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拍卖会
咚咚————
在叩响公馆大门的数秒后，随着嘎吱的摩擦声，内部暗淡的灯光从自内侧开启的门缝中漏了出来，出现在三人面前的是一名SP样貌的光头男子。
呜哇，好高大。仰视着比自己高出两头的男人，虽然隔着一层面具，雷蒂亚仿佛能从对方那隐藏在黑色墨镜后的双目感受到让人警惕的压迫。
这个公馆的主人居然雇佣人类作守卫？趁着凯尔递出请帖的空档，雷蒂亚偷偷瞄了几眼这个如山般壮硕的男人。因为多米利昂的住民身高都较低，即使是男性最高的似乎也未超过一米七，所以除了耳朵外，身高大概是最直观的辨认种族的方法了吧。
这家伙的个头比琴恩还要大呢，如果和他发生冲突的话，近战肯定得吃大亏，不知道我现在的剑术水平能否击败这种级别的对手呢？
在雷蒂亚陷入沉思之时，检查完请帖的SP已无言地靠到了门的一边，并示意三人进入。
也罢，现在不需要去想那些有的没的。话说回来，他俩说我们来这儿不是赴宴，那么到底是为了啥？
啊————
眼前的光景打断了雷蒂亚的疑惑。与陈旧的外观不同，公馆内部的装修倒是出人意料的奢华，虽然谈不上富丽堂皇，但那投映着橘黄色光芒的魔石吊灯一看便知是高级货，墙壁与地板一律铺设着红黑相间的毯子，诸如绘画和刀剑等各类装饰恰到其份地陈放于公馆大厅的各个角落。
还真以为是鬼屋呢，那么大间屋子却没有人居住的痕迹，空荡荡的大厅倒是有那么点诡异。
“这地方估计不是用来住人的，因为————”
环视着周围的凯尔正想向雷蒂亚解释，却突然停了下来。
看来是没有这个必要了。在三人的注视下，一名同样戴着面具的女仆从大厅一头的房间走了过来。
“请三位客人随我来。”
简短而又机械式的言语，和门口的守卫一样，这个女仆让人感觉冷冷的，就像忠实执行命令的机器人。
果然这个公馆不太寻常，默默地跟着女仆朝公馆深处走去的雷蒂亚心中滑过一丝不安，相对的，琴恩反而满脸兴奋，就像个得到了新玩具的小孩般两眼放光，而凯尔则是一如既往地板着脸，让人搞不懂他在想些什么。
唉，如果我有他们一半那么镇静就好了。只有这时候，少女才会抱怨自己那过度敏感的神经。
穿过往下延伸的走廊，一直弥漫在公馆空气中的静寂被叽叽喳喳的嘈杂声打破了，在走廊尽头的门后面，映入众人眼帘的是一间比上面大厅还要宽敞一倍的会场，从会场另一头的铺着红布的舞台可以看出，这里大概是公馆的地下演剧场。在这灯光昏暗的空间中，密密麻麻地站满了戴面具的男男女女。
虽然在光线不足的环境下，很难从面具底下判断对方的身份，但直觉告诉雷蒂亚，恐怕在场的所有人都是贵族，那是一股只有同类人才会散发出的，特有的“腐臭味”。
之前一直怀疑能够在多米利昂东南部拥有自己地盘的凯尔是否是贵族，现在雷蒂亚的疑惑终于被解开了，大概那张请帖是只有贵族才能得到的吧，而且是特定的贵族，至少自己从未见过父亲收到过类似的请帖。
那么，这里是在办化妆舞会吗？也许没那么简单吧，要不琴恩那家伙也不会那么兴奋了。
“很快你就会知道琴恩为何急着让我弄到请帖的原因了。”
似乎是猜出了面具下雷蒂亚的疑容，凯尔凑上来轻声说道。
原因？这里到底有什么东西能让那笨蛋感兴趣？
突然，会场里的灯熄灭了，取而代之的是集中于舞台上的灯光，只见一名西装笔挺的面具男从后台走了上来。
“让大家久等了！今天由我来担当拍卖会的司仪。”
喔喔喔喔喔！男子的话音刚落，会场上即爆发出一波欢呼声。
