妮莉斯重握主导权，双手按在柔软的海草上支起身体。晶莹的露珠顺着海蓝渐绿的秀发流回岩坑，滴出清脆的水花。
上半身探出水面，妮莉斯飞快地环视周围。她打算迅速获取信息，规划逃亡路线。
然而看了一圈，她又摆回视线，愣愣再扫视一遍。接着还嫌不够，眯起眼睛一处一处打量起来，好像眼前的景象和她开了个天大的玩笑。
所处的水池周围布满了毛绒绒的苔藓。色泽青翠，气味清新，触感柔软，让人不忍心践踏。虎耳草点缀在湿润苔藓间，抽出细长的花茎。顶端一点金黄花蕊，粉中衬白的花瓣三短两长，纤细的花丝穿插其中、放射而开。
生机勃勃的藓草细看俨然茂盛的丛林，簇拥着温暖的浴池。丛林专为通行，留有缺口。
顺着开口望去，十几摆外就是通往大海的水潭。水潭附近的崖壁上，不知何时长处了一丛丛深绿的叶子，冰清玉洁的水仙亭亭玉立。金盏银台倒映水中，灵气飘盈。
角落里还竖着几朵向日葵模样的植物，不过它们花瓣紧闭，底部盘根错节，触须翻来覆去，无处寻踪。
妮莉斯并不认识这些植物，只是觉得绿意盎然，颇为新奇。她仿佛穿越时空，来到了崭新的世界。
墙壁上青褐相融的藤蔓错落有致，赋予死板的岩石生气。细嫩的叶子无风自动，摆出细碎的婆娑。
高耸的窟顶墨绿交织，无数晶莹的水柱倒悬而下。其间闪烁着幽深的蔚蓝，好似海洋深渊飘扬的萤火。深邃的幽光包裹在晶莹之间，星罗棋布，渐缓起伏。这场景令妮莉斯想起画卷上女神迷人的眼睛。
妮莉斯盯着洞穴的轮廓看了片刻，才意识到这是她在陌生之海上唯一熟悉的石窟：
正是她安置小天鹅的场所，也是她和怪物战斗最终被俘获的地方。
那个死气沉沉的石窟，为什么会变成现在这个样子？
“温蒂妮小姐，您不会介意我，稍稍改造下这个乏味的环境吧？”
伊其然征求性的提问带着不浅的自豪。她循声望去，一团红艳的篝火闯进视野。
薪材被安放在岩石浅浅的凹陷中，火焰踩在柴堆上尽情舒展身姿，摇曳的辉光洒遍洞窟。与先前的记忆比较，篝火附近添了不少新东西。
首先就是几根硬木搭出的简易支架，主体两竖一横简洁明了。横亘的木条上挂着个棕色的圆盆，内容颇深。小盆悬在火焰上，不停飘出白色的烟雾。
支架旁边，摆放着一尊开有圆孔的长方形石墩。石墩四脚立地，内部中空，静静地待在一边。
“那是陶器。陶土用火焰烧制而成的器皿，用来烹调食品。
另外一个是灶台，用来盛放这些器皿。和海洋里的烹饪方式不同吧？”
伊其然的目光并不在妮莉斯身上，却知道她在看着什么，甚至心中疑惑何在。
“话说为了这陶土，我可是走遍了石窟和沼泽，才好不容易调和出来的呢。”
妮莉斯不清楚那些东西是干什么用的，但她至少认识火焰。
在海底，只有极其富裕的家庭才会购置这种鲜艳的装饰品，摆设在家中。维持火焰需要不少的材料，而且锋利的边缘会伤害人鱼的身体。不同于寻常兵器，被火焰割到的地方会疼痛无比，炽热的痛楚能持续好几天。严重的还会让鳞片脱落，血肉溃烂。
因此就算是被族人驯服的火焰，也并非无害。
她在学习的历史书籍上了解到，岸上是很容易升起火焰的。但那种随处可见的烈焰，是邪恶与毁灭的象征，会催发罪孽的欲望。岸上的猿猴就因此堕落，还将其作为武器，最终自相残杀。
只有得到海洋承认，能够被海洋拥抱的火焰，才是纯洁的。
篝火堆围了三根粗壮的木桩。
木桩躺在地上，上下两端都被削平。加工面露出光滑透亮的木质，似乎还包过浆。剩下一处，平摆着三枚藤草编织成的草垫。
火光将橙黄的色彩映在周遭，所有东西看起来都暖洋洋的。
妮莉斯很少见到这样灼热的色调。它让眼睛难以适应，却神奇地勾起内心某种欢愉。
伊其然就坐在木桩上，手持一柄长长的木勺。长勺伸进悬于火焰的棕色陶盆，专心致志搅拌着。他似乎在火边捣鼓着什么，灼热的芳香从那里飘来。
妮莉斯有些奇怪，他那么靠近，为什么没被火焰划伤。
“放宽心，我没有把您运到黑货市场，卖给稀奇古怪的家伙。”
伊其然手中画着圈圈，适时插入回答，打消妮莉斯心中的疑虑。
“毕竟还得照顾情况稳定下来的小天鹅，怎么可能一走了之呢？”
妮莉斯顺着伊其然木勺抬起的方向望去，发现昏迷的小天鹅躺在不远处。她身上衣物穿戴地整整齐齐，先前衣衫褴褛仿佛幻觉。
小天鹅平静得宛如一具冰冷的尸体。
“你对她，干了什么……”
妮莉斯双手撑着浴池边缘，将尾巴一点点拖出水池。小心翼翼的动作，让她觉得身体都不属于自己了。栉比的鳞片摩擦在光滑的边缘上，传来微妙的按摩感。
“服药，引导，修复，保持。”
伊其然搁下木勺，取过一只散着木质清香的小碟，摆在附近的石墩上。
“顺便修改了下有趣的东西。”
“有趣的，东西？”
妮莉斯发现她的语言有些不流畅，但还好不影响搭载巫术的波动交流。她无法完全理解那几个简短的词语，只能听懂“服药”和“修复”的意思。
她不喜欢后边这个词。那听起来昏睡的少女只是个损坏的物件，而不是鲜活的生命。
“嗯哼。您有兴趣猜猜是什么吗？”
伊其然扬起一片翠绿的裙带菜，对着妮莉斯摆了摆。
“……”
妮莉斯保持沉默，低头看了看置身的水坑。比起这家伙的胡言乱语，她更关心自己的处境。
这个独立的坑洞直接开凿在岩石里，距离通往大海的水潭大约有十摆。水池不深，妮莉斯坐起后，水面堪堪没过腹部，洁白细嫩的胸部与肩膀都裸露在海水之外。
坑洞平整光滑的壁垒上有两个小孔，温暖的海流穿梭其间。
这股海流不知从何而来，比起寻常的海水要温暖许多。暖流围绕周身，舒缓着紧绷的心灵。
“嗯……好像有点强人所难……”
伊其然见妮莉斯并不感兴趣的样子，尴尬地自问自答。
“就是附加在心智魔方表面，
类似机器人三大定律的劣化限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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