阴暗潮湿的地下空间中瞬间寂静,落针可闻,只余嗒嗒水滴声轻轻回荡。
他竟然知道!?竟然知道我在城内埋了炼金炸弹,准备以之进行威胁?是完全看穿了我的想法,早有准备,还是……
瞬息之间,安德森心思百转,脸上的表情只是微微凝滞的刹那,便又转为疑惑道:“克兰德大人何出此言?炼金炸弹?这是什么意思?”
“都到这个地步了,你又何必再装傻?”克兰德淡淡道:“你我心知肚明,我说的事究竟是什么。想要用城中平民的性命来威胁老夫,你倒是打得好算盘。可惜啊,未能得逞。”
安德森脸上笑容一敛,终于变相承认道:“看起来,克兰德大人您是早有准备呢。”
“哼,没有万全的准备,又岂敢坦然赴约?要是你以全城人的性命要胁,要老夫拔剑自吻,老夫到底是自杀呢?还是不自杀呢?”
“早有准备吗……”安德森喃喃轻语,垂首沉思,不过片刻,忽而一笑,“哈,差点被唬住了。克兰德大人,没想到正直如您,竟也有使用欺诈手段的时候。不过论骗论欺,终究还是我们这些卑贱的盗贼比较擅长啊。”
糟糕,被发现了?不,还不到放弃的时候……
克兰德心中一紧,表面上却不动声色,只是讥讽微笑,“的确呢,到了现在,你还在自欺欺人。”
“自欺欺人?克兰德大人,在下倒是想问您,仅仅一个晚上加一个早晨,你究竟能做出何种准备呢?”
“你可以试试。”
“哦?试试?”安德森直直盯着克兰德的脸,嘴角微扬,“克兰德大人,您真的确定要我试试?要知道,这样的试验可是会出人命的啊。”
克兰德毫不相让,直视回敬,笑道:“正是因为老夫知道绝对不会闹出人命,所以才让你试试啊。来吧,别客气,验证一下我们之中究竟是谁在自欺欺人。”
镇定,自信,完全没有动摇的迹像,是真的有十全把握,还是演技高超?
安德森眼睛微眯,思索一下,终于将一只晶莹剔透的漂亮玻璃罐取了出来。罐子里装满一颗颗龙眼大小的水晶珠子,珠子中镶嵌着一枚枚代表顺序的数字,看上去就像小孩子们用来玩耍的弹珠。
“好吧,既然克兰德大人都这样说,那在下就恭敬不如从命了。”他一边盯着克兰德,一边旋开盖子,将一颗内中镶嵌着“一”的小珠子取了出来,“克兰德大人,我手中这些可爱的小家伙就是联系着炼金炸弹的引爆器,每一颗水晶珠对应着一枚炼金炸弹,而只要将一枚珠子取出摔碎,就像这样……”
说着,安德森屈指一弹,那枚一号水晶珠划出一道弧线坠地,啪的一声,像颗弱不经风的肥皂泡般瞬间破灭。
“团长!就在刚才,女神教堂这边发生大爆炸,整个教堂垮塌,初步预计将有数十人死亡,数百人重伤,其他不计。幸好我们已经按照你的吩咐事先布置好结界,阻止了后续崩塌,否则正有近万人在教堂内祈祷,后果不堪设想。”
另一边,消息立刻传来,克兰德心中一沉,为牵连无辜而愧疚,但是表面上依旧是一点不漏,反而微笑道:“如何,还要再试试吗?”
“那是当然,或许第一个只是巧合也说不定呢。”
安德森又取出一颗水晶珠子,轻轻一抛,在地面上摔碎。
不过片刻,消息再一次传来:“团长,市场这边发生爆炸!伤亡……”
第一个是女神教堂,第二个是市场……克兰德压抑着心中的情感,想起之前东方未明给自己的那张地图,地图上用数字标注了几个地点,第一个正是女神教堂,第二是市场,与安德林选择的引爆顺序一模一样了。
果然,那些数字标注的正是安德森会选择的引爆顺序。不过虽然早有所料,但真正看见时还是不得不感叹,竟能通过一系列地理条件与人物性格将人心洞彻到如此地步,那个小家伙还真是……
惊叹之色在脸上一闪即逝,他看着安德森取出第三枚水晶珠,立刻开口道:“还要再试么?”
安德森动作一顿,笑着看来,“怎么?克兰德大人终于忍不住了?”
“没错,的确是忍不住了。老夫虽有耐性,却也没时间在这里等你一一试验,如果你的后手只有这些的话,那我们的谈话差不多也要到此为止了。”
“唔,的确是这样呢。克兰德大人日理万机,可不想在下这么闲,还有时间玩弹珠。那就这样吧,就让在下再试最后一次如何?”
