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相互试探
哒哒哒——
靴子踏在漂浮于虚空中的阶梯上发出的声音在周围的空间回响，将双手插在棕红色大衣的口袋中，凯尔停下脚步回首看向呆愣在入口处的莉泽。“再不走我可要丢下你一人喽。”
“这，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已经不知是进入此空间后第几次感叹，莉泽环顾着周围的一切喃喃自语道。
周遭是一片苍蓝的宇宙，大小各异，闪着白光的球体如众星捧月般围绕着两人所处的，呈螺旋状往下延伸，看不到尽头的旋梯旋转着，不时碰撞于一块的球体或逐渐融合在一起，或在相撞的瞬间爆散成无数的碎块，飞散在无垠的宇宙中。
在忽远忽近的繁星映衬下，偶尔可以看见喊不出名字的船舰残骸寂寞地漂浮在球体群的间隙中，没有一丝生气，如同死一般的宁静。
“如此不起眼的宅址地下竟有此等洞天，这难道是魔法？”
“可以这么说，姑且算是这黑暗且呆板的地下空间的装饰吧。”
虽然难以信服对方的解释，但是莉泽还是暂时压下自己的好奇心，沉默地与对方保持四个阶梯的距离，跟上了再度往下迈进的红衣男子。
大约走了五到六分钟，突然停下前进的凯尔将手自然地往前一推，空无一物的宇宙空间中即开启了一扇可容一人通过的小门，从其内侧漏出的刺眼白光令莉泽反射性地用手背遮住眼睛。
“呐，我们到了，进来吧。”对身后的少女弯曲食指与中指，示意对方随自己一同进入的凯尔抢先一步消失在门的另一侧，而稍显迟疑的莉泽也往其中纵身一跃，随着乌黑发尾被白光吞没，连接着奇异的宇宙空间的门也戛然关闭。
眼前豁然开朗，无限的星海如同在一瞬间被凝缩至一块，两人正置身于有室内体育馆般大小的封闭房间，空荡荡的空间里没有任何摆设物，银白的墙壁与地板如镜面般倒映着两人的身影，而莉泽则反射性地捂住自己的裙摆，一抹红晕爬上了雪白的脸颊。
不只是没察觉少女的异样还是故意忽略，凯尔若无其事地踱到房间的中心，用手指在浮现在半空的键盘操作着。
当莉泽为自己过剩的意识感到懊恼时，男子面前的地板划出一块圆形区域，一白色圆柱体从中升了上来，至于其上的是——
一把银灰色的枪刃型MS，可以看到作为核心的冰系魔石从枪身的缝隙中漏出阵阵青蓝的光辉。
果然是冰系MS使吗？莉泽心中暗喜道，对付冰系MS使的手段已经在脑海中编织演绎过无数遍了，不过这MS的样式貌似在哪里见到过。
“规则和排名赛一样。”抓起枪刃的握把，凯尔随便地在半空中晃动着枪口处安装着锋利匕首的MS，“只要你能让我失去战斗力，就算你赢，之后你想对我怎样都没问题，当然，在战斗中杀死我也无所谓，还请全力放马过来。”
很简单易懂对吧？朝这边耸了耸肩，露出自然的微笑。
“既然家主同意了，那我就不客气了。”莉泽有这样的信心，她可以在数分钟内将排位赛中50名后的对手制服。
然而此刻她犹豫了，并不是对会不慎伤取凯尔▪O▪马吉柯性命感到动摇，而是站在她面前的这个所谓的普普通通，只在综合测试中处于107位的男人，此刻竟散发出动摇着整个空间的无形压力，这便是当时爱尔温在教室门口感觉到力量吗？
“怎么了？如果你不上的话，我可就要先出手喽~”言毕，青蓝色的寒气自MS的枪口倾泻而出。
————
呲——
面对划破空气朝自己迎面射来的冰冻光束，莉泽的身体有了反应，整个人向后仰面躺倒，微微擦过鼻尖的寒气顷刻间在其上结了一层薄霜。
虽然莉泽本人从未使用过冰系MS，但根据书上的理论与实际情况判断，接下来的是——
忍耐着鼻尖传来的麻痹感，莉泽迅速扭转倒在地上的身体。不出所料，方才擦身而过的光束如同断头台的砍刀般落在了自己之前所躺的地板上，在其上凿出一道嶙峋的冰沟。