什么？拍卖会？看那些人狂热的样子，总觉得与自己所认知的拍卖会不同，更何况搞个拍卖会何必要弄得那么神秘呢？
难道是————
在自称司会的男子以花言巧语炒热会场气氛后，展现在眼前的景象令雷蒂亚惊呆了，只见数名被拴着项圈，如同囚犯般的年轻男女被从后台拽了上来。这些从外表上看与自己年龄相仿，只有十五岁左右的少男少女，无不赤身**，就像畜生一样暴露在众人的面前。更过分的是，有的人甚至被砍去了四肢，或是被夺去了双目，好似被玩坏的人偶那样摆放在舞台上。
人口贩卖！还是混血种的人口贩卖！当看到这些“商品”那有异于神魔与精灵族长耳的扁耳后，雷蒂亚确信了自己的猜测。
这正是一度盛行于多米利昂的混血种贩卖。只因为异种杂交所诞生的后代违背了多米利昂主流的纯洁无垢的信仰，这些不幸的人不是被父母抛弃，就是沦为人贩子的商品，以卖给有特殊爱好的贵族充当虐待用的玩具。
但随着战后种族间交流愈来愈频繁，这种野蛮的陋习也顺理成章地被禁止了，想不到居然会以这样的形式在地下秘密进行着，而且还有那么多的受众！
不觉间，雷蒂亚的牙齿已经咬得咯吱作响了。这些以践踏他人尊严，伤害他人身体为乐的人，简直就是社会的渣滓！我要————
“喂，雷蒂亚，你想干什么？”
紧紧握拳的手突然被琴恩抓住了，对方貌似注意到了自己的情绪波动。
“这是我的台词！你们为什么这么镇定？你们知道这些人是在做什么买卖吗！”
难道你们也打算与这些人同流合污？尽管在理智的束缚下，雷蒂亚压低了嗓音，但字里行间都饱含着强烈的愠意。
“那么你打算与这里的所有人作对？别忘了外面还有大量的守卫。”
唔————
凯尔的话如同晴天霹雳，猛烈地抽打着雷蒂亚的心，在一时上脑的怒气被抑制住时，少女才准确地意识到，仅凭三人的力量，即便破坏了拍卖也无法从这里脱出。
“而且上面那些商品就算获救也没有活下去的能力了......”
虽然很不愿意，但不得不承认琴恩的判断是正确的，因为那些年轻人身体已经饱受摧残，并且大部分人双目无神，估计灵魂早就“死”掉了。
“我明白你的愤怒，以所谓神圣的信仰为挡箭牌为所欲为，这比纯粹的恶更让人作呕。我只是想亲自用这双眼睛确认多米利昂的黑暗。”
所以才拜托凯尔去把请帖弄到手吗？身为外人，琴恩为何会对多米利昂的暗那么感兴趣？雷蒂亚印象中的傻瓜形象瞬间蒙上了一层迷雾，突然变得让人捉摸不透了。
一万——
五万————
十万——————
响彻整个空间的拍卖声此起彼伏，来宾狂热的气氛让人不由联想到饥饿的池鱼见到饵食即一拥而上的情景。眼看着台上的商品一件件被拍走，司会的语气突然变得神秘起来。
“各位宾客，今天的重头戏要来了！”
不知道是为了炒热气氛，还是他本身就感到兴奋，司会像小丑一样在舞台上来回转着圈儿，
“请允许我向大家展示这件极度稀有的商品！”
司会的话音刚落，只见一名粉色长发的少女被拖了上来。与前面的商品不同的是，虽然这个矮个子的女孩同样一丝不挂，但全身上下没有一丁点儿的伤痕，那白嫩的肌肤仿佛刚生下来的婴儿般水嫩，更令人震惊的是，这女孩竟是神族！
虽然听说过有因家道中落或破产而导致无法维持生计的神魔族家庭会选择卖掉自己的孩子，但这在战前已经被政府严令禁止了，这些人到底是从什么渠道拐到这个神族少女的？
“大家也许已经发现，这件女孩是纯血的神族！但是！！！！”
故意卖关子似的吊高了声线，司会一把将可怜的粉发少女扯到跟前，伴随而来的是少女痛苦的呻吟与咳嗽声。
“这件商品的价值并不仅限于此，要说为何————”
