提欧捅了捅身旁还在愣神的洛琪娅：
“发什么呆啊，快向人道谢。”
她才像刚反应过来似的，笨拙地鞠躬道谢。格雷大度地挥了挥手。
“其实，我才应该向你们道歉，没有约束好自己的部下。我希望你们不要因为这些事而对王国产生不好的印象......”
“你这话说得太重了，我相信那只是个别士兵的个人行为，与伯伦特的驻军纪律准则无关，更不会影响到领兵的声誉。”
提欧迅速作出回应，原本脸色有些难为情的格雷咧开了笑容。
“你们要是能这么想那真的太好了！请问到伯伦特来有何贵干，我能帮上些什么吗？”
“我们是来参加骑士选拔的，能劳烦告知具体的地点吗？如果还能推荐个实惠的旅馆就再好不过了。”
“原来如此！”
他恍然大悟，上下打量着提欧，赞许地点了点头。
虽然打扮看着像个村民，不过有胆有识，说话处事都很得大体，他未来必将成为王国麾下一名出色的骑士。
格雷带领两人进入下层的居民区。几名儿童在石子铺在草地上所称的道路上追逐打闹；干瘦小伙在房屋后的柴堆旁高举起伐木斧；戴着头巾的老妇坐在门廊前的木椅上晒着太阳；偶尔有几名身负武器的男人三两聚在一起商量着什么。
“看，就是那栋建筑。”
格雷热情地拉着提欧，仰头指着远处一座陈旧城堡的塔尖给他看。
“那里就是接受报名的地方，通过资格考查后会统一安排住宿的旅馆。不用担心环境条件，至少伙食比我们军营要好太多了。我这几天都得一直小心有没有士兵混进参加选拔的队伍去哩。”
“考查？要想成为骑士的话需要什么资格呢？能不能告诉我们，好事先准备一下。”
“具体我不太清楚，不过无非是一些身手方面的测试，我相信你一定没问题的。”
格雷戴着皮革手套的厚掌重重地拍在提欧肩上。提欧觉得自己双腿打颤，在草地中下陷了几公分。
“我？等等......”
格雷俯身揽住提欧的肩膀，撇下洛琪娅，拖着他走开几步。
“从你的眼神中我就看出你不是普通人，将来一定会干一番大事业。不过有些事我现在应该提醒一下你......”
格雷向提欧眨眨眼，以长辈传授经验时耐心温和的口吻小声对提欧说道：
“骑士的生活虽然不算艰苦，但也绝非清闲，一定要能够自立，不能总依靠仆从照顾起居。特别是在被王国派往前线作战时，带着一个女孩会很麻烦......”
“啊？你说她？其实......”
“那女孩长得还不错，是你的姐姐？还是女仆？该不会是你的情人吧？哈哈......关于骑士的浪漫故事也不少，但从现实出发我还是建议还是一个人旅行为好。让她在家等你建立一番丰功伟业后再回去迎娶她吧。”
“不是这样的！”
提欧好不容易才从粗壮的臂弯中挣脱出来，跑回洛琪娅身边将她拉到格雷面前，正色道：
“真正想当骑士的是她！我只不过是她一个顺路同行的伙伴而已。”
洛琪娅自格雷出现后始终有些胆怯的样子，跟在两人身后走着一言不发，此时她勇敢地抬头站在格雷面前，似乎做好了随时应对任何挑战的准备。
格雷则目瞪口呆，来回看着提欧和洛琪娅的脸，像是在判断两人是否在开玩笑。
“你刚才说......是这个女孩？”
“没......没错！我才是来参加选拔的那个人。你有......有什么意见吗？”
格雷一下泄了气，苦笑着摇摇头。
“虽然我不像那些人一样看不起......啊，觉得女性不适合当骑士。但这可不是闹着玩的，你真觉得自己能够忍受常年的磨练吗？现在后悔回家还来得及。”
“我不会后悔的！我一定会成为一名伟大的骑士！”
“唉，那你们就去开创自己的路吧。我还有职务在身，就不陪你们去报名了......”
格雷仍是一副“你们在逗我”的表情，耸了耸肩朝城墙方向离开了。
“看来无论是谁都看不出你有一点点的机会成功啊——”
提欧大声发出嘲讽。他本以为洛琪娅会像之前一样挥掌拍他头，连回避动作都做好了。谁知他跳开一步后，发现洛琪娅站在原地没动，低着头有些沮丧。
“喂，该不会连你自己也开始这么觉得了吧。”
“我才不可能那么想呢！我已经做好了到哪都会被人被人歧视的心理准备了！”
“可你的表情给人感觉和说的话完全不符啊。做人还是表里如一比较好。”
“好吧......就算我没有预料到打击来得这么快。还是你说得对，就算将失望表现出来也没什么大不了的。我要做真实的自己！不去在乎别人的眼光！”
“咦？我不是这个意思......”
