战裙在风中与骨制的装甲轻轻碰撞，发出噶蹦的脆响。甩了甩被风拂起的白色碎发，我将那从奴隶贩子那儿“拿”来的钱袋系在腰带上。摇晃的钱袋里，满满的钱币发出了清脆的鸣响。
整理好自己的装束，我顺带帮薇希正了正脑后的发箍——淡银色的长发配上这青蓝的束带，更好得衬出了她那标致的面容。
蕾雅静静地站在一边。斗笠遮住了她那金色的长发，只露出了脑后的马尾辫；面纱遮蔽了她姣好的脸庞，长袍掩盖了她完美的身材。她宛如那天的希娅一样，把自己裹得严严实实，伫立在这苍穹之木的顶端，那自然之殿的门口。
“没事吗？”看到她这副样子，我忍不住出口问道。
她那碧绿色的眸子里似乎一片平静。但那眼旁一片红肿的印记证明这只不过是假象——她只是强撑着让自己显得更加坚强。
她点了点头，面纱下传出了有点哑的声音：“没事，达斯马尔大人，让我们出发吧。”
我凝视了她几秒钟——她避过了我的眼神，转过了身子，先一步向那层层叠叠的古木楼梯走去，身影消失在了回旋的阶梯之上。
“……”我摇了摇头，把从希娅房间里拿出的小箱子挂在了腰带上，喊上了在栏杆边上向下探头探脑的薇希，也登上了那阶梯。
这箱子只有个墨水瓶那么大，正好能直接挂着带走。不知道希娅到底要告诉我什么……算了，找个没人的地方再打开吧。
将箱子的事情抛在脑后，我走在那蜿蜒旋转的阶梯之上，开始思考着希娅那天告诉我的事情。
恩纳海姆并不是一个国家，而是一片幽深的山谷，一片茂密的森林，一个只属于精灵们的圣地。
而这圣地所在的这片地区，其实是属于海姆戴尔国的领地。
过去这里的领主，大概是薇希的父亲吧。
因此，恩纳海姆的管辖权，名义上还是属于海姆戴尔帝国的。
也因此，恩纳海姆的祭司——相当于这里的最高领导人的更替，在情理上而言，还是要向那边说上一声的。
不过，现在恩纳海姆百废待兴，若是拖个几天，那边应该也不会有什么怨言吧。
更何况——我展开了一张揉皱的纸条——上面赫然写着“海姆戴尔求援”的字样。
“这个时候怎么能直接答应呢？”随手把纸条丢到一边，我叹了口气，“即便不求什么回报，这里的事情已经够多了，就算想要答应，也得拖上一段时间啊。”
心太软，口太软，蕾雅现在并不是一个合格的领导者。
“终归还是太年轻吗？”我自言自语着，回想起那不怎么高挑的祭司身影。“交接的过程、学习的过程都完全没有，蕾雅她经验缺乏也是理所当然的事情。”
不过，雏鸟终要飞出巢穴，而作为祭司的蕾雅也要出行了——这次可是出远门。
精灵们独自出远门是很少见的，因为她们太过于单纯，若是单独出门，被卖了估计自己还不知道。
不过，这一次，没有其他精灵跟着蕾雅出行。重建和修复都需要人手，而现在精灵之森伤病员几乎占了百分之九十，能抽出来的人根本没有。
因此，我答应了随她一同去。其实除了陪蕾雅述职，我还有着另外的个人原因……
“吃饭时要坐端正，对着大人物要……，要……，要……”一阵嘈杂的声音从旁边传来，打断了我的思考，我向旁边一看，那长长的楼梯已经快要到了尽头。
地面之上，那群老婆婆们正在苦口婆心地教导着蕾雅出门的时候各种鸡毛蒜皮的注意事项，我观察到她的眼皮已经抽动了十几次，眼眶周围绿色的魔力在飞速运行——若不是用魔力强撑着，怕是早就无聊的睡着了。
她们见到我从树上走了下来，突然眼中精光一闪，在我赶到不妙而想要逃跑之前，已经呼啦一下子全都围了过来——顺带把薇希也扯上了。
糟糕！
“达斯马尔大人！蕾雅她还不懂事，你要多担待，balalala”
“达斯马尔大人，我这里为薇希又准备了几件衣服，balabalabala”
“达斯马尔大人，我家女儿想感谢你救了她，我这几件balabalabala”
“达斯马尔大人，你看我给你做的这个绑带合不合适？你那腰带看着怪扎人的，还有balabala……”
只一刹那间，我的脖子上、腰带上、胳膊上、手上，甚至是背上，就都被挂满了满满当当的东西。我带着诡异的感谢性微笑，机械化的摆着手点着头，奋力挤开了人群，扯着刚从树上走下来，不明真相的，手里同样被塞了满满当当东西的薇希落荒而逃。
“我到山丘那儿等你！”在逃走之前，我对着蕾雅喊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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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所谓人闲下来就会胡思乱想，我已经不是人了，但这个坏习惯倒是遗留了下来。
