半梦半醒间，江一唯隐约看见了些许火光和数道来回交错的黑影。
只是他的视线晃动的厉害，很难看清那几道黑影究竟是谁，回荡着爆鸣声的脑海一时间也也整理不出一个完整的思绪。
他觉得疼、全身都疼，像是被丢进火堆里不停炙烤那样的疼，且来自肩膀的剧烈摇晃让他空空如也的胃中不自觉得泛起一阵恶心，却生不起半点起身呕吐的气力：
——该死……我是谁，我在哪儿，谁打的我……下手这么狠！
稍微运转一下大脑，得到了却是断断续续的画面，火焰、冰霜、两三个正在交手的人影……
尽是些没用的回忆。
随着意识逐渐恢复，疼痛也愈发强烈，直到缓缓恢复功能的耳朵捕捉到了一个让他略有些熟悉的声音，他才勉强好受了一些：
“醒醒啊学长、快醒醒！”
——这是……
江一唯努力的想要抬起眼皮确认身前之人的身份，但他尝试了好几次也没成功，只得试探着开口询问起来：
“是贝……贝拉？是贝……咳咳咳……”
喉管干涩的厉害，他好不容易集中精神从嘴角挤出几个字来，可还没等说完，就被胃里突然涌出的一股酸楚给压了回去。
见江一唯大声咳嗽起来，脸上露出几分喜色的贝拉赶紧把他扶起来，一手抱住他的肩膀、一手轻轻拍打他的后背：
“啊，你终于醒了一唯学长，太好了！”说着说着，贝拉的语气突然变得焦急起来，“你快劝劝莫嘉娜前辈吧，不然她再和那个女人打下去的话，整个旅店都要被她们拆掉了啊！”
“是……是吗……”
——莫嘉娜……和谁打起来了？
耳边一串密集的爆炸声让江一唯忍不住皱了皱眉头。
他现在身体迟钝的厉害，仿佛生了锈的大脑也在咯咔作响——过了好一会儿，他才隐约想起某个女人的脸：
“啊……”
想起来了……
全都想起来了……
江一唯看向已经一侧墙面破开了巨洞的旅馆，情绪低落，一幅幅如今想来惨目忍睹的画面从他的脑海中闪过，让他忍不住哀叹起来——
“那个女人……小嘉……她们突然就打起来了……”他异常缓慢的呼吸着，聚焦在天空上的双眼有些空洞，“小嘉在把那个女人推开之后，直接朝我丢过来了三个二阶破坏魔法过来……然后，我就被打飞了……而且那个女人好像还趁乱踹了我几脚……”
——不过那个时候应该也是她帮我干扰了一下小嘉的魔法吧？不然我应该不止是像这样晕过去了而已……
听到这里，贝拉从不远处依旧在搏斗中的两名少女身上收回视线，略带不忍的看了眼脸色惨白、呼吸微弱到仿佛随时可能断气的江一唯，低声解释道：
“学长，莫嘉娜前辈释放的第一个破坏魔法是三阶的‘烈狱炽炎’，而且你是被另一个女人丢出来……”
“……哦，是、是这样吗？”江一唯放松身子靠在贝拉怀里，瞪大眼睛、不紧不慢的眨了眨，“这么一说……我……好像还挺厉害的？竟然能……不仅抗下了魔法攻击，而且从三层楼上掉下来也没有摔死……”
贝拉的嘴角微微抽动了一下，可他最终还是什么都没说。
但江一唯却像是突然想起了什么似的，视线猛地瞥向贝拉的脸：
“对了，贝拉……你有在附近看见一大一小两个白头发的丫头吗？”
“呃……我好像是有看到她们……”
“哦，那她们现在在哪儿？”
“她们好像是朝女神殿的方向跑过去了……可能是去求援了吧？”
贝拉的回答让江一唯彻底松了口气：
为了避嫌，女神殿一般来说是不会管这种事情的，除非是当地警备队或是市政厅提出协助请求，但露茜去的话，只要表明了莫嘉娜的身份，她们肯定会先一步介入进来——毕竟，在不能开枪示警的情况下，五阶魔法使可不是警备队的人管得了的，可要是等莫嘉娜和那个少女打完，这片区域的建筑只怕都要遭殃。
然而，当江一唯刚准备休息一会儿的时候偶，贝拉就再度抱着他的身子使劲摇晃了起来：
“不好啦学长，莫嘉娜前辈连五阶魔法都用出来了啊！”
“——什么！？”
前一秒还在庆幸自己又一次从莫大的危机中活了下来的江一唯稍许一愣，旋即挺起腰杆从地上坐了起来——可他的动作太过迅速，起身的同时额头也撞到了贝拉的下巴。
两人不约而同的闷哼一声，捂着自己的痛处不住呻吟起来。
但突如其来的火光和爆炸让江一唯被不得不忍着痛抬起了脑袋，看向身边环绕着至少四道火蛇的莫嘉娜——
原本只是一身便装的莫嘉娜早已不再是先前的模样：
