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很抱歉在会议上让您遭遇了不愉快,我们会立即送您回国。“
天色已晚,明月当空。会场门口的道路上一片混乱,路两侧有士兵手举火把五步一哨地站岗,将夜路照的灯火通明,而路中间则是各式的马车,身穿各种军服的骑兵和他们正要迎候的要人。
这次爆炸的是围墙,下次爆炸的就可能是会场,虽然状况还不明朗,但仅靠玛里军和雪国的内卫并不足以保卫要人们的周全一事已经得到了证明。在政要们的强烈要求以及玛里王的默许下,一场疏散行动已经展开了。
街道上的马车如此的多,以至于有几位政要在慌乱当中找不到自己来时搭乘的马车。而这混乱的街道对于破坏分子来说,当然是最好的目标,因此,疏散必须争分夺秒。
并不是每个政要都有保镖随行,也有像周和这样,自认为不是什么大人物,雇了民间的马车来的,在这种情况下他们该如何离开就成了一个大问题,好在身为东道主的玛里王国早有准备。
隶属于内务部王室保卫局的王室骑兵已经在不远的地方排好了队列,你只要告诉他们去哪,他们对你的身份稍加核实就会带上你一起出发——周和被会场工作人员半强硬地带到了这里。
“但是我的朋友...就是你们在厨房抓到的那个人,她怎么办?”
“我们之后会送她回去,不会拖延,玛里是个守信用的国家。”
“她不走我也不走。”
“您必须得走,如果您在这里遭遇不测会产生严重的外交问题,即使要冒犯我们也要把您带离。”
周和看了一眼国王的骑兵们,各个都人高马大,肌肉健硕。
“好吧,我好像又没得选了。但你得知道,她是文兰使团成员,享有外交豁免权,玛里必须保障她人身不受侵犯,不受逮捕或拘禁,已经发生的侵害必须立即停止。”
“您的意见我一定转告上级。”
周和登上一辆马车,与骑兵们一同离开。
——
“玛里王!你到底在搞什么名堂!”
用作会议会场的那院子中间有一处庭院,玛里王命人给他备了一副摇椅,听着鸟声虫鸣,在士兵们的层层保卫下享受宁静。
结果却被不速之客给打扰了,是雪国的代表。
“玛里王,各国的代表正在各自离开,这是怎么回事!”
玛里王缓缓起身,声音也不紧不慢。
“他们走了?呵,我都不知道。我睡了多久?”
玛里王问身边的一名卫士,那人低下头,不敢答话。
“代表们正在离开原镇,要是他们走完了会议还怎么继续!!请你马上下令全城封锁,追回所有代表!”
“你是雪国的代表吧?是叫......科曼诺茨基?准将?”
“不,是科曼诺茨基上校。”
身穿军装的雪国将校答道。
“我听到点风声,说你只要在这次会议上能有不错的表现,就能荣升准将。”
“您听力真不错,那就请您表现出对待雪国将官时应有的尊重,依照我的命令行事,追回正在离开的各国代表。”
“我无能为力”,头发苍白的玛里王摊了摊手,“客人们的安全受到了威胁,是身为主人的我的失职,就算他们要离开,我也实在没脸多作挽留。如果威胁会议安全的因素不得到排除的话,会谈无法重启。“
“你是说爆炸事件是吧?反正没人受伤,那不过是鸡毛蒜皮的小事。”
“不,恕我失言,您的才华,离成为一位将官,失之远矣。令代表们感到不安的,恰恰就是您啊。您的态度咄咄逼人,又出言不逊,完全不把小国家的代表放在眼里,甚至连爆炸的事,大家也都议论纷纷,说是您的敲山震虎之策。鉴于您是雪国的正式代表,您傲慢无礼的态度一定程度上已经被视为是雪国对待中原诸国的外交姿态,会谈继续下去,原本的朋友也会成为敌人,对我们有害无益。”
“老家伙,你说的这是什么意思?”
雪国的代表极力压制自己心中的怒火。
“我个人是站在雪国一边的,相信雪国是出于大义而为中原提供支持。但雪国排出的谈判代表表现极度令人失望,在雪国更换外交代表之前,我不会重新召集会谈。”
“荒唐!你在挑战雪国!我马上派出内卫追回各国代表,你......也给我等着!!”
