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港口方向吹来的咸湿、腥臭的海风对于莫嘉娜来说完全是无法忍受的存在。
即便是关紧窗户、拉上窗帘、将自己卷在厚重的被子里，她还是能嗅到隐隐的臭味、能明确感受到自己的皮肤正在不可避免的干涩下去。
可先于江一唯一步抵达马尔默港、且不知前者何时才能出现的少女，根本没有任何选择的余地。
她只能继续待在这个糟糕的地方，并尽可能减少走出旅店的次数，最大限度的避免自己与海风直接接触。
但是……
裹挟着大量水汽从浴室中缓步走出的莫嘉娜坐在床沿，捋了捋尚未干透的雪白长发，扭头看向自己放在枕头边上的衣服：
——唉，但不出门的话，又怎么知道那个家伙到没到这里……
内心颇为郁闷的莫嘉娜叹了口气，站起身来。
可她还没来得及解开浴巾，一串轻微的敲门声随即打破了房间中的宁静：
“莫嘉娜前辈，你在吗？”
是贝拉。
——这可真是会挑时间啊……
莫嘉娜下意识的转身背对着房门，大声回应道：
“在，你稍等一会儿，我马上来开门！”
“哦……”
知晓此次旅途践行、道路遥远的莫嘉娜带的都是些寻常的衣物，穿起来相当的便捷，唯独那双白色的长筒袜较为麻烦——所以少女稍稍思考了一下，就把袜子塞进了枕头下面。
取下缠在手腕上的丝带简单的扎了个一个单马尾，莫嘉娜快步走到窗边、拉开窗帘，又大致整理了一下上衣和裙子上的褶皱，直到确认房间中没有什么不该出现的东西，她才向门口迈出了步子。
站在门外的贝拉依旧穿着那身黑色的学院制服，就连他看见莫嘉娜之后弯腰行礼的动作也完美符合学院的规矩：
“早安，莫嘉娜前辈。”
“嗯，早上好，贝拉……”
经过三天的接触，莫嘉娜渐渐习惯了贝拉这太过谦逊的态度，但她已经不再是最高魔法学院的学生会主席——没有毕业证书的她此时甚至算不上学院的学生。
所以她没有依照相应的礼节去回应贝拉，只是随意的伸手托起了对方的肩膀：
“看你的脸色，该不是又熬夜了吧？”
“呃，这个……很、很抱歉，前辈。”莫嘉娜的询问，让贝拉神色尴尬的屈指抬了下鼻梁上的镜框，“您之前交给我的那本手记太过神奇了，上面记载的理论和假设我几乎从来没听说过，每次翻开它，我都会不受控制的全情投入进去，一不注意，就……就忘记时间了。”
语毕，贝拉立刻抢在莫嘉娜开口之前再次弯下腰去鞠了一躬：
“非常感谢您的慷慨，莫嘉娜前辈。”
“道谢就不必了，这本手记上记载的基本都是诺德莱姐姐的论调和想法，既然她决定收你为徒，这些知识她迟早会教给你，我不过是把本就属于你的东西提前交给了你而已。”莫嘉娜轻轻地摇了摇头，难得露出了几分平和的微笑，“倒是我记下这些东西的时候，只有十三岁左右，字写得比较难看，你能认真读进去我就已经很高兴了。”
闻言，贝拉又一次陷入的尴尬之中：
“怎、怎么会呢……”
“你的表情已经出卖你的想法了……不过你运气不错，我今天不太想揍人。”
莫嘉娜的语气轻快，笑容却逐渐变得冷酷起来。
她重重地拍了拍贝拉不住颤抖的肩膀，低声吩咐道：
“我建议你回去补个觉比较好，这几天附近的渔民刚刚出海，距离学院的毕业典礼也还有两个多月，来往港口的人不多，由我去城门口守着就足够了。”
“呜，这……不好吧？一唯学长要是知道了这件事，他、他肯定会责怪我的。”
贝拉的犹豫不决换来的是一串近乎嘲讽的冷笑：
“呵呵呵，他恐怕没有多余的精力去处理其他事情了呢……”语气稍稍一顿，莫嘉娜眯着双眼，看似无心的掰了几下手指，“毕竟……等我见到他的时候，他就有大麻烦了。”
即便贝拉知道莫嘉娜这番冰冷锐利的言语针对的不是他，可这个一路上已经被揍了不下三次的少年还是忍不住垂下脑袋向后退避了几步。
莫嘉娜盯着走廊上的天花板，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直到贝拉快被压抑死寂的氛围逼迫的快要转身逃跑的刹那，少女才回过神来，沉吟了一声：
