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是问题来了。”
周斯年翻开了几页，指着古书上的图。这是那张描写第一次仪式的图，只见有一个人趴在地上，被乌龟压在身下。乌龟的身上还顶着一块大石头，像是在镇压着什么。
“我们怎么能保证附身在老龟体内的仇会进入新龟的体内呢？”
“那就把神龟放在仇的旁边？”
“你觉得仇在原来的寄主死掉之后，就会附身到最近的生物身上？”
“难道不是么？”
“那为什么不是附身到苔藓上？”
“苔藓？”
周唐诧异地看了看周斯年，她顺着周斯年的手指看着古书上的图，果真在人所趴的那块大石头上面看到了苔藓。被压住的人手边就有不少青绿色的苔藓。
“我觉得，苔藓和乌龟离着这个人一样近。”
“那不行吧……”周唐有些哭笑不得，“苔藓是植物啊！”
“植物不能算是生物么？”
“应该不算吧……”
“那为什么不是附身在人身体之中的寄生虫上呢？”周斯年严肃地摇了摇头，“人是不可能独立活着的。他在生存的同时，构成了一个微生态系统。人的体内有许许多多的小生命，这些小生命比那只乌龟离这个人更近。”
“年哥，你越说越奇怪了。仇怎么能依附在寄生虫里呢？寄生虫多小啊！”
“那为什么仇能够附身在乌龟体内？”周斯年摇了摇头，“按理来说，乌龟的脑容量是不可能支撑起仇这样复杂的思考的。我们只能假设，仇可以跨越物种附身。既然如此，为什么不能附身在寄生虫上面？”
“那是……”周唐被周斯年的一通狡辩弄得哑口无言，她最后想了想说道，“因为乌龟至少还能思考，但是寄生虫连思考都做不到吧。”
“的确，我也认为能不能思考是关键的一环。”周斯年点了点头，“当然，这里先要定义什么叫思考。不过这太麻烦了，我们姑且认为乌龟可以思考，但是寄生虫不能。但是我觉得，这个思考其实应该是一种特化的想法。”
“特化的想法？”
“我有一个猜测，这个猜测还是要从“仇”的名字说起。”周斯年说道，“我们上次的讨论之中，大家都说了很多‘仇’这个名字的来源。但我认为这些说法都不对。怪物的名字应该准确反映怪物的特性，我认为仇实际上是一种代表‘复仇’的怪物。它实际上是复仇心的体现。”
周唐没有出声，她默默地思考着周斯年的话。
“我一直在想，仇附身到另外一个人身上，到底需要什么条件。”周斯年解释道，“我联系了仇的名字，一下子就觉得豁然开朗。仇的附身不是任意的，首先，他原来附身的身体不死掉，它就不能附身下一个身体。而且它附身的下一具身体，就是杀死它原来身体的人。”
“怎么会！”周唐吃惊地长大了嘴巴。
“我觉得这个推断可以解释很多问题。”周斯年说道，“如果这个假说成立，仇就不能自杀了。仇甘愿被困在乌龟的身体之中，也不选择自杀逃离，是因为它做不到。如果它自己杀死自己，那么它就没有任何东西可以附身了。这样，仇就会迎来真正的死亡。周家人世世代代将仇囚禁起来，可能也是想要逼迫着仇在寂寞和空虚之中自尽。当然，周家人最后失败了。”
“另一方面，我在听安叶彤证言的时候，注意到了她的说辞。”周斯年继续说道，“你还记得她在遇到卫永宁的时候，卫永宁的表现么？”
“好像是卫永宁骂她，说她见死不救。还说了安叶彤过去的污点……”周唐想了想说道。
“你不觉得不合理么？如果我快死了，想让你救我，我应该低声下气地恳求你吧。”周斯年耸了耸肩说道，“在游戏里，开始不可一世的大BOSS，在被击败濒死的时候，都会向主角求饶。救救我啊，我其实是个好人，我也有苦衷的……之类的话，都像是不要钱的自来水一样脱口而出……但是卫永宁却选择破口大骂，甚至揭别人的短板。”
“的确有点不合理。”周唐想了想说道，“我要是安姐姐，我说不定一生气就走了。”
“但实际上安叶彤可能做得更加极端。”周斯年说道，“她可能心中出现了怨念，想要杀死卫永宁。当时卫永宁那么虚弱，只要碰他一个手指就死了。而安叶彤的秘密还被掌握在这个人手里，安叶彤不由自主地就会起杀心……这样，就落入了仇的圈套。仇就会故意在挑衅安叶彤。”
