已经七天滴水未进,童女倚靠在大殿的柱子上,茫然呆滞地眺望着视线尽头那仍然扭动着的聚合体,不时闪现的白光如同暴风雨中的小舟一般渺小,苍白的面空早已没有了血色,金黄光洁的羽翼都变得黯淡,心中宛如被挖空了一大块一般,空落落的尽是虚无。
似是饿久了出现了幻觉,童女无力地扭过头,望着正殿坐垫之上,熟悉的背影仍然穿着那身白袍跪坐着,沉默地做着每日的课业,披散着的乌黑长发总是能令自己感到羡慕。
而自己的哥哥,静立在身侧,同样背对着自己的方向,深蓝色的羽毛让她想起了长久岁月中一起生活的点点滴滴,总是用最严厉的表情,溺爱着无能的她,遮挡下世间的纷扰繁杂。
纯净无暇的灵魂吸引了自己与自己的哥哥,如此憧憬着巫女的他们,成为了名为守护的式神,为了巫女心中的信念,挥舞自己的羽翼。
回忆起共同经历的点点滴滴,欢笑与泪水都是那么的耀眼,每一句温柔的话语都宛如就在昨日。
无论怎么牵动嘴角,都无法露出哪怕一点喜悦的笑容,苦涩与悲伤的泪水模糊了双眼,就连这最后的虚假留恋,都如此残忍。动了动双唇,千言万语都哽咽在喉中发不出一声,瘫软的身躯哪怕连扑过去做哪怕一秒的哭诉都做不到,万千情绪如同线团一般凌乱地缠绕在一起。
似是察觉到了童女蕴含了数不尽意味的视线,巫女跪坐着的身影缓缓站了起来,一点一点细致地整理着自己的衣衫,纤细雪白的指尖摩挲着衣领间每一条细细的纹路,拂过额前一丝垂落的发梢,从未有过地细细画着自己柳叶般的眉,双唇细细地抿过红纸,如同出嫁一般怀着对于美好未来的憧憬,缓慢而细致地打扮着自己。
看呆了的童女,望着对方转过身来,犹如画中人一般瑰丽秀美的面容,如樱花一般水润的双唇微微扬起令人心醉的微笑,明媚的双眼宛如天穹之上最明亮的星辰,毫无意外,此刻的她,是世间仅有的瑰宝。
“如何,翠子大人打扮起来的话,果然更加迷人了吧。”熟悉的语调显得那么的不真实,双手束于胸前的童男站在自己的身旁,用同样憧憬的目光,仰视着不忍打破这美好的一幕。
童女张了张嘴依旧说不出话,但浑浑噩噩的脑袋终于清醒了一些,这才注意到,无论是巫女还是童男,身影都透着一股不真实的透明,淡淡的微光缠绕着两人,如烛火一般缓缓燃烧殆尽。
“真是不成器啊,我的妹妹,最后见到你的,却是你哭泣的样子。”身形变得越来越淡薄的童男,嘴角带着少有的笑容,似是在嘲笑自己这个丢人的妹妹。
没有理会童女呜咽着不断流淌着泪水,苦涩地牵动着面庞试图憋出笑容的样子,童男扭头望着缓缓往殿外走去的巫女,神情似是有些惆怅,但很快又释然了。
“主人的灵魂,就拜托你了——”
没有明白这句话的含义,一瞬间,极度耀眼刺目的光,如同初升的骄阳一般尽情地散发着纯净的白色,一股温暖而熟悉的气息笼罩了虚弱的自己,仿佛回到了母亲怀抱一般令人安心。
放下了遮挡在眼前的手掌,莫名恢复了些许力气的童女扶着柱子缓缓站了起来,望着空荡荡的大殿,弄不清自己究竟是迷离之间的做梦,还是真实发生的事情,而天边那道似要与日月比拟的光柱,吸引着所有生灵的目光。
“翠子大人.......”
