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上好啊,迷人的女士。”
那人在距离车祸现场几米前站定,接着双手摆出虚托些什么的动作来。
“哇塞......”原本维持高度戒备的白发女人顿时受到了冲击,不禁从嘴角泄出惊愕的叹息。
她固有的印象中,能被称呼为恶魔的存在多少要带有邪魅的气质,要么有着丑恶可怖的外观,要么就是长着一副俊俏的面容,但万万没想到————
“传言中的‘恶魔’居然这么年轻吗?”
不,那已经不是年轻的范畴了,出现在白发女人面前的是远比自己矮上好几个个头的小鬼,是正就读初中的稚气未脱的年纪。
一身脏兮兮的牛仔背心,戴着一顶深灰色的鸭舌帽,双手插在裤兜里,同样灰头土
脑的脸上长有点点雀斑,五官都还没长开,说是被哪家报社雇佣的童工女人都相信。
那模样令人完全联想不到是搞得上海城人心惶惶的“恶魔”,但这种念头在白发女人脑海里只持续了片刻。她并不蠢,也非会因为外表而产生怠慢轻视的性格。
“那么,‘恶魔’小弟弟,大费周章将我拦下来,是要夺走我重要的东西嘛?”
最初的惊愕过去后,定下心神的女人说着扬起了自己的十指,每根手指上的饰品都在灯光下熠熠生辉。
“不过值得庆幸的是,我这边赌注可是挺多的。”
轮到少年一怔,他根本没猜到女人第一时间会给出这种反应。
“......真是意外。”因此他坦然地说出了心声,“妳是第一个,见面后没对我讲‘小屁孩别捣乱’的人。”似乎是真心这么认为,那张稚嫩的脸稍稍紧绷着。
这个女人与之前的都不一样,隐约间少年想到。
“那么能够放我一马吗?”
“没可能的吧,白头发的姐姐。”
“也是喔......那我换成真心话吧,因为我是故意让司机往这里开的。在听到你传闻的第一刻,我就明白你是个野生的‘修仙者’了。”女人双手抱胸冷哼一声。
“‘修仙者’?那是什么东西......”
“就是指像你我这样,拥有特殊能力的存在。称呼什么的没必要深究,换种说法依然成立。当然了,因为我知道你是野生的,所以不会在意你各方面知识的匮缺。”
说到这里,白发女人眯紧了眼眸,有些咄咄逼人地占据了对话的主导权。
“你也一样的吧?小弟弟,正因为从我身上察觉到了相同的气息,今夜才会选择向我出手的,对吧?”
“......”被称为“恶魔”的少年下意识退后了一步,他莫名觉得那对紫绀色的眼眸传来的视线很骇人。
“你根本不是什么‘恶魔’,只是个仗着有点小能力就胡作非为的、毛都没长齐的小鬼罢了。”女人说完快步走到对方跟前,高跟鞋踩地的清脆声响接连传来。她叉着腰挺胸,迫使后者抬头仰视自己。
“那我的问题是......你是从哪来的?小鬼?”
这并非出于仗义执剑、维护社会安定,白发女人只是觉得自身的行为必须对得起家族未来继承人的身份,她是不可能放任这种有潜在危险的“修仙者”不管不顾的。
“你是哪里人?父母是谁?什么时候觉醒能力的?为何会有能力?是否受过教导?说!快说!”
白发女人愈加地咄咄逼人,向着少年开起连珠炮的她大有将后者逼至墙角的架势。
然而那“恶魔”也不是白给的,三番两次落了面子不禁令他恼羞成怒起来:“妳这女人好烦啊!喋喋不休是只鹦鹉吗?我怎样干妳何事啊?少废话乖乖给我中招吧————”
少年的指尖处湛蓝色的光芒一闪,眼见着就要划至对方的额前朝脑门上轻轻一点。他就是用这样的手段来让“猎物”被麻醉的,而且屡试不爽。
只是这回似乎真的踢到铁板了,在手指触到的前一刻,他的手腕猝然间被女人握住,修长的指甲戳得“恶魔”生疼。
“这就是你的能力?看来和传言一样,能进行一定程度的催眠......但是少来了,本姑娘可不是那种会被你屡屡得手的普通人。”言毕女人一把拗断了那根手指。
“————!?”猝不及防的疼痛让少年咬破了嘴唇,紧接着用有些粗暴的动作从女人手中挣脱。他没料到对方居然这么狠。
从底层一路摸滚打爬锻炼出的直觉告诉自己今晚这笔“买卖”做不得了,毫不犹豫的,“恶魔”决定“走为上策”。
“哼,区区折断一根手指就心生逃意,你这‘恶魔’有够名不副实的。”白发女人眼珠一转看出了对方那点小算盘,及时开口拦住了他,“落荒而逃的‘恶魔’,不和我来一场赌局了吗?”