金边红底的黑色长袍在寒风的吹拂下像是一面迎风招展的战旗，偶尔会露出内里紧绷的连衣短裙，少女那双纤细精巧的手掌也套上了布满蔚蓝色纹路的白丝手套。
相比连五阶以上魔法使专有的概念武装都用上了的莫嘉娜，站在她对面的那个女人就显得比较随意了——大概是时间仓促，拿着两把直刃刀的她只在外面套了一件下摆及膝的栗色风衣，纤细的小腿以及皮肤下透露出几分微红的裸足沾染了不少污渍，部分雪白色的发丝在火焰的舔舐下变的焦黄、卷曲。
“嘶……”
——事情不好办了啊……
一者是五阶法师，一者是能在五阶法师的连续进攻下脸不红气不喘的战士，这两人都不是他江一唯区区一个见习魔法使能惹得起的……
但是……
他不可能抛下这件似乎因他而起的麻烦事，再说，如果他现在真的敢逃跑，那个姓名不详的女人会不会饶过他暂且不好说，可莫嘉娜绝对会一把火烧了他。
江一唯考虑了半个旅店被掀翻的时间后，在贝拉鼓舞的目光毅然决然的……
“哎呀，还是算了吧，我这上去了感觉自己真的很会死啊。”
——反正待会儿女神殿的人一来，就算她们两个人不想停手也得停手了。
依旧坐在地上的贝拉注视着一边搓手一边叹气的江一唯，脸上的神情说不清是怜悯还是抱怨：
“学长，莫嘉娜前辈如果动了真格，那个人有有生命危险的吧？周围这么多人看着，万一真发生了什么意外就糟糕了。”
“唉，小嘉我还是了解的，面对注定打不过的对手，她绝不会全力以赴……这个人有点儿古怪，不具备魔力的情况下仅用某种能够驱散元素或是抵消魔力的道具就能稳压五阶魔法使一头的人可不多。”大概是因为对自己这种相当于临阵脱逃的行为感觉到了羞愧，江一唯满是不安的来回踱着步子，一连轻叹了好几回，“说实话，现在这么一想，我才发现自己在面对那个女人的时候总有一种隐隐的……畏惧？”
江一唯最后那声仿佛是说给他自己听的疑问引起了贝拉的注意。
少年微微皱起眉头，抬头瞥了还在小声嘀咕着什么的江一唯一眼：
“畏惧？”
“不……不好说，我也不确定那是不是畏惧，也或许是别的什么。”江一唯咂了咂嘴，五官因为困惑和纠结几乎拧作一团，“那种感觉……就是无论她当时问的是什么，你都会下意识的回答出来，并且会不自觉的把自己视为弱势的一方。”
——我误闯她的房间是有我不对的地方，可归根结底，这是旅店的问题，是那个掌管柜台的接待给了我一把明明已经租出去的房间的钥匙，不然我也不会在不该出现的时间出现在了不该出现的地点……还挨了小嘉一顿打。
江一唯和贝拉对视了片刻，而后沉默着低下了脑袋：
他缓缓想起了自己被对方逼问名字的时候发出的那声从未有过的尖叫，以及对方挪开视线后自己心底泛出的那种绝处逢生的兴奋……
这绝不正常……
二十三年中多次和死神擦肩而过的江一唯自认怕死，可正因如此，他才更加确定半只脚踏入地狱时怎样的一种感觉……而他，恰巧有那么一瞬间从那个不知名的少女身上再度体验到了这种感觉……
——想来，当时我正是因为潜意识中感受到了来自对方的威胁，才会做出那么夸张的举动来吧？那个家伙杀过不止一个人，且在和我说话的时候确确实实动过杀心……
江一唯仰头摸了摸脖子上那道似乎开始结痂的伤口，而后向战场那边投去视线：
此时莫嘉娜手中只剩下最后一枚元素石。
她夹紧食指与中指间的水蓝色石片，手臂绷直、指尖瞄准刚好堪堪躲过一柄火矛、单手撑地尚未来得及起身的少女，预备魔法的同时空出的左手也伸向了挎包——江一唯知道，莫嘉娜的概念武装在护腕位置共存储有二十四枚元素石，左右各一半，方便取用，而她现在已经开始动用包里的储备……
——也就是说，她已经用掉了至少二十三个魔法了？其中还有一个五阶的防护魔法？
江一唯咧着嘴，一方面在感慨小嘉的实力不知何时又增长了一大截，另一方面，也对于那个全程仅以双刀对抗各种魔法的少女更加戒备了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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