“你是说……卫永宁是被安小姐杀掉了么？”周唐突然反应了过来，“然后，安小姐就被仇所附身了。”
“不能说是杀掉。”周斯年仔细地解释道，“只能说卫永宁的死和安叶彤有关系，因为她的确第一时间没有帮卫永宁报警。同时，安叶彤也的确对卫永宁起了杀意。这样一来就足够了。之前你也承认，仇的附身和思考有关系。我觉得仇所追逐的是一种特殊的思考——也就是杀念。对仇起杀念导致仇死亡的生物，就会作为仇的下一个附身对象。寄生在人身体之中的寄生虫，没有杀念这种概念，所以不会被仇附身。”
“那乌龟就会对人起杀念么？”周唐反问道，“为什么周家人的仪式能够成功呢？”
“一般来讲，不会。相对于乌龟，人的太大了，乌龟不敢对人动杀念。但是在特定情况下就不一样了。”周斯年指着古书上的图说道，“你看，这只乌龟，它实际上是被一块巨石压在了一个人的身上。如果你是这只乌龟，你会怎么想？”
“我会……”周唐想了想说道，“我想要爬出来？”
“没错。虽然乌龟的壳很坚硬，但是它被巨石压住，就没法觅食河水，所以他就想要出来。但是乌龟又不是那么容易就能撬动巨石，它唯一能做的就是踩下面的人。因为石头是硬的，而人是软的。但是人要呼吸，自然会对乌龟产生抗拒的作用。如此一来，乌龟就会憎恶下面的人。想要让这个人死掉，想要从巨石之中脱困。最后，它爬了出来，而它身下的人也就窒息而死……”
“这也太……”
“这些复杂的布置，都是为了让一只人畜无害的乌龟杀人。”周斯年抚摸着古书的书页说道，“如此一来，仇就会进入乌龟的身体之中。什么神龟的龟壳可以吸收冤魂，这些都是无稽之谈。恐怕是后人神化了当年的仪式。要是龟壳有这种功效，为什么还要费尽周折举行这样怪异的仪式？”
周家连绵几百年的仪式，真相竟然是这样，周唐和周斯年心中一时之间都有些唏嘘。想出这种方法的人，可以算得上是天才。而被囚禁几百年的仇，也显得无比坚韧。
“那爷爷知道这件事情吗？”周唐突然脸色一白，“爷爷，爷爷没有把这本书带走，它可能不知道这个仪式需要这样才能生效！”
“……”
周斯年沉默了一阵。他看向了窗外，外面大雨倾盆而下。周斯年掏出手机，开始打周越的电话。但是他没能打通，随后他有换了周玉成的电话，但是依旧没能联系上。周唐急得都要哭了。
“他们一定已经开始举行仪式了吧，现在都已经是下午了。”周唐说道，“不会出了什么事吧。”
“我不知道。”周斯年想了想说道，“就算爷爷不懂原理，只要他完全还原仪式，说不定能行。就是怕他们心急……”
“心急？”
“被乌龟压住的人不可能一下子死去。”周斯年解释道，“但是爷爷不知道这一点。他们看到仪式举行了，但是仇依旧在安叶彤的身体里，就会觉得奇怪。这时候仇一定会对着周围人挑衅，要是有人一冲动，做出了攻击仇的行为……”
“那仇就会脱身而出！”
周唐看向了远处在风雨之中朦胧的夏绍山。在这不大不小的山岳之中，只有十几个人在山上。这种天气，根本不会有人出门。而这十几个人就相当于是被关在了一间密室之中。一个鬼怪，一群对鬼怪一无所知的人，这一定会酝酿出可怕的惨剧。周唐突然回想起今天早上，她隔着雨珠，远远地看到的安叶彤的笑容。那是仇的笑，它已经预见到了接下来的惨剧。而对于仇来说，人类的惨剧就是它的盛宴，所以它高兴地笑了。
在仇被关押的这些年之中，它对于人类的憎恶已经凝结到了它的骨髓之中。
“年哥！”
周斯年看了看周唐，默默地点了点头。
“我们现在就去夏绍山。”
周斯年一边说，一边笑了。他的感觉和周唐迥然不同，他感觉到无比兴奋。仇是一个比预想之中更加可怕，更加残忍，更加狡猾的敌人。但是它并不是未知，周斯年已经摸清楚了对方的能力。他对自己有信心，只要了解了游戏的规则，那么他就一定可以破解这个游戏。这是周斯年作为玩家的自信。
他笑得很开心，因为他找到了一个能让他身心愉悦的游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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