极力压制的怒火,随着一声爆炸,最终还是成为了漫天的烈焰。
不久之后,科曼诺茨基就出现在了位于原镇的内卫临时指挥所门口。这是一座临时租用的民居,按照雪国内卫的一贯作风,他们不会对这里重兵把守,而是小心翼翼地保持原貌,隐藏就是最完美的安全手段。
但科曼诺茨基却突然现身,像个醉酒的大汉一样不合时宜地大声叫喊:
“佩普洛夫!我遇到点麻烦!佩普洛夫!我们的临时指挥所是这儿吗?佩普——诺唔——”
说到一半,他被什么人捂住了嘴。
事实上,早在他来这之前早就被人盯上了。负责保卫指挥所的一名雪国内卫很早就发现了他,借着居民家中洒出的灯光,他看到了科曼诺茨基头上雪国人特有的一头金发,因此对科曼诺茨基未加阻拦,但他实在没想到科曼诺茨基会做出在秘密据点门口大声叫喊这种蠢事,赶忙从藏身的胡同里朝他冲了出去。
“先生,不要问,直接进去就是了。”
“唔—嗯,嗯—”
那人这才放开科曼诺茨基。
科曼诺茨基也知道自己犯了错,但应该还不算什么大错,因为四周都静悄悄的,不像有人的样子。而捂住他嘴巴的内卫也很小心,一直环顾着四周,生怕被什么人给盯上——他看到街角有个人影,心中一紧,但随即又放下心来。
那人穿着和他一样的制服。
“科曼诺茨基?你怎么来了?!我还以为没有紧急状况的话我们应该没有接触才对呢。”
雪国内卫位于原镇的前沿指挥官名为佩普洛夫,少校军衔,同科曼诺茨基是军校时的校友,当时,佩普洛夫是学生会的主席,被誉为十年一见的奇才,科曼诺茨基则名不见经传。
现在两人的地位已经发生了反转,一个是少校,一个是上校。
“很紧急啦,现在。”
“出什么事了吗?”
“今晚发生的那个爆炸事件,把各国代表都吓跑了啊。”
科曼诺茨基故意对其它的原因绝口不提。
“嗯,那方面已经在追查了,有进展会第一时间通知你的。”
“不是那个问题,我有事要拜托你。”
“嗯?”
“能派人把代表们追回来吗?”
“什么??”
佩普洛夫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会议还没有成果,这对我国很不利。依照总参谋长阁下的结论,如果想让中原国家成为对抗夏国的有用的战力的话,至少得团结其中的四分之三才行,而现在的情势......很悲观。得趁代表们没走远把他们追回来才行。“
“让中原国家相信我们需要时间,会议被中途打断的话的确会很不利。但内卫有令在身,除了保卫首脑们的安全以外,不得参与其它事务。”
“你得明白现在是非常时期,非常状况。如果会谈不能取得成果,中原国家同夏国很可能不会进入敌对状态,中原国家不为我们打这场前哨战的话,到了我国同夏国交锋的那一天,会有很多本不该牺牲的生命战死沙场。”
“......玛里王怎么说?他是这次会议的召集人,如果要追回代表们的话得由他出面才行。”
“他太顽固了,我说服不了他。你是我的老同学,这个节骨眼上,相比于脑子不清楚的外国国王,我更相信你。相信你能做出正确的判断。“
佩普洛夫陷入了思考,他在房间中来回踱步。
事到如今,派人赶回雪国去请示命令肯定是来不及的,从这里到雪国来回至少要一个月,遇到事情的时候不加请示直接作出判断正是这个临时指挥所存在的意义所在。
佩普洛夫重任在肩,但他最终还是下定了决心。
“......很抱歉。”
“抱歉?!”
