站定在江一唯身前的绫湘，丢出的第一句话就是：
“我可以和你谈谈吗……换个别的地方谈。”
“呃……”
——我说，绫湘，你就不能看看氛围再说话吗！你上来就是这么一句，要我怎么回答？
江一唯张了张嘴，不知道该如何作答，只好小心翼翼的扭头看了眼身后的莫嘉娜。
让他有些惊讶的是，莫嘉娜竟然还在研究手里的菜单，压根就没有理会他和绫湘。
而莉博菈……
她现在正一脸严肃的单手撑着额头，盯着桌面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但考虑她先前看见绫湘时的反应，江一唯觉得莉博菈应该是想起了某个和她关系很不一般的熟人，而且这个人很可能长得和绫湘有些相似，这让才使得她当时稍许失态了数秒……
这两个人的沉默，完全不在江一唯的意料之中。
不过，他转念一想，也就明白了莫嘉娜的用意——
他皱着眉头考虑了一下，试着选择了一个比较折中的方案：
“嗯，可以是可以，但你看，绫湘，我还没来得及吃早饭，要不我们就在这里边吃边聊怎么样？”
“……”
他的回应，让绫湘相当不高兴的抿了抿嘴。
可江一唯很清楚现在不是关注绫湘的时候，他在心底默默对少女道了一声歉，微微侧着脸用眼角的余光瞥了眼莫嘉娜：
后者依旧盯着菜单，神情没有什么变化；同时，江一唯也注意到，莫嘉娜手里那一页菜单似乎很久没有翻动了——以他先前撇过的那一眼来看，早点一栏肯定不止一页。
不过，莫嘉娜既然没有开口，也就证明她暂且还算满意自己的回答……
对于这一点，江一唯非常清楚。
一旁，神情纠结的绫湘看了看莉博菈和莫嘉娜，这才像是察觉到什么似的，环抱着手臂深深地吸了一口气：
“我也没吃早饭呢，要不然这顿我请客，带你们去个更好的地方，怎么样？”
“呃……”
江一唯再次犹豫了起来，半天拿不定注意——能决定事态发展的那人不说话，他压根就不敢轻易回话，生怕自己一个不小心选错了答案，从而引来什么‘杀身之祸’。
万幸，这份尴尬的僵持并没有持续太久。
“可以啊，没问题。”一直没怎么动过的莫嘉娜放下菜单，面带微笑的看向绫湘，“南宫小姐是本地人，推荐的地方肯定不错吧？”
“算是马尔默港每天早上最红火的地方吧，那里的面不错，现在虽然已经赶不上头汤，但味道也不会差到哪里去。”
“哦，面吗？都有什么面？”
“您去了不就知道了吗，尊敬的莫嘉娜小姐。”
“哼……”莫嘉娜淡淡一笑，对于绫湘刻意放低的姿态颇为满意，“那就请你带路吧，绫湘小姐。”
“没——”
绫湘刚准备答应下来，莉博菈突然举起手来，抢先说道：“咱就不去了，你们三个去吧。”
莫嘉娜微微蹙眉，既没有同意也没有反对，亦不曾对莉博菈询问，只是不着痕迹的点了点下巴——莉博菈原本就是她叫下来过早的，在这种情况下要单独撇开莉博菈，她下意识觉得这样做有些不太妥当。
这种困惑，让她一时间有些拿不定注意。
江一唯当然莫嘉娜在想些什么，他急忙站起身来拉了一把眼看着就要掉回冰点的气氛：
“唉，那就这样吧，正好小嘉你也不用头疼早上该吃什么好了，至于莉博菈嘛，咱们到时候给她带一份就好了，你说是不是啊，小嘉。”
说完，他还不忘对神情严肃的莫嘉娜眨了眨眼睛。
他和绫湘要谈的事情，如果没成，那就当白赚一顿早饭，可如果成了，最终肯定也得经过莫嘉娜的同意才行，正好可以趁这次机会一次办妥；若是莉博菈现在跟着一起去了，他反而还有些纠结该不该把绫湘的事情说出来。
“……那就，这样吧。”了解到江一唯另有事情要说的莫嘉娜仅迟疑了几秒钟的时间，便点头应了下来，“莉博菈你想吃点儿什么，我们待会儿帮你带回来一份。”
“随便吧，什么都行，别太辣就好。”
“嗯，我知道了。”莫嘉娜站起身来，理了理裙子和衣角，低头轻咳一声，“那就请你带路吧，绫湘小姐。”
闻言，绫湘点了点头，转身顺势做了个请的姿势。
江一唯也稍许推开一步，给莫嘉娜让出路来。
待两人走出一些距离，依旧站在原地单手扶着椅背的江一唯才垂下眸子，朝莉博菈那边撇过脑袋，轻声说道：
“格洛丽亚的事情等我回来了再谈，在此之前，你先别赶她走，好吧？”
按照之前的接触经验来看，他原本觉得莉博菈有很大的可能会选择装傻，可让他没想到的是，对方竟然点了点头，明确无误的做出了应答：
“……哦，没问题。”
……
绫湘推荐的地方确实红火，即便时间已接近九点半，这里也依旧人山人海，不少人甚至只能端着碗蹲在店面外用餐。