“别担心，我才不会因这点小事退缩。走！现在就去那个什么城堡报名。”
她是不是哪里会错意了？我只是想嘲笑她而已......提欧皱着眉，紧随大步朝伯伦特市中心奔去的洛琪娅身后。
为了这一天的到来，洛琪娅已做了几年的准备。她对自己的身手很有自信，骑士选拔中可能出现的测验项目已在脑海中演练了无数次。
无论是什么挑战都好，放马过来吧！
她似飞箭般穿越街道，在心中呐喊着，后面跟着气喘吁吁的提欧。
然而挡在她面前的是一个她完全没考虑到的难关，令她不得不被阻挡在古朴的城堡脚下的铁闸门外。
“什么？骑士的装束？”
“就是这个意思。如果骑士的外表太过寒酸，对王国的声誉也不太好是吧。”
门口的官吏拖腔拉调地解释道，用下巴指了指洛琪娅。她脸上有些发烫，不用低头看都明白自己身上穿的正是用动物皮毛拼缝而成的猎装，与一旁顺序进入铁门的人们身着的手工编织的服装，形成了多鲜明的对比。
她身边正坐在地上累得说不出话的提欧，穿的则是洛琪娅的旧衣服，因数年来的雨水冲刷，出现大块大块的掉色和暗斑。洛琪娅至今仍奇怪当初提欧是怎么愿意答应套上这件连她自己都嫌难看的“东西”，大概是贵族的审美和普通人不太一样吧。
总而言之，长长的队伍中，只有他们两个被拦了下来。
“可我们还没成为骑士啊，现在不是进城堡报名而已吗？”
“报名时也有这样的要求，难道立志要成为骑士的人，连这点觉悟都没有吗？还是说连这点费用都没有呢？”
官吏哂笑道。洛琪娅咬着嘴唇。
“明白了，我们现在就去置办。”
提欧突然发话，站起身拉着洛琪娅就走。官吏鼻子里哼了一声。
“诶？这么急着走干嘛？我还没问需要怎么样的装束呢......你这是要带我去哪里？”
提欧拉着洛琪娅走过一栋栋高大华丽的房屋，直直离开伯伦特内层建筑群。
“我说你啊，都从墨菲老头那里听了些什么啊。”
“英雄们的故事啊。”
“还有呢？”
“还有就是学习剑术......”
“我不是指那个，我想问你有没有从墨菲那学习一些人情世故？”
“没有......那个不太需要吧，我和村里人的关系都很好的！”
真是败给你了。两人已来到了嘈杂的商业区。商贩们的叫卖声不绝于耳。空气中漂浮着一种奇怪的烟味，像是马车行驶过扬起的灰尘与地上的果实残渣散发气味的混合。提欧靠在一条小巷口的砖墙上，单手捂着脸。
为乡下无知少女编织了一个不切实际的梦想后就撒手不管了，连如何在世间生存的方法都不告知，真有你的，墨菲老头。回到魔界后我要加一条罪行来惩治这种现象，名字就叫“诱骗年幼魔族”好了。
“说话啊，我们该去哪里弄怎样的衣服啊？”
提欧移开手，注意到洛琪娅心急地看着他。
“那些能够进城堡的人，你有发现他们的共同点吗？”
“你这么说的话......好像穿得都很整洁，而且都是日常便服......”
“那就对了，伯伦特是威利格兰南部三个选拔点之一，也就是说方圆几百里想成为骑士的人都会来这里没错吧。”
“嗯。可这又说明什么呢？”
“......那么多旅行者，不可能都穿着便服跨越长途旅程吧，也不可能都在进城后换成同一款式的服装吧。”
“你的意思是......”
“进城堡的要求，不是需要穿着那家伙所说的‘得体装束’，而是‘在伯伦特购买的装束’。一个靠贸易发展的城市，怎么可能不在这个时期趁机大赚一笔呢？服装商人们早就和负责骑士选拔的官吏们勾结好了。”
洛琪娅如梦惊醒，喃喃道：
“原来要成为骑士还需要了解这么多门道，我算是有点明白为什么奥古斯丁自封骑士了......”
也只有你这种沉迷在吟游诗人所讲的传说中的人才会不了解吧......提欧回想起小时跟随四大家臣学习的经历。
其中威森加尔传授的帝王学，其中包含的处世之道让提欧来到人间后觉得受益匪浅。
赫柏训练他使用魔法；克洛珂培养他军事才能；达芙妮则是教导他经济知识。一切都是为了能让他成长为一个合格的魔王。如果他们知道原本用于治理魔界的教义被迪奥萨贝鲁十八世拿来指引一个涉世未深的人类，大概会气晕过去吧。
可恶，要是当时没偷懒，好好跟着艾露诺薇安学剑术就好了......提欧闷闷地想，指了指街对面一间服饰店。
“既然你明白了，那就快去买衣服吧。不知道报名有没有名额限制，还是尽早完事比较好。”
洛琪娅看提欧的眼神充满感激之情。
虽然外表有些懒散，但关键时刻还是很靠得住的。看来我找他当随从还真是一个明智的决定。
她不知道，提欧特意选择这一家店铺另有原因。虽然很微弱，但他的确能感觉到里面有魔法的存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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