“此事属于玛里的外交事务,应当由玛里的王来决定,他决定不作召回,我们内卫无权干涉。一旦干涉即是越权行为,是严重的职务犯罪。”
“只要最终的结果是好的,犯不犯罪无所谓。你知道吗?如果你出色的完成了任务,使会谈产生良好的结果,我敢保证检察院不会起诉你。不仅如此,你展现出的灵机应变专业素质和果断的决策能力还能帮你获得进一步的晋升。”
科曼诺茨基掏出了钱包,拿去让佩普洛夫看,钱包里除了几枚银币以外,全都是金币,大约有三十几枚。一枚标准未磨损的雪国金币重12克整,兑换普制雪国银币(16克)可兑五十七又五分之三枚,如果不太铺张的话可以供一个三口之家一个月吃穿所用,三十枚金币的话是一笔不小的财富了。
佩普洛夫作为少校,收入比一般人要高上一些,每月的薪水是70枚银币,如果执行了危险或是海外任务的话会有补贴,加起来能拿到80枚银币左右。
他接着对佩普洛夫说教道。
“你打开你的钱包看看,你毕业参军已经有8年了,你有这么多钱吗?这只是我全部财产的一小部分,我想比你整个身家还要多了吧?你这个人,在学校里我就知道,你比我要优秀,学业也好,人际交往能力也好,都比我要强。但你现在是一名少校,而我已经是上校了,你知道是为什么吗?”
“不知道。”佩普洛夫已经料到了接下来科曼诺茨基要说什么,但他还是回答不知道。
“因为你这个人太耿直了,既耿直又老实。”科曼诺茨基所说的和他预料的一模一样,这样被说教并不是第一次。
科曼诺茨基滔滔不绝地接着说,“我承认我这个人投机取巧,我给不少高官都行过贿,也收受了不少贿赂。你看看现在,我现在比你有权,也比你有钱,你知道是为什么吗?这是因为我的脑子够灵活,这是一份你所不具备的才能。我假如我把钱包里的这些金币都给你的话?你知道该把它送给谁吗?你知道行贿的时候该说些什么话对方才会收下吗?最后,你敢去行贿吗?”
佩普洛夫没有说话。
“你觉得用行贿的办法能上位,是偶然吗?我觉得不是。我们的国家,我们的军队需要坚韧的螺丝钉,站在一线,严守命令,但更需要发布命令的大脑——在没有人告诉他如何才能取得胜利的情况下,依靠自己的侦查来寻找敌人的弱点,依靠自己的智谋来进行战役策划,最后,依靠自己的意志来下达作战决心......这一切都和行贿的过程那么像——我需要侦查来找出官员中薄弱的那一环,需要智谋来策划和他的接触,最后,需要依靠自己的意志,冒着事情败露,身陷囹圄的风险去攻陷他。行贿所需要的才能,和指挥作战一模一样,而这种能力和决心,现在的你还不具备。”
“你说了这么多是想证明什么?”
我的科曼诺茨基用手指了指自己肩章,似乎事情已经很显然了。
“我是比你更加优秀的军官。虽然我国处于长久的和平之中,但我已经身经百战。”他的声音里充满了自信,“我们分属不同的机关,但国家的利益高于一切.....就这一次就好,请你按我指示行事。”
“......你有什么打算?”
“成了。”科曼诺茨基心中一阵窃喜,但他还是故作镇定。
“代表们已经离开两个小时了,虽然超过一半的代表都留在了城里,但另一半人的去向却无从得知。不如直接想办法把玛里王控制起来,强迫他出面召集二次会议,如何?我听说我们部署在玛里的内卫,人数还挺多的。”
“人数再多也多不过玛里的守军......不过,我倒是有个更好的办法......”
此时,夜已经深了。
玛里王已经上了年纪,熬不了夜了,他早已回到了位于郊区的临时住处。
原镇并非玛里王国的都城,这个临时住处也并非专门建造的行宫,而只是从民间人士手中征用的院落罢了,它既不华丽,又不气派,但却受到了王室保卫局里三层外三层的严密保护,已是深夜两点钟,这座建筑仍被保卫人员手中的灯笼照得灯火通明。任何试图接近的人,都会被占据了制高点的弓箭手给射成筛子。
但也有例外。
目前已是深夜两点十分。
负责守卫正门的两人正焦急的等待着什么人。
“好困啊...换班的人怎么还没来...”
“能不能有点道德啊,换班时间都已经过了...”
“下次见到他俩必须好好的算账,凭什么老是迟到啊!”
“等等,好像来了。”
远处,两人提着灯笼正有说有笑地往这边走来。
“不对,不是他们俩啊?”
“那两个人记得...好像是骑兵队的吧?”
“还以为换班的终于来了呢。”
在两人交谈的这段时间里,来人已经走近了。
“晚好啊兄弟?”
“好啊,这么晚怎么过来了?”