我是骨龙，是缺乏感情的亡灵生物，这点我已经体会得够多了。杀戮对我来说，完全不会感到不适——昨天在尸山血海中趟过，撕碎那些怪物之时，我甚至连一点点的恶心感都感觉不到，反而莫名的……有点兴奋。
思考着我在战斗中的表现，我突然有点心寒。
话说回来——我看着走在我旁边打着哈欠的薇希——这样的孩子想要的到底是什么呢？
想到她对我的感情，那大概是“家”的亲情吧。
不过，这样的我，被称为母亲的我，真的能给眼前的少女带来家的感觉吗？
幸好，少女的身世并不寻常。她是皇室的支脉，在王都总会有一些亲族。比起冷冰冰的骨头，那些活人大概会更有感情一些。顺带来说，这片死去领主的遗产，按道理也该她来继承，这也算是“家”的一种吧。不管是于情于理，甚至考虑到利益方面来讲，我们都要去一趟王都。
蕾雅并不知道我的考虑。在这大战过去的山丘之上，她只是望着远处的云层，稍微舒了一口气：
“有达斯马尔大人在，应该不会刚出门就被那些恶人抓走了吧。”
这山丘已经崩塌了一半，上面还残余着那日飓风刮过的交错印痕，血色已经浸入了这片土地，怎么都洗不掉。风扬过这残破的大地，背对着阳光的少女的金发被风吹起，马尾辫一甩一甩，倒映着阳光，晃了我的眼睛。
“那是当然。”低下头将身上挂着的一件件“礼物”叠好，放入蕾雅带来的藤萝编制的旅行包里，我恬不知耻地一口应了下来，“说实话，我还巴不得他们来劫持一下呢——”
白送钱来，谁不愿意？
“妈妈又搞事。”帮着我叠衣服的薇希敲了敲我的脸——她那衣服叠得歪歪扭扭的，我还得重新叠一下才能放进去。不过她能想起帮我忙，我就已经很高兴了。
“没有，没有。”我笑着摇了摇头，将最后一件衣服收进撑得满满的背包里，“蕾雅，我们该怎么走？”
“我看看……”少女祭司掏出了一个卷轴，轻轻展开——一面详细的地图就呈现在那卷轴上面，“唔，从这里一路向西，大概一两天的路程就到了。希望路上没有雨啊。”
我抬头望了望天，太阳刚从地平线上抬头，散发出自己的光辉和热量。时间也就是八点左右。
“那么，趁着天亮，出发吧——话说，真的不用我变龙带你去吗？”
“这是试炼。”蕾雅摇了摇头，“大祭……祭司曾经给我的试炼，我还没有，没有完成……但是，她……”
说道“祭司”这个词的时候，她顿了一下，抽了抽鼻子。手中的木杖抖了抖，脱离了她的控制，歪插在了地上。
“啊，抱歉。”她最后还是没有说完，只是慌忙捡起了木杖，对我鞠了一躬。我能看出她情绪很是低落。
“……还是赶路吧。”我假装没看见她又开始泛红的眼睛，朝着西边走去——太阳从身后洒落，影子在身前拉开，刚成为祭司的少女轻轻嗯了一声，快步赶了上来。
族长是强大的，是无畏的，是坚强的——即便内心再为脆弱，再为悲伤，再为痛苦，也不能在族人的面前显示出来。
希娅是这么对我讲的。
不过，我倒是个外人。也许在我面前流露感情也不算破戒吧。想到希娅那天红肿的眸子，我眼前的少女身影恍然间与希娅的影子重合起来。所谓的坚强，强行加在一个女孩子身上的话——
是信任还是残忍？
你真的认为她已经做好一族之长的准备了吗？希娅。我看着天上变幻莫测的云朵，默默在心底问道。
当然，不会有人回答。
空旷的荒原上，只剩下脚步声在地上响着，我卸下了肩甲——昨天我才发现这些骨头其实可以拆的——将有些疲惫的薇希举到了我的肩头。她咕囔了几声“我自己能走”之类的话，还是心安理得的靠向了我的脑袋。
我凝望着眼前坚持自己走着的金色马尾少女。她的脚步并不稳，身体还有点摇摇晃晃。即便如此，我没见过她回过一次头，也没向我说过一次求助的话。
“王都的路，好像是有点长啊。”我意有所指。
“走一步看一步吧。”前面的少女回应道。
我加快脚步赶了上去。那小小的箱子在我腰间一甩一甩的，和钱袋敲在一起，里面似乎发出了什么微弱的声音——
“笨蛋。”
“嗯？”我环顾了一下，“刚才是不是有人说话？”
空旷的荒原上，连风都不存在，更别提其他人了。我扶了一下肩上的薇希，摇了摇头——看来自己最近是有点精神衰弱了吧。
============第一卷 完====================
ps：晚上会有一篇卷末语（咸鱼作者的絮絮叨叨）和额外几篇小番外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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