“什么————”刚迈出的那只脚一顿。
“呵呵,你是不是以为我要杀你?”
“......”
“别想太多,要是我真想宰了你,何必如此多费口舌呢?我说过了吧,我是出于对你的兴趣,才会特意驶过来让你袭击的。而且你也一样吧?从我身上感知到了同类的气息,让你也产生了暌违许久的渴求之心。”
说到最后,白发女人叉着腰轻笑着:“换言之,我对你那所谓的‘赌局’......很感兴趣。”
“......”老实讲,“恶魔”少年从未见过这种性格的女人,仅仅是为了满足好奇心便主动涉险......好吧从那气场与身手来看,对方是和弱女子这种称呼八竿子打不着的存在。
“那么,从口袋掏出你的银元,来猜正反面吧。说起来,那传言中失败者被夺走重要的事物,也是你能力的一种吧?看样子你会玩的花样还挺多的呢?”
“......”他无言的点头,看向女人的目光愈来愈困惑。
“原来如此,但是我心目中重要的东西还挺多的耶?房子很重要,钱也很重要,漂亮的衣服与首饰简直就是女人的生命......我很好奇啊,有万分之一的可能倘若你赢了,你会怎么选?”正如少年腹诽的那般,喋喋不休起来的白发女人当真是一匹聒噪不断的鹦鹉。
接着这头鹦鹉主动亮出了左手无名指上的那枚戒指。
“说起来我几个月前刚结婚了,我先生是个比较迂腐的大学教授。于是我在想你赢了会不会夺走我的爱人呢......其实那家伙很死板也不爱听人话,每每都后悔眼瞎选了这种人结婚。但真的没了我也会挺困扰的,因为那就没人在下雨天再给我念念情诗了......喂?你有在听吗?”
“吵————死————了!谁管妳啊!?”
忍无可忍则无需再忍,这女人不仅趾高气扬还过分自我中心,如若能提早知晓,撞破头少年都不会选择对这种货色下手,真可谓人生中最可耻的失败。
于是他愤然从掏出那枚坑害了无数人的硬币,捏着它准备速战速决,再拖延下去自己估计要被气出肺病来。
“那么,就如妳所愿,‘白鹦鹉’的大小姐......”
“慢着。”女人忽地抬手制止,“在开始之前我首先得确认一下,作为一场双方都压上筹码的赌注,那你决定将什么输给我?”
“哈?我会输这个可能性,就不存在过......”
“别把话说得太死,少年,这糟糕的世上什么都可能发生,更何况......我妃十三,生来就是被幸运眷顾的女人。”说完她比了个“我的运气比你要强这么多”的手势,抛去一个挑衅的眼神。
“那我再问一遍,如果你输了,你准备赔上什么?”那坚毅的目光,全然不似在说笑。
“恶魔”犹豫了片刻,最后不情不愿说:“......那我只能将这枚银元给妳了。”
“————哈?你在开玩笑吧?”结果换来了女人盛大的倒喝彩。
“靠!玩我呢?!我这边压上了老娘的钱、房子,还可能是我丈夫,你输了就赔个钢镚子?哪有你这么玩的?依我看你也别叫‘恶魔’了,改名叫‘大忽悠’吧!”
“妳好吵啊。”早料到对方会有这种反应的少年神色不悦地掏掏耳朵。
“拜托,我和您这种富家小姐可不一样,能拿出多少值钱的物什?通过我这副打扮就能看出来了吧?”
“......额,居然有几分道理。”
少年将全身上下所有口袋都翻出来,也没掉出半个子,展示自己是确实的身无分文。
“自我记事起,那枚银元就在身上了,估计是我那死鬼爹妈最后留给我的。这一点我可没骗妳,对于什么都没有的我而言,那或许就是唯一重要的东西了。所以说,这场赌注,双方依旧是对等的。”
“恶魔”也抬头回望向她,也是第一次的,流露出真正属于少年该有的质朴。
“......”女人愣了会儿。从那双眼睛底下,她能看到淡淡的悲伤。
“换我来问妳了,到底玩不玩?不玩我就走了,今晚摊上妳这种人真是倒了八辈子的霉。”
话音刚落,女人不假思索地开口:“我玩呀。”当然要玩。
少年撇撇嘴,后退几步与对方保持一定距离后,整了整鸭舌帽的他一清嗓子正色说:“那么我再复述一遍,游戏规则很简单,抛出这枚银元猜正反面,输的一方会被夺走重要的东西。明白了吗?”