根据使用者的精神耐性，MS发动的魔法时间会随之变化。既然对方可以在射出一发冰冻光束后，还能接着进行扫射，那么——
没有停止身体在地上的滚动，莉泽的耳中接收到朝自己接近的刺耳削凿声，借着眼角的余光，持续喷射的光束正擦着地面追着自己的颈部而来。
不能被他牵着鼻子走！果断地拔出HG▪M4，仰面抬首，莉泽把调成四连发模式的手枪朝对面架着枪刃的男子一阵盲射——
噌噌噌噌——
9毫米子弹打在冰面上发出清脆的响声，停止追击的凯尔面前隆起了数米高的冰之厚壁，将袭来的子弹全数拦下。
通常情况下，MS施放的魔法只容许单独发动，即使用一种魔法时，是不允许另外一种魔法同时发动的。原因在于MS使用的用于翻译咒文，被称为演算法的系统。通过将咒文翻译成数学公式，如同电脑语言的输入那样，根据术者在脑中或口头咏唱出的各类公式，从而施放其对应的魔法。这也意味着不同公式的混搭会产生错误的输入，继而造成魔法施放失败的结果。
尽管如此，在咏唱完一段公式紧接着咏唱另一段，术者需要有极度冷静清晰的头脑与出众的反应力，并且要保持精神不会崩溃，凯尔▪O▪马吉柯无疑做到了以上几点。他在发射出冰冻光束的那一刻起，就已经开始冰之壁的公式输入了。
虽然行动被对方看穿，莉泽迅速从左腿根部抽出一分米长的，魔杖型MS，Silver Crown，在逆时针旋转恢复至1.4米长的同时，魔杖的先端弹出翠绿的棱形晶体，银色与苍绿的棱形宝石悬浮于晶体的四周，并围绕其高速旋转，形状就如盛开的花状皇冠。
索第雷吉欧研究院的第一位，并不是浪得虚名，而摘得这一头衔的莉泽·阿尔克特必非等闲之辈，而原因便是————
“别以为全能型MS咏唱速度慢就掉以轻心哦！”六枚车轮大的火球从皇冠闪耀着红莲光芒的六角迸射而出，沿着螺旋轨迹飞向被冰之壁牢牢护住的凯尔。
噼啪——
在火球与冰壁相撞的那一刻，白蒙蒙的水蒸气以爆裂般的势头朝周围喷发，极高温的白烟瞬间吞噬了离其最近的红衣男子。
即使没受到火球的直接攻击，受到如此高温的烧灼，人类也会在数秒内被蒸熟。
正当莉泽估计着对方的生死，数枚16毫米的步枪弹凿开朦胧的气雾，嗖嗖地朝自己飞旋而来。
子弹射出的地点居然是斜上方？！
放弃回避，莉泽平举MS在身前筑起一道风之墙，把子弹尽数弹开之时，锋利的的冰晶朝两侧四散，少女身边的地面留下一道道深刻的刮痕。
果然在实体弹上附着了冰晶魔法吗？鉴于其近一千米的射速，与其冒着中弹的风险选择回避，不如老实地原地防御。哪怕被一发子弹击中，低温的弹壳在击穿肢体的同时，会冻伤中枪的部位，并迅速破坏周围的组织至其坏死，更有甚者会因冰晶的爆炸而将半截身体吹飞。
问题果然是那诡异的射击高度吗？从射出的子弹数目来看，即使是跃至空中开枪，精准度未免也太高了吧，而且以人类的脚力，跳起的浮空时间根本不足以让他瞄准射击。
“呼，即使能够发出所有除光暗两系的魔法，但因为咏唱公式复杂而没人愿碰的全能型MS————”
答案果然是——
“居然被你用得那么熟练。”
哒哒哒——
从空中传来的脚步声吸引着莉泽朝剔透的天花板望去，棕红色的衣摆在气雾中翻动。
“真是天才。”
黑发的男子如履平地般在空无一物的半空中奔跑着，而他用来垫脚的，是由水蒸气凝固而成的冰造平台。
在辅助射击的冰晶魔法与凝固水蒸气的冷冻魔法间互相切换？！即使有天才般的大脑，这种反应速度也不是人类所能办到的啊！
突如其来的违和感占据了莉泽的内心，而对方却不留予她调整心绪的时间，自空中一跃而下，以反射着白光的枪口刀刃朝莉泽迎面砍来。
噌——
飞散的火花从杖身与刀刃间爆散开来，被火光照亮的两张脸分别浮现出紧张与余裕两种截然不同的表情。
突然，咬住双手撑住的细长魔杖的枪口寒气骤现，莉泽一咬牙，拼尽全力将MS朝斜下方微微倾斜。说时迟那时快，自黑洞洞的枪口弹射而出的冰之矛撕破了遮盖着莉泽右腿的黑色裙摆，鲜血从擦破的皮肤淌下，却因零下的低温而凝固，几滴发黑的血点洒落在脚边留下的冰之矛击穿的洞穴边。