“嗯……按我先前说的那样，你去补个回笼觉吧？等我和一唯在组建佣兵团的事情上谈妥之后，像如今这般悠闲的日子就很难遇到了。”
现在只想赶紧离开的贝拉迫不及待的点了点头，但他刚转身迈出一只脚，就像是突然想起了什么似的，再次犹豫了起来：
“那个……前辈？”
“嗯？”差不多已经关上了房门的莫嘉娜拉开一道缝隙，疑惑的看向贝拉，“还有什么事儿吗？”
“这个……其实我很早就想问一问了，只是一直没找到机会……”
“你想问什么？”
“呃……您真的这么确定一唯学长会同意一起组建佣兵团的事情吗？他的身份……比较特殊吧？将来……”
贝拉没有把话挑明，但莫嘉娜很清楚对方想表达什么。
她拉开房门、探出脑袋，看了看楼道里的情况，确认周围没有其他人之后，她才抛出一个让贝拉大吃一惊的答复：
“他的事情比较复杂，但可以肯定的是，青州骑已经和他没有关系了。”
“什么——唔……”
贝拉的反应稍慢了一拍，等他捂住自己的嘴时，他发出的惊叫声几乎贯穿了整条走廊。
好在此时时间尚早，其他的旅客大多都在休息，贝拉的声音没有引起多少人的注意。
“这件事情，在帝国高层基本是人尽皆知的事情……”莫嘉娜狠狠地瞪了贝拉一眼，顺带还攥紧拳头在少年的面前晃了晃，吓得对方连连弯腰道歉，“女皇陛下自继位以来，不止一次公开表示希望孟傲将军能给她一些安全感，一位将军要如何给统治者安全感？当然是交出兵权咯，只不过碍于孟傲将军的功绩，陛下不好直接动手，就只能把目光放倒一唯身上……”
“还、还有这种事情吗……？”
“不然一唯他也不会选择魔法使这条道路了，他在魔法的天赋上虽好，但也只是好，算不上千里挑一，七阶差不多就是他的极限了。”莫嘉娜停顿了片刻，“但他从军队底层开始干起的话，有孟傲将军的教导和人脉，重新接过青州骑的掌控权对他来说并不是难事儿……”
语气稍稍一顿，莫嘉娜撇着嘴耸了耸肩：
“可女皇陛下已经截断了这个可能性。”
“……”
贝拉一脸呆滞，抿着嘴没有说话。
“这件事情，你自己知道就行了，别传出去，毕竟女皇陛下虽然有这个想法，也的确这么做了，但她始终没有明说……你明白吗？”
“……嗯，明白。”
“那好，你先回房间吧，早餐待会儿我会去帮你准备一份的。”
“那就麻烦前辈了。”
贝拉再次弯腰行礼，缓步离开。
看着对方回到房间，莫嘉娜才缩回身子，准备关上房门——但当她的视线从楼梯口处匆匆扫过的刹那，却意外瞥见了一个似乎像是在哪里看到过的身影：
“——嗯！？”
莫嘉娜先是楞了一下，而后急忙跑出房间向那人看去：
对方个头颇高、身材姣好，占据了大半个背影的雪白长发笔直垂落，乍看之下仿佛一卷尚未着墨的画卷——莫约是太过困乏，即便扶着扶手，她的脚步也有些摇晃不定。
可惜，莫嘉娜的反应稍慢了一些，没有看到此人的容貌。
仅在对方转身上楼的瞬间捕捉到了那人的侧脸……
——没见过的人呢……
莫嘉娜皱着眉头，抓在门框上的手不由得绷紧了起来：
——奇怪，我为什么一开始会觉得眼熟？难道是错觉吗？
心底泛起的疑惑让莫嘉娜的思绪的飞速运转了起来：
像是这种白发、且身高至少一米七五的年轻女性，她自认只要见过就绝不会忘掉，先前那种熟悉也确实是见到以前刻意留心过的人才有的感觉……
莫嘉娜闭上眼睛仔细回想了一下那人的侧脸，可她想了很久，也没有从脑海中翻出任何体态容貌相近的对象。
“……是我这段时间太累了吗？”
最后，莫嘉娜低声呢喃了一句，转身返回房间；但在即将踏进门槛的时候，少女忍不住再次扫了眼楼梯口：
——有机会……和她认识一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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