女人连连点头。
手中捏紧的硬币即将向上抛出,但少年不知为何一直死死盯着白发女人的脸,似乎在观察对方的表情与反应。
这自然引得了她的一阵不满:“怎么了?快开始啊?”
“不,真是令我意外......”“恶魔”神情冷峻的摇摇头,“我本以为妳这种性格的女人会打着我会在硬币上施展手脚的理由、主张由自己来投掷,结果居然半点意见都没有么?”
“真是偏见啊。”女人耸耸肩,“从某种程度来讲你的观点是正常的,但对我却不适用。你知道吗?少年,硬币由谁来投、谁先选择正反面,都是没有意义的。因为啊————”
————我铁定会赢。
白发女人一指自己,脸上写满了自信。
“真是傲慢啊。”少年反唇相讥,并活学活用对方的言论,“妳这聒噪的鹦鹉别把话说得太死,这糟糕的世上什么都可能发生。”
“那就让我们拭目以待吧。”
“少废话了,女士优先,妳先选吧。正面OR反面?”严阵以待,“恶魔”在赌局开始前最后征问到。
“本小姐出身名门,那自然是————正面。”
“很好,那我就是反面了。”
下一秒,陈旧的硬币从指尖弹出,一抹银光跃向半空。
参与赌局的双方在同一时刻抬起头,目不转睛注视着那枚银元跃至最高点后悄然滑落。
又二分之一秒后,“恶魔”出手了。伴随一道残影的转瞬即逝,等回过神时,少年已经重新将之盖在了右手手背上。
回望向白发女人,瞧见对方朝自己侧侧身,似乎在示意由他来宣布这场赌局的结果。
这时候胸腔传来激烈的鼓动,连带着呼吸都开始急促起来。少年头一回如此亢奋与紧张,前所未有的“自己可能会输”的念头在悸动着。
几乎是颤抖着的,他缓缓移开了盖着硬币的右手,心脏在那一刻跳动至极限,出现在眼前的画面是————
“哎呦,是正————面————呐————”
早在对方瞳孔缩紧、嘴唇霎时间变得煞白时,白发女人已经猜到赌局的胜负了。
只见她踏着小碎步蹦跳至少年跟前,大大咧咧伸手拍掉挡住视线的手背,紧接着映入眼帘的,赫然是那枚呈现正面朝上的银元。
“————这场赌局,是我的胜利啊!”
嘴角咧开了,女人的神情也在瞬间明媚到极点、或者说有些过头到小人得志的程度了。为了在心理上施加最大的压力,她特意选择了拉长语调,听着就感觉嘲讽意味满满。
面对对方几乎贴着脸的欠揍微笑,以咬破嘴唇的程度“恶魔”在克制着自己。
“就是这种啊......一直想看你这副表情啊,这副就算吃瘪也无可奈何的表情。”
这还能忍?是可忍孰不可忍?
面对如此赤 裸 裸的挑衅,少年的回应是太阳穴附近暴起的青筋。
只是就在他恼羞成怒正欲暴起杀人时,蓦然间对上了女人紫绀色的眼眸。那眼神完全没有在笑,相反的隐隐带有一丝年长者的慈爱之意。
即将挥出的手情不自禁停下了,从那对眸子了,少年觉得自己读出了别的什么东西。那是种说不清道不明的情感。
终日打雁,却被雁啄瞎了眼。少年也并非没想过能一直无法无天下去,只是惊愕于这一天来得如此之快,还是栽在这么个女人手里。
不过输了就是输了,其实也没那么不好承认的,权当是本就烂成一坨的人生中遇上的一次磕碰吧。
虽说那枚银币对于自己是唯一有点意义的物件,可猜正反面夺走他人重要事务也只是回报这个操蛋世界的不光彩也不值一提的手段,大不了挑个新花样,再腾转个新地方继续玩。
最后一次紧咬牙关后,不愿再面对白发女人的“恶魔”含恨离去。
“真是意外......我以为按你的脾气刚才会不顾一切冲上前来打我呢?”而全程目睹了少年从脸色涨成猪肝色再重新平复下心情按捺下杀意的妃十三,轻点薄唇后似笑非笑。
“真是的,你这不是害我特意准备的一手反击无处可施了嘛?”
少年不耐烦的回头,女人的这一作态让他庆幸于理智地克制住了自己————当然了,就算现在,她那副贱兮兮的表情依旧能让人火冒三丈,真不晓得是哪个大户人家才能培养出这种极品。
他冷哼了一声:“别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啊,愿赌服输可是身为赌徒最重要的品质。”
“是嘛是嘛,那这枚不顶用的银币我就收下啦?”说完女人捏着今晚的“战利品”举到跟前,“刚好书桌缺个垫脚的,就凑合着用吧。”
“爱咋咋地。”少年当然理解那又是对方故意用来激自己的小伎俩,连听都懒得听,跟这种人生气简直就是和自己过不去。事到如今他已经很明白对方的本性了。
然而,就在少年第三次准备撤走时,白发女人抢先一步上前拍住了他的肩。
“又怎么了我的大小姐?妳有完没完......”