没法在双手持杖的状态下使用枪斗术，近战对我十分不利！做出此判断的莉泽保持与对方胶着的姿态，从MS的皇冠状先端释放出的凌冽旋风将两人强制分开，被风球抛至半空的莉泽咬紧牙关开始了另一段咏唱。
一定要赶上啊！在空中调整着落地姿势的莉泽在心中默念道。
2秒，在少女双脚着地的瞬间，不，应该是靴子与镜面般的地板间产生了一层无形的薄膜，下一刻，莉泽扭动着轻盈的身躯朝凯尔飞速地滑了过去。
感觉不到脚底与地面的摩擦，令无视于重力的悬浮移动得以实现的，是在特定部位产生持续5秒的磁场的雷系魔法。
撕裂吧！在到达了事先计算的距离后，莉泽单手横挥魔杖，向前方不断延伸，长达3米的真空风刃以将对方撕成两截的势头横扫过去。
来不及躲开了！当席卷周围空气的夺命之刃触及凯尔腰部的时候，对方的身影突然发生了扭曲，紧接着便如幻影般崩离消失。
海市盛楼，由之前的战斗凝固于场地墙壁上的冰层折射周围的光线形成的障眼法！没有多想，莉泽在脚底磁场结束的瞬间抽身后转，空出的左手在抽出手枪的同时扳动扳机。
砰——
啪擦——
紧随着枪声响起的是刺耳的金属碎裂声，以眼角的余光瞄准试图在身后向莉泽发动突刺的枪刃，少女将子弹送入了迎面刺来的枪口，被直击的内核，淡蓝色的冰系魔石因遭到破坏而发生爆炸，承受不住一口气奔流而出的魔力，凯尔的MS从枪身根部开始崩裂，并化作不规则的金属碎片散落一地。
赢了！
本该这么想的莉泽却感觉到一股违和感，虽然失去了作为武器的MS，失去战斗力的凯尔已然输掉了这场战斗，但是从对方的身上并未感觉到任何的紧张感。
从战斗的起始，一直没变过。
淡然，轻松，还有那至始至终都未曾改变的，那个男人看着自己时的眼神。
“为什么还能那么淡定！你的MS已经被破坏了！你已经输了！”为了驱散缭绕在心中的疑惑，莉泽大声吼道。
难道我是在害怕吗？为什么？那个男人的MS确确实实粉碎了，这是不争的事实。但那异于败者的余裕又是怎么回事！
“排位赛的规则很简单，参加者失去战斗能力、认输或弃权都会被视作败者，而我并没有满足以上任何一个条件哦。”
“但是你的MS已经——————“
真的是这样吗？凯尔·O·马吉柯真的失去了战斗力吗？仔细想想，莉泽终于察觉到了战斗伊始就不自然的地方，也许是自己眼花，也许是先入为主的观念影响了正确的判断。从始至终，凯尔手上的MS根本没发出过魔石光！
当机立断。
闪烁着黄光的Silver Crown朝向莉泽逼近的凯尔送出了数枚仅可令人麻痹的雷球，从本能发出的危险信号驱使着莉泽往后急退。
紫光骤现。
沿着凯尔右手指迸射而出的暗色光剑将飘向自己的雷球尽数扫落。接踵而来的炎弹、风刃、冰枪都未能阻挡他从容的步伐。107位的男人只是挂着安然的笑容，一步步朝逐渐开始慌乱的少女逼近。
刚才的光剑是暗魔法？等等！他可是人类啊！人类怎么可能使用只有魔族才能使用的暗魔法？
“别过来！”
砰砰砰砰————
用手枪朝凯尔一阵乱射，然而子弹不是射偏，便是被无形的立场弹飞。
咔擦咔擦，手枪的子弹不觉间已耗尽。背后突然传来一阵冰凉，原来无路可退的莉泽已经被逼至了地下室的墙边。
“凯尔·O·马吉柯！你到底是什么人！”灵魂深处爆发而出的质问，莉泽有种喉喽被撕破的错觉，毕竟展现在自己眼前的一切，不仅否认了自己长久以来的努力，摧毁了MS使的尊严，更推翻了自孩提时代一步一步建立起来的世界观。
“我不是说过了吗？”
身体动不了！喉咙也发不出声音！
仿佛时间突然停止了一样，距莉泽几步远的凯尔瞬间移动到了她的跟前，一股无形的压力就像要锁住莉泽的咽喉，让她无法呼吸。
“我是人类哦。”
人类......哪有不借助MS就可以释放魔法的人类啊......而且还能使用暗魔法......