噌的一声，不知从哪儿掏出了一把半米长的锋利长刀，司会奸笑着以闪着寒光的刀锋指向了惊恐地看向这边的神族少女。
呜喔喔————
惊呼声与叹息声从台下频频传来，既有人紧张地捂住从面具下露出的嘴，也有人兴奋地屏住呼吸，默默地注视着朝少女紧逼而来的长刀。
“不，不要！不要过来！”
被吓得面色铁青的少女战栗地想要逃走，却被束缚在脖子上的铁索牢牢固定住。那司会只是轻轻一拽，她即踉踉跄跄地跌倒在对方的鞋尖前。
“那人想做什么！难道是————”
还未等雷蒂亚整理好思绪，只见司会粗暴地抓起倒在地上的少女的头发，将其硬生生地拖了起来，全然不顾对方撕心裂肺的惨叫，猛地举起手里的屠刀。
“住————”
反射性地叫出声来的雷蒂亚的双眼瞬间被染成了一片血红，就像在场的所有人那样，眼睁睁地看着鲜血从神族少女被刺穿的心脏中喷涌而出。
呜啊啊啊啊啊啊！！！！！！！！！！
大概是这一幕冲击性过强，谁也没有料到司会这一突如其来的举动，有些宾客竟尖叫着晕厥了过去。
“不，不会吧......”
呆然地注视着失去生气的少女仰面倒在地板上，大量渗出的鲜血甚至从舞台上流到了台下，雷蒂亚根本无法相信自己的眼睛。
有人被杀了，就在自己的眼前，毫无抵抗地，如同废物一样被杀掉了！司会暴虐的行为终于拨断了雷蒂亚压抑住怒火的最后一根弦，紫色的微光开始从少女掌心愈变愈强，可是————
唔，唔咕，咳咳————
出人意料的一幕发生了！被刺穿心脏，本该当场死亡的神族少女竟苦闷地从喉咙中吐出几口积血，并挣扎着从地上撑起了上半身，而胸口那涂满血污的一寸多长的伤口也不留痕迹地愈合了！
现场登时鸦雀无声，死一样的寂静仅仅持续了数秒，紧接着————
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
地下室的会场沸腾了，把刚才那一幕深深地印刻于视网膜上的宾客们如爆炸般惊呼雀跃，而看到如此盛况的司会的面具下也露出了满意的笑容。
“喂，凯尔。”
琴恩的声线不由地颤抖了起来，
“你看到了吧？”
“嗯，看到了，数秒前那神族的确死掉了。”
即便是表情稀少的凯尔的脸上也少见地浮现出了疑惑的神色，
“从未听说过神族会使用让人起死回生的魔法，这到底————”
我出一百万——
五百万————
一千五百万————————
五千万！！！！！！！！！！！！！
司会还未宣布拍卖开始，台下的人们已经迫不及待地喊价了。一股难以言喻的狂热顿时笼罩了这个隐藏在地下的阴暗空间，而虚弱地瘫坐在台上的少女简直就像饥饿野兽眼中的鲜肉，沾满鲜血的纤弱躯体被无数的贪婪目光舔舐着。
永恒的生命，无垢的肉体......这简直就像————
轰————
一阵突如其来的爆炸声瞬间淹盖了宾客的呼喊，随即而来的是猛烈的震动，不少人都站不住脚摔倒在地，无数的泥粉自天花板上刷刷地直往下落，方才还沉浸在狂热中的人们纷纷惊慌失措地爆发出阵阵悲鸣。
“大、大家请冷静！这里很安————”
砰————
一块轰然坠地的天花板将台上的司会砸了个粉碎。这跟被点燃的导火索转瞬将宾客们的不安感推至了顶点，以此为契机，惨叫着的人们开始推攘着朝通往楼上的阶梯挤去。
“怎、怎么回事？事故？”
勉强避开汹涌的人潮，雷蒂亚紧张地寻找着其余两人的身影。
“不太像，可能这里被袭击了。”
“被、被谁袭击了？”
啪的一下抓起少女的手，琴恩紧跟着人流朝上面奔去。
“不知道！总之现在先离开这儿！凯尔那家伙应该先跑了！”
“可、可是......”