靠!泥菩萨尚且有三分火气呢,您这折腾不休是想上天?
然而正准备撒气至对方身上时,重新转身的少年面对的却是女人很灿烂的微笑。
一边轻拍肩膀,妃十三一边扬扬下巴示意他看向身后的“车祸现场”:“别这么急着走啊,玩猜正反面只是一部分,我来的真正原因是出于对你的兴趣啊。怎么样,有没有意向跟我混?”
“哈————?”正常的画风应该是叫住他要求赔偿被撞坏的车辆的损失,少年是这么想的,因此面对女人这路数一头雾水中。
“你还记不记得我讲过,我是不会放任你这种危险的孩子不管的。你有着非人的能力,倘若身边没有个人看管很容易想象你的未来会对社会造成怎样的危害。”
女人把玩着手头那枚银币,视线在少年身上巡睃着。
“我看你也是居无定所的样子,每天浪迹街头还不如过来和姐姐我混呢。刚好因为今晚这出事我家司机腿折开不了车了,而作为弄坏车子的代价,只能罚你来充当我新的司机了呢?”
当然了,小司机腿没断,但这不妨碍女人为了达成目的而谎话张口就来。
在少年困惑的目光中,白发女人————妃十三,首次表现出符合身份的温雅气质,大方得体地朝面前的“恶魔”,款款伸出了邀请的手。
“我很欣赏你的能力,并会在必要之时为你揭示这个世上的真相。那么,你的意见呢?可爱的......‘恶魔’先生?”
然后,盯着女人伸出的手,少年出神地望了好久。
重重的深呼了一口气,当重新抬起头时,他给出的答案是————
———————————————————————————————————————
二零一七年六月,深夜,帝都北京郊区,香山上的某处庄园。
这栋豪宅最深处的一个宽敞房间内,某位坐于轮椅上的老人还未就寝。她就这样静静地坐着,借着床边微弱的灯光,举着那枚早已陈旧得不成样子的银元看得入神。
经历了时光的洗礼,硬币表面早已被磨平,原本刻在上面的头像与文字如今更是只剩下一个若有若无的轮廓。但这枚铸造于上世纪的古董级别的银元被保存得很好,根本看不到半点生锈的痕迹。似乎对于正持着它的主人而言,这有着不可替代的意义吧。
每个夜深人静的时候,白发的老人都会从木盒中取出这枚硬币,摩挲着被磨光棱角的正面,安详地坐在轮椅上,回忆起那些过往的事情来。
而只有在这时候,那结翳的、平日里素来无光的眼眸里,才偶尔能闪过一丝不属于这种将行就木的老人的激情。老人的嘴角噙着一抹笑意,是在追忆什么美好的岁月片段吧。
出神地盯了很久,疲倦感渐渐也起来了。一边念叨着年纪大了经历越来越差了,老人一边将硬币重新收回盒中妥善保存。
就在老人准备熄灯就寝时,毫无征兆的,短促的敲门声扣响了。
“啊,请进......”
大约耗费了半秒思考还有谁会在深夜造访自己,在老人出声前,房门便被推开了。
而在那个瞬间,对于来者老人已经了然于胸。
会如此无礼出入自己房间、有这个胆子与身份的,似乎也只有那一个人了————
“晚上好,迷人的女士。”
棕色短发、金丝边框眼睛与棕色双瞳,那个表面上看着是个经常温柔地笑着的男人————人称张大忽悠,张启明,悄然而至。
当双方目光相对后,老人眼中的笑意连带着无奈,更浓了一分。
“我这里有妳想要的情报,还有一瓶刚从地窖找到的珍藏酒。趁着还不算太晚,请问这位‘白鹦鹉’女士,是否愿意赏个脸......啜饮一杯红酒,再听我讲讲睡前故事呢?”
那个男人的笑容,还是如同曾经的记忆中那般,配不上“恶魔”的称呼。
山海Project提示您:看后求收藏(卧龙小说网http://www.wolongxs.com),接着再看更方便。
好书推荐:《我的剧本世界在自主运行》、《我是舰娘》、《交错世界之学院都市》、《认清现实后,她们开始追夫火葬场》、《好徒儿你就饶了为师伐》、《足控勇者的目标是魔王的丝袜》、《带着修真界仙子们天下无敌》、《修炼成仙的我只想养成女徒弟》、《被触手怪养大的少女》、《修真轮回一百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