两腿一软，手中的武器滑落下来，莉泽无力地瘫坐在地上，心脏加速，呼吸急促得难以调整，只觉头脑一阵眩晕，莉泽紧紧抱住双肩弯下身来，胸前的**被大腿挤压的完全变了形，断断续续的悲鸣从喉咙挤出。“开什么玩笑！这不可能！这不可能！这不可能......”
“那你要否定眼前的一切吗？”
！！！！！！！！！！！！！！！！！
倏地抬起头来，莉泽面庞已涂满了泪水。
不甘心！不甘心！不甘心啊！想去捡滑落在地的Silver Crown，却发现使不出气力，身体不听使唤地抖个不停，对未知的恐惧已经压垮了莉泽心底最后的防线，记录在脑海的光景无论如何都无法否认。
凯尔·O·马吉柯是人类，但他却脱离了人类应有的概念。
“我可以认为你认输了吗？”
失去了枪械和MS，眼前的人类是真的失去了战斗能力。谁都会做出这样的判断，甚至包括莉泽自己，即便她的感情无法接受。
“......”
“那我就把这当做默认咯。”
噼啪噼啪，豆大的泪水如雨点般洒落于铺散在地板的裙摆上，鼻道充斥着苦涩的咸意，视线早已模糊，喉头漏出丧家犬般的呜咽。
仿佛造价预料到了结局，凯尔用毫无怜悯的眼神俯视着哭泣的少女，“莉泽▪阿尔克特，你就以道具的身份活下去吧，作为凯尔▪O▪马吉柯的道具，无论生死。”
也许这个男人，打一开始就没有把莉泽▪阿尔克特这个存在认知为人类。不，可能学院里的所有人，在他眼中，都不过是会呼吸的道具而已。
“真是场精彩的战斗，虽然结果一样，但起码没太快结束。”阴郁的暗红消失在光之门的一侧，凯尔离去的话语如一记重锤，狠狠地碾碎了莉泽仅存的，作为索第雷吉欧研究院首席MS使的尊严。恐怕自己与败给他的所有人一样，都只不过是路边一颗不起眼的小石子罢了。
哈——
哈哈哈——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放心的笑声，近乎于发狂的笑声，没有生气干瘪无力的笑声，
连莉泽自己为何而笑，大概是觉得自己太过渺小，太过可悲？亦或是为脱离了无聊观念的束缚而感到喜悦？
只有一点是肯定的。
莉泽·阿尔克特输了。
在凯尔·O·马吉柯面前，输得一塌涂地。
呜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全然不顾那被涕泗浸染的衣物，也不在乎嘴中弥漫开去的苦味到底来自被咬破的下唇，还是倾淌而下的泪珠。披散着凌乱的黑发，少女仰天嚎哭。
仿佛忘记了时间的流逝，当喉咙因出血而哭不出声时，红肿着双目的莉泽只觉两眼一黑，随着破碎的自尊，意识坠入了无尽的深渊中。
————
“主人，真的有必要留下那个女人吗？”昏暗的书房中，马吉柯家的女仆长托着脸颊作疑问状。
“尤丽，握在手里的牌越多越好，而且你也见识到了莉泽·阿尔克特的实力了。”裸着上身坐在书桌前的扶椅上，凯尔淡淡地回答着。
“虽说如此，”
刷拉拉————
从毛巾挤出的血水在面盆里激起阵阵涟漪。
“主人，还请多加保重身体。”
“无妨。概念一旦被破坏，带来的反动是巨大的，然而僵化的概念，也会带来毁灭。莉泽·阿尔克特的利用价值，可能并不在于此。”如雕像般贴在椅背上，说话声渐渐变轻，静谧的房间中只回荡着稍显急促的吐息声。“所以我们也是时候动起来了。”
“是的，主人。”
细语溶没于混沌中，寂静再度拜访此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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