远方,早已杀得神志模糊的忍者,缓缓散去环绕着自己的躯体旋转的枫叶旋风,连绵不绝的杀戮甚至让忍者产生了刀会忍受不住断裂的错觉,但这一切终于都将结束了,松开了手中缓缓化为尘埃的妖怪尸体,忍者的刀终于垂了下来,即使是身边浓郁的血雾也遮挡不了那刺眼得仿佛第二个太阳的光柱,一时间所有的生灵都默契地停下了动作,凝望着这如同神迹一般的伟业。
断裂的木弓早已丢弃,符咒更是早就消耗一空,七日七夜的战斗,即使是翠子也无法支撑,因为人类的躯体终归存在着极限。宛若了却了什么心愿一般的翠子,带着从容不迫的笑意,整个人虚浮在高空,近乎于遮天蔽日的聚合体齐平,丝毫不在意四周狂躁而连绵的攻击,舒展着四肢,尽情地宣泄着最后的力量。
逢魔之时尚未来临,而混沌的聚合体,也等不到来临的那一刻了。从未有过的爆发瞬间融化了近乎一半的躯体,整个肉团被净化之力灼烧得冒着消融的白雾,发出了更为凄惨的叫喊声,一时间连攻击都停滞了,疯狂扭动躲避着净化之力的照射,但庞大的身躯却怎么也躲不过。
这种短暂的爆发很快就消散了,但也彻底驱散了四周所有的瘴气,甚至连头顶都露出了久违的夜空,纯净的圆月给这片混乱而黑暗的战场洒下了银色的光芒,带了一瞬的宁静与和谐。
“吼——”急速蠕动恢复着肉体的聚合体再次向着巫女发起了攻击,被自然地月光照耀的它显得格外恼火难受,混沌的思维中只有这破坏罪魁祸首的想法。
“灵魂啊,回归平静吧——”
清晰的声音传入了没一个生灵的心中,宛如受到了不可抵抗地召唤,怪异地虚脱感骤然袭来。
忍者一口嚼碎了藏着的噬神,全力运转起灵力,艰难地抵抗着这股强大的吸扯之力,平静地望着那些原本疯狂向前的妖怪,全都散发着仿佛见到洪水猛兽般的恐惧情绪,向着远离巫女的方向逃跑。
但这种做法似乎并没有太大的作用,伴随着肉眼可见的透明灵魂被扯出了肉体,整个失去了生机的驱壳便轰然倒地化为细小的碎末,而灵魂则挣扎扭动着,却怎么也逃不开巨大的吸力,倒着飞到了空中,涌入巫女散发着灵魂微光的身躯。
离得远的妖魔尚且如此,更何况近在咫尺的聚合物,受到灵魂离体力量最大的它终于在死亡的威胁下恢复了理智,在意识到对方要与自己同归于尽,当即发出了求饶的喊声。
“巫女!快停手——”
“我答应你,答应你,再也不会袭击人类了——”
“求求你放过我,我们立刻就离开,再也不出现在您的面前了——”
“您也不愿意与我们这些丑陋的怪物灵魂融合在一起是吧——”
“所以快停下——”
但是翠子没有理会,紧皱着眉忍受着灵魂中越来越多的妖怪,加快了融合的速度与力量,精神与肉体都处于崩溃边缘的她已经没有办法拖延下去了。
“啊——可恶的巫女,既然连这样的要求都不答应。”
“那就等着吧!”
“永远地和我们一起厮杀,活在永痕的苦难与折磨之中。”
“看看究竟是你那可笑的灵魂把我们净化。”
“还是我们先一步把你吞噬——”
瞬间,无数的亮光如飞蛾一般涌出扑向翠子,漫天的灵魂之光如雪一般,聚合体的身躯在崩塌消散,所有狰狞的怪物灵魂都嘶吼着怨恨着冲进翠子的灵魂,继续这场没有尽头的厮杀。
翠子的神情变得越来越痛苦,早已苍白得没有了人色的面容愈加憔悴,战斗之下的巫女服也满是破碎的裂痕,秀发也变得凌乱而焦枯,整个人在迅速地衰老虚弱。
伴随着最后一抹灵魂之光的消散,忍者顾不得回复被彻底抽干的灵力,噬神的持续时间也早已过去,一边凝视着对方从空中自由坠落的身影,一边奔跑跳跃着,在最后的一刻翻滚接住了对方轻得如同羽毛般的身体。
如果不是亲眼见证,恐怕忍者都不会相信,自己怀中犹如风中残烛的老媪是正值妙龄一举一动都如画般优美的少女翠子。
“果......然......你来了吗.......”虚弱近乎呢喃一般的呼气,只余下一层紧紧地贴着骨骼苍老腐朽的皱皮,浑浊的双眼没有了聚焦,呆滞地望着忍者面容的位置,却扯出了并不好看的释怀笑容。
再也没有说出哪怕一个字音,怀中的实感顿时消散,纯白色的灵光如翻飞的蝴蝶一般升起,点点微光自荒芜的土地上缓缓升起,一片片如花瓣一般摇曳着的斑点在空中闪烁。
忍者望着手掌心这颗散发着淡淡光芒的粉色圆珠,再抬头望去,那一幕如萤火虫飞舞般的景象也彻底消散,空荡荡的废土只剩下自己孤零零地蹲着。
名为翠子的巫女,抽出了怪物们的灵魂与自己融为一体,封印在魂的结晶之中,继续进行着这场不会完结的战争。
无名的忍者,见证了这场七日终章,将履行自己的承诺,守护这蕴含了强大力量的魂之珠——四魂之玉。
拖着疲惫的身体,孤身一人回到了神社的忍者,望着台阶尽头噙满了泪珠倔强地站立的童女,任由对方扑到自己怀中放声哭泣着,扭头看着天边缓缓升起地朝阳,炫丽的暖阳之下,樱花盛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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