只可惜，这里接近港口，各种香辛料散发出的气味中夹在着湿咸的海风，让莫嘉娜忍不住低头遮住口鼻，向江一唯身后躲了躲。
“这里除了各种汤面、凉面，也提供油条和面包。”绫湘放缓脚步，伸手指了指正在几口大锅前忙碌的几名师傅，回头看向身后两人，“当然，喝的也有不少，你们可以自己去看看。”
江一唯快步上前朝面摊那边观望了一会儿，略微好奇的咂了咂嘴：
“哦，这儿搞得倒是挺正宗的嘛，怎么我们住的旅店那边的包子，会搞成那副德行？”
“这边的师傅要么是出岛来的，要么就是有一定传承周楚遗民，你们住的那个旅店，厨子都是本地人，做做本地菜还行，想要模仿这种东方式的早点就抓瞎了。”
“好啊……感情他们在菜单上放什么包子、油条的，完全就是弄个噱头吗？”
“那是自然。”
绫湘耸了耸肩，转身走向一位正在收拾桌子的小二：“小黑子，楼上还有位置吗？”
“耶，客官您……哦，这不是绫湘姐嘛！”小二先是一愣，待看清绫湘的容貌之后才笑着一甩手将抹布搭在肩上，“您来的真巧，二楼刚好空出一个位置来，您是要……？”
“我带……朋友，一起来的，要是方便的话你就带我去二楼吧。”
“哎，好嘞、好嘞……”
小二一边点头回应着，一边稍显惊讶的顺着绫湘手指的方向扫了眼江一唯和莫嘉娜；他在马尔默港待了好几年，也认识了绫湘好几年，这还是第一次看见能被她称作‘朋友’的人。
不过，他多年来积攒下的职业素养最终还是压过了那份好奇心。
他对着掌柜的吆喝了一声，恭恭敬敬的将绫湘三人迎上了二楼——
比起一楼的嘈杂和拥挤，一眼看去便知是精心规划的二楼则更加幽静、敞亮一些，回形纹窗棂和深褐色的实木桌椅颇有几分雅致，在此用餐的客人互相交谈时也多是轻声细语。
莫嘉娜对眼前的环境格外满意，不禁眯着眼睛点了点头。
察觉到少女这一动作的江一唯轻笑了一声，没有说话，只是在小二的指引下来到一处单间坐下。
绫湘显然不止一次来过这里，不用小二提醒，她就从桌子下面的暗格取出一本菜谱递给了莫嘉娜：“二位想吃点儿什么，请随意，我按着老样子来就行。”
莫嘉娜微微颔首，毫不客气的接过菜谱翻看了起来，一旁的小二也笑着从随身的布兜里掏出纸笔迅速写了几笔，想来应该是记下了绫湘点的东西。
江一唯也跟着瞥了眼菜谱，发现这本菜谱不仅有文字，还有画功不俗的彩色配图，一些个小吃仅看一眼这些图便让人产生了不小的食欲。
“嘶……”
——这儿的掌故挺精明的啊，这可是一般的大酒楼都少有的配置！
他稍稍惊讶了一会儿，而后趁着莫嘉娜注意力放在菜谱上的机会，抬头冲绫湘眨了眨眼睛。
即刻会意的少女皱眉迟疑了片刻，才小幅度点了点头……
——这是……答应和我们一起走了？哎哟，这可真是有点儿……
江一唯坐直身子脑袋向后仰了仰，挑起眉头一脸不相信的砸吧砸吧嘴——他的这一举动自然换来了对方的一记白眼。
“小二，帮我来一份小碗的刀削面，少放些辣椒。”可江一唯还没来得及继续跟绫湘使眼色，莫嘉娜就已经挑好了自己的那一份早点，“然后是一份蛋花，一碟咸菜和一碟盐花生。”
说完，莫嘉娜扭头看了眼江一唯。
“大碗凉面就行，这方面我没什么讲究。”少年耸了耸肩，拿起菜谱后看也没看上一眼便将其塞回了桌子下面，“不要花生，辣椒和香菜可以多放点。”
“好勒，诸位请稍等，面马上就来。”
飞速横挪的笔杆突然停下，小二收起纸笔笑着回了一句，然后弯腰告退。
待他走下楼梯之后，莫嘉娜缓缓看向绫湘，抬手不紧不慢的敲打起桌面，语调轻微：
“好了，说吧，你们之前到底商量了些什么事？”
“这个……”
绫湘低着头**了一会儿手指，见莫嘉娜并没有退让的意思，她才无奈的给江一唯使了个眼色。
莫嘉娜见此，也跟着将目光挪到了神情微妙的少年身上。
“你真的要听？”
“……你可以不讲。”
莫嘉娜回答的很淡然，可她眼神中的那份尖锐，让江一唯忍不住苦笑了起来：
“那好吧，既然你执意要听，绫湘也同意我说，那我就说……可你得答应我，听完之后就不要在提起这件事情了，如何？”
说完，江一唯稍稍瞥了眼一旁的绫湘。
少女神情严肃，嘴角蠕动了一下，似乎想说些什么，可最终还是没能说出口。
至此，莫嘉娜才垂下眸子，点头应道：
“……那是自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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