴恩疯狂地袭来，那惊人的密度根本没有留予对方闪避的余地。
这家伙不用咏唱就把大魔法像机枪一样biu，biu，biu地射出来吗？太乱来了！！！！！！！！
唔喔喔喔喔喔喔喔！！！！！！！！！！！
撕心竭力地雄叫着，琴恩驱使起仅剩的左臂与龙尾，以极快的频率击坠落在身上的雷雨，大概是身体已经被逼入了极限的状态，琴恩感觉不到任何电流接触皮肤所带来的麻痹，取而代之的，是神经极度紧绷所引起的充血感，在这一刻，他周身的血液沸腾了。
在数分钟，可能是数十分钟的，只靠条件反射的抵抗后，那地狱般的雷之地狱终于停歇了下来，但琴恩本人也已经满身疮痍了，头上的一边犄角被折断，背后的羽翼的翼膜也被烧尽了，全身上下都散发出烧焦的气味。
咕，这还真是不得了的大逆转呢......视线已经模糊不清的琴恩在心中苦笑道。
居然到现在才察觉，自己是在跟一个超越常理的怪物对决呢......隐约可见一个大小能够吞下整个传送设施的黑洞正朝自己飘来。
连听都没听说过的大魔法啊，凯尔这家伙到底能做到何种地步呢？这真是输得一干二净呢，干脆连同我身后的传送装置一道破坏掉呀。
瞥了一眼那黑色的花芯，琴恩能感觉到身体像狂风中翻腾的树叶般摇曳着。腐蚀着所经道路上所有一切，陨石，舰船，还有类似卫星的残骸，无慈悲的黑洞已经近在眼前了。
对不起呢，雷蒂亚，最后还是没能————————
视野被无尽的暗黑所吞没，银发男子的意识就此中断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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