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光一直是种神奇的意象，它不像阳光灼热，却也同样拥有光亮，但这种光亮是没有温度的。所以夜晚才是冰冷的，而我们每次抬头看起月亮，心里就会不住地感到寂寞。
我听过这样一句话，说寂寞的人听什么样的歌都像是在说自己。我曾经以为人和人之间不一样，后来才发现，原来寂寞起来，所有人都一样。
这种感悟会在凌晨失眠时突然到来，然后让我感到更加难过，睡眠也成了件艰难的事。
夜里九点半，我独自一人走在逐渐暗下来的校园里，从四周传来很遥远的喧闹声，仔细听又什么都听不到。月光照在竹子上，在地面留下斑驳的影子。光线无孔不入，如果一个人能在夜里去留意月光的踪迹，那她要寂寞到什么程度。我无法抑制地感到寂寞了，不仅仅是我自己的寂寞，这一刻苏湘的寂寞也压在我的身上。
我是我自己，我也是苏湘，可是这一刻我住在苏湘的身体里却不知道应该去想念谁，才能缓解这份寂寞。身旁传来的各种惊艳的视线仿佛在告诉我，在这么青春繁茂的年纪，寂寞是可耻的。
我戴上耳机，耳边萦绕起清宁的纯音乐，地铁上的许多人和我一样，疲倦的脸色上没有任何对生活的期待，从不离身的手机宛如生长在身体上的器官，没了它就难以生存下去。
下了地铁，我在社区前的便利店里给自己买了一支巧克力雪糕。甜丝丝的冰凉里，我收敛起寂寞的情绪，向着住的地方走去。
轻轻打开门，屋子里没有一丝灯光，洗漱间和厨房的门都大开着，内卧的窗帘露出一点缝隙，光亮铺在床上的身影上。陈可希背对着大门，将被子抱在怀里，好像颤抖着，又好像没有。
我在门口站了一会儿，缓缓适应了黑暗，这才轻手轻脚走到内卧里。坐在软沙发上，解开鞋带，扶住脚踝脱掉鞋子，捏住袖子，又脱掉外套。身后传来稀稀碎碎的声音，陈可希温热的胸脯贴在后背上，她的小臂从后面勾住了我的脖颈，发丝垂下来，从我的领口渗入，搁在胸口有些痒。
“对不起，苏湘…”陈可希的声音哽咽了。
我抓住她的小手，轻声道：“我没有生气。”
“苏湘，没有人会不生气的，直到今天中午我都在对你说些很任性的话，可是你明明一直对我容忍着，关心我…”陈可希的心跳似乎很快，连着我的心脏，在脑海里咚咚响着。
“我是姐姐，你是妹妹，这些不都是应该吗？”
“明明是我一直在伤害你，是我让你不能待在妈咪身边…”陈可希的哽咽声逐渐放大，落下的眼泪顺着我的锁骨向下，到达了离心脏不远的位置。热量和重量在胸口积攒，让我一阵悸动。
“那些事我已经全部忘记了…”我转过身，扶住她因为哭泣变得湿热的脸颊，黑暗中她的眼眶里是我从未见过的脆弱。她的泪水还在向下流，我拨开陈可希凌乱的发丝，忍不住亲吻了她。
没有什么阻力，唇瓣两两贴合在一起，我本来冰凉的脸部忽然就有了温度，就像屋顶的积雪，在一个久违的艳阳天忽然被融化了，我贪恋这一时的热度，在陈可希惊诧的目光中伸入了小舌。
再里面是更加潮湿的温暖，漩涡似的融化般的感觉直抵脑髓。我甚至感到身体不自觉地发热，两条腿打着颤，酸酸麻麻的。我难以餍足，一路深入，唇齿触碰里好似藏着湿濡的水声。
紧接着，我就被前方一股大力推开了，我倒在沙发边上，未从漩涡中挣脱开，意识还有些恍惚。
“苏湘…你对我做了什么…”我挣扎着坐起身，陈可希捂住小嘴，难以置信地低语着。
我舔了舔湿润的两唇，看着言语错乱的陈可希，一时也不知该说些什么，只是倚在墙边，没什么表情地沉默着。时间静默了很久，我环抱着胳膊，驱散突如其来的冷意，她也终于回过神，眼泪却不流了，低下脑袋一言不发。
我无声地叹一口气，慢慢移到沙发边上，披上外套，又穿好了鞋子，我最后回头看了陈可希一眼，她仍然低着头，失魂落魄的。“我今晚先去住宾馆了，记得明天去上学。”