冰冷的眼眸如毒蛇般注视着克兰德,残酷的神色渐渐从脸上的笑容中渗出,安德森站起身,右手插入玻璃罐中,直接抓起整整一把水晶珠子,用力一抛,扔上天空。
克兰德瞳孔一缩,心脏仿佛被一只手紧紧捏住,呼吸瞬间停滞。
三、四、五、六、八、九、十、十三、十八……一共九枚引爆器,而我们这边只预先在十个地方设下结界,如果让它们全部破碎,一定会有两处引爆点死伤惨重,而且这还得是在未明将其他地点完全猜中的情况下。怎么办!我该怎么办?如果出手,必然前功尽弃,暴露之前的伪装,这一次的行动失败也就不可避免,而如果不出手,一定会死很多人!
刹那之间,以传奇强者的反应速度将空中的每一枚水晶珠的序号辨认清楚,他心中挣扎犹豫了一瞬,却又立刻坚定起来。
不,决不能让局面发展到那个地步!如果在这里退让,整个斯塔德城的人都将成为安德森的人质,整个局面也将完全陷入被动。与可能造成的恶果想比,这种程度的牺牲是值得的!没错,是值得的!不幸的人们啊,要诅咒的话就诅咒我吧,要怨恨的话就怨恨我吧!我同样怨恨自己的无能,但这个时候,身为剑兰军团的团长,我决不能在此退缩!
克兰德终究还是那个杀伐果决,为了正确的选择敢于背负罪孽的军团长。纵是身陷两难,取舍却只需一念。而这时,那些珠子才刚刚抛升到顶点,即将下落。
砰!
老旧的地砖在脚下崩碎,炸裂。他动了,他化成了一阵风,一阵疾风,刹那间便已出现在安德森身前。但是他并没有选择去接住那些正在坠落的引爆器,而是直接拔出长剑,斩向面前的罪魁祸首。
剑锋过处,空气裂分,一道惊艳的银弧陡然在眼前炸开,仿佛一弯残月照入安德森眼眸深处。
直接攻击我,而不去管那些珠子吗?难道我的打算真的在一开始就被他洞彻了?
安德森心中终于真正开始动摇起来。而此时,剑锋已至颈前,寒气先一步袭来,克兰德的动作太快,他根本来不及躲闪。
眼看着这位大盗被要授首剑下,突然,一道灰蒙蒙的魔法障壁自虚空中浮现,挡在剑锋之前。下一刻,障壁破碎,一只白骨手臂从后方探出,拉着安德森后颈衣领一路急退。
轰!!
气波炸开,狂风乱流四下扩散。
机会!
克兰德心中一动,稍微分出一丝心神,就在冲击波扫过上方那些水晶珠子时,暗暗操纵两缕微风将序号为十三与十八的两颗卷走,剩下的则任其被吹飞,摔碎,否则就太过显眼了。
未明,希望你的推测是完全正确的。
他心中暗暗祈祷,随后心神再凝,身随剑走,剑斩敌首。
克兰德的速度太快,解除隐匿状态的安德鲁拉着安德森刚刚退出几步就被追上,顿时,激烈的战斗在方寸之间爆发。
嗤嗤嗤嗤……
万道剑芒似慧星穿梭,空气被切割洞穿得支离破碎,千疮百孔。一刹那,那条雪亮的剑锋化成了风,化成了光,化成了一团银色的洪流浩然喷涌,将安德森两人的身影完全淹没。
这一刻,克兰德将自身的速度优势发挥到了极限。按理来说,一般的偏法系职业者,就算是传奇位阶,在这样疾若流光,密如骤雨般的攻势中也是难以支撑,如果不及时应变,恐怕过不了多久就要被切成碎片,更遑论安德鲁这样有伤在身,状态不佳的对手了。但是……一息过去了,两息过去了,三息过去了……好一会儿,剑光包围中,叮铛撞击之声依旧不绝于耳,持续不断。
安德鲁竟是一手提着安德森,一手将骨玉权杖挥舞的虎虎生风,滴水不漏,将每一道袭来的剑光都轻松挡下,分毫不差。
克兰德越攻越是心惊,越攻越是讶异,片刻后,终于将攻势一收,提剑后退,一脸凝重的盯着安德鲁道:“一般的巫妖绝不可能做到如此程度,你究竟是谁?”
“安德鲁,这就是我的名字。”巫妖将安德森放开,悠悠道:“或者,你也可以称呼我为……哈迪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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