“别管那么多了！”
使劲拽住有些不舍地朝舞台上望去的雷蒂亚，琴恩怒喝道，
“这世界容不下你那无聊的正义感！”
摆出一副愤世嫉俗的样子，却什么都做不了！无法认清眼前现实的家伙连自我满足的资格都没有！无视雷蒂亚的意志，琴恩硬生生地将她拖上了楼。
就在两人随着人群冲出楼梯尽头之际————
趴下！
凯尔的声音突然从一旁传来，在琴恩反射性地按住雷蒂亚的头往地上趴倒的那一刻，尖锐的玻璃碎裂声传遍了整条走廊，紧接着是此起彼伏的惨叫声与满眼的血红，刺眼的火光过后，放眼望去，化作血河的廊下遍地是玻璃的碎片与仍在抽动的宾客尸体，已经被破坏殆尽的窗户对面的墙壁上布满了大大小小的弹孔。
“从外面来的射击！”
“恐怕是不打算让在场的人活着出去吧......”
“难道是激进分子？”
虽然听说过魔域是多米利昂激进分子的聚集地，但雷蒂亚还是头一回见到规模如此巨大的袭击。尽管这些人死有余辜，但打着推翻旧制度的旗号就可以无责任地大开杀戒，这群杀害了MS发明者艾什丽·麦格妮卡的人本质上与恐怖分子无异。
“难说，不过有这火力，对方的人数也不少啊。”
要想从正门脱离是不行的了。倾听着屋外与走廊尽头喧嚣不停的枪声，凯尔啧了一下舌。
“估计这里的守卫也坚持不了多久，前面的岔道似乎有一条是通往二楼楼梯的，我们应该可以从楼上的窗户脱出。”
“嚯嚯，我还以为你会说靠蛮力径直突破呢。”
“哼，一个人维持最底限的智商还是很有必要的。”
对凯尔的嘲讽予以还击，琴恩将耳朵贴住地板。可以隐约感觉到凌乱的脚步声，这些可能是逃过一劫的宾客，而其余较有方向性的步伐应该是守卫，但感觉上并不算多，大约不超过十人，看来凯尔的推断是正确的，这点人数根本无法阻挡连炸药都用上的袭击者。
正面突破恐怕会被乱枪扫成马蜂窝吧，琴恩暗暗地咬了咬牙。
“那个，虽然你们达成了共识是帮了大忙，但是————”
能先把你的手把我头上拿开吗？头发被压住很不舒服。从刚才扑倒在地就一直被琴恩按住的雷蒂亚用充满怨念的眼神瞪着对方。
“啊啊，抱歉抱歉，我本该压住你的腰才对的！”
“现在没时间跟你开玩笑！”
琴恩的手刚从脑袋上移开，雷蒂亚便怄气地站起身来，
“蠢货！趴下！”
哒哒哒哒——————
就在琴恩粗暴地拉拽雷蒂亚的长裙令其仰面倒地的瞬间，方才少女所站位置的对面墙壁上立即多出了无数的弹痕。
“长点脑子！混蛋！人死了就什么都结束了！这可不是开玩笑！”
虽然对那险些将自己打成骰子的乱射感到后怕，但最令雷蒂亚害怕的是，琴恩那暴变的态度。这个男人从未对我发过那么大的火，即便是再迟钝的人也该察觉到，刚才琴恩的怒火的确达到了顶点。
“对、对不起......”
无暇顾及从撕裂的裙脚处走光的内裤，雷蒂亚瑟瑟地低声道歉道。
“去，别把自己的命不当回事儿啊......”
没有正视对方的双目，琴恩粗着嗓子答应着。
“外面那群人是一看到屋内有人影就射击啊，是铁了心不留活口呢。”
凯尔的话音刚落，只听见嗑哒一声，一颗从窗外扔进来的钢球滚到了三人眼前，其中心红光闪烁的频率逐渐加快。
“天————”
转眼间，焰红色的爆风伴随着震耳欲聋的爆炸声从走廊的窗户朝外面奔涌而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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