落下了这么一句话，我心绪复杂地推开门离开了这个房间。一路压抑，我在楼下抬起头看向五楼，依然黑沉沉的，没有灯光。
我从银行卡里提出五百元，花了两百订了一份附近酒店的单人间，拿了房卡便进去了。
我关掉手机，脱掉衣服进了洗浴间，热水滴在皮肤上，这触感和女人的唇瓣何其相似。我的脑袋乱乱的，我确实为陈可希的姿态心动了，可这一切举动都没有考虑过她的感受。失败、自私、可怜、羞耻多钟情绪汇聚在心里，我失落极了，终于不得不认真面对感情取向问题。
我在莲蓬头下睁开眼，视线里是苏湘纤美无暇的身体，肌肤白皙滑嫩，比例堪称完美。雾气很快蔓上玻璃墙，我靠在玻璃墙上，两手止不住地抚慰着苏湘的身体。我大概是神志不清了，脑子里不停回放陈可希的脸庞，这让我很兴奋。
欢愉如蓄势已久的风暴，来临时就已经不可阻挡，走时留下狼藉一片，我喘息连连。
许久，我清醒下来，擦好了身体，穿上衣服躺在酒店软软的床榻上。我不太想睡眠，因为没有爱情，从前的很多个夜晚，我都这么空乏地度过。我很寂寞，无论是情感方面，还是身体方面。
我爱慕女人复杂细腻的感情，也向往女人娇美柔软的身体。即使我成为了苏湘，还是如此，倒不如说更胜以往，可这偏偏是罪恶的，不受认可的。我闭上眼，看到的全是陈可希惊诧的眼神，我仿佛看到了厌恶，嫌弃，和呕吐感。
我侧着身子，窗外是金陵繁华的夜色，更远处蛰伏着群山，于是星空更加寥落，一道半月失意地挂在上面，清辉一直蔓延到夜空的尽头。
…………………………
“你含泪，轻挥手，扯我的衣袖……”
我的记忆里好像存在着一个女人，她鲜活在我的童年和少年时期，多年后消失在我的青春里。二十四岁的一天，得知了她订婚的消息，我几乎是靠着一根又一根香烟度过了那个夜晚。那时候我大学刚毕业，找不到生活的方向，不停地换工作，浑身除了疲惫，就只有一事无成的贫穷。
订婚当场，我在她的微笑里感到无比自卑。
高三毕业那个夏天，我在车站送走了她，除了拥抱和泪水，我什么都给不了，很多事情过了那个时间段就会褪色，我们隔着两个城市，联系也越来越少。青春的承诺就是一句玩笑话，因为它承担不了时间的重量，我们都被轻易地伤害了。
我想我其实没有得病，我只是在二十六岁那天，收到了她结婚的消息。婚礼上，新郎是一个完全陌生的男人，和订婚宴上的男人完全不同，我想这个世界是疯了，我也不愿意相信，会是这样。
她仍然笑着，小腹上已经初现轮廓，里面躲着一个新生命。纯白的婚纱无比讽刺，我的世界在那个瞬间被击溃了，碎成无数个渣滓，每个碎片里都藏着一个她，在不留情地嘲笑着我。
我无法理解，曾经在我梦中纤尘不染的女生，到头来击碎了我对爱情所有的幻想。到底是生活不太顺利，还是世事变幻无常…
经历的人都已云淡风轻，执迷的是看客。我再也没有力气维持日常生活，每日每夜里，我都在痛苦，我看到我的爱情像只永远不会回来的候鸟，在那个秋天飞向南方，再也没有回来过。
一无所有后，我丢掉了活着的期待，我想死。
我眩晕地睁开眼，眼前还是空无一物的黑暗。我坐起身，腕表的指针跃动，时间显示在四点三十四分。我烦躁地将脑袋埋在膝盖里，一点点风从从窗户缝隙挤进来，从我身旁经过，如燕子掠过水面，没有停留。其实我和从前一样，一样年长，一样的渴望爱情，所以才会对陈可希做出过激的举动。我不期望她能原谅，但至少不要憎恨，不该让苏湘承受我错误的行为。
我在黑暗里打开电视，好让这一刻不那么单调，我保持着这个姿势，等待着白昼来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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