“妈的我们也不想来啊,还不是你们那俩狗屁兄弟!”来人忿忿地说道,“我们四个人一起去逛窑子,结果你们那俩喝了点酒就在那,也不知真醉还是装醉,死活不起来!”
“还他妈让我俩来替他们值班!真他妈是着了道了!你们步兵队里心机都这么深的吗!”
“妈的!”守门的步兵听了心里一阵阵的窝火,”老子在这站岗,你们跑去嫖娼?!”
“靠,我饶不了他们!”
一人拍了拍他的肩膀。
“别这么大火。你们兄弟弄不好是真醉了,我们结帐的时候用的是他们的钱包。从他们衣兜里拿出来的,他们一点反应都没有。”
“你们也怪不容易的,整天大晚上的站岗,我们骑兵队从来没有这种事,今天破例替你们顶一天吧。”
“诶?你们是来替我们站岗的吗?”
”对啊,毕竟你们兄弟醉倒之前求我们了,我们确实最后也是用你们兄弟的钱包结的帐。“
“一码换一码,站一晚岗换春宵一夜,好像还挺赚的。”
按照规定来说,换岗的时候是一定要按照预定的顺序来轮换的,不能交给计划外的人员。但像现在这种,计划内应当接班的人员迟迟不到岗的情况下改怎么办,规定里可没写。
如果国王陛下的保卫工作有什么差池,那可是要吃不了兜着走的,但是又能有什么差池呢?这份工作的内容,只不过是在有可疑人士接近的时候大声呼喊出来而已,那之后,占据高点的弓箭手就会把来人给射成筛子,这是非常简单的工作。
虽然不属于步兵队,但对方也是认识的王室保卫局的人员,无论是人品还是能力,都是可以信任的。那还有什么需要纠结的呢?
结束枯燥无聊的工作的欲望战胜了死板而又不完善的规章制度。
“那就谢了哦~”
“那两个人在哪个妓院?我们去收拾他们。”
“城南边,头牌叫小珊瑚的那家。”
“祝你们好运,希望你们到的时候他俩还没醒过来~”
“哈哈哈哈,今晚要榨干他俩的钱包!”
就这样,两位士兵跑去找他们的好朋友算账了。
目送着他们远去的背影,接班的其中一人靠到了墙根下,避开院子里屋顶上那些弓箭手的视线,对着远处的某个地方挥了挥手。
一伙人正藏在那个地方,用望远镜注视着这里。
“不愧是雪国内卫,只是出谋划策就有着如此强大的力量.....如果是作为敌人来对抗的话,后果不堪设想啊。”
“您这是说的什么话?殿下。要不是靠您在王室保卫局的内应的话,我们根本什么都做不了。”
玛里王的次子冯让,正同科曼诺茨基和佩普洛夫在一起,谋划着一次叛乱行动。
“王室保卫局对人员的审查非常严格,即便经营了这么多年也只是把两个人送进去了而已,从没想过靠两个内应,就能做到这种事......”
“殿下身居高位,像这种阴谋诡计,自然该由下人去筹划,殿下不必费心。倒不如说殿下一直暗中培植自己的势力已经非常了得了,很多王子王孙只知道坐吃山空,等着自己的长辈死掉,和殿下比起来简直分文不值。”
“你们不要这么奉承我,我不习惯。”
身为国王的次子冯让,生来就要在一种极为不利的条件下同自己的兄长竞争王位——这几乎是必败的,只要哥哥还活着,王位就和自己无缘。
大臣们自然也懂得这一切,对待这位王次子,既不能不敬,又不敢殷勤。不敬了唯恐有一天,太子驾薨,次子即位;殷勤了又怕太子看在眼里,以后没自己的好果子吃。
太子再三地要求大臣们,对待弟弟和对待自己要一视同仁,然而也无济于事,大臣们对待王的次子只有两个字——疏远。
和哥哥从早到晚都有心腹亲信伴随左右不同,他到哪都孤身一人。虽然和很多重臣见面都会问好,但也仅此而已了——对方并不想和他有过多的交集。
他就像个瘟神,被大臣们小心地躲避着。能说得上话的,只有一些武将以及他们手下的士兵,马夫,厨子之类的,这些人不知道宫廷里那些勾心斗角,也不知道该如何去溜须拍马,只知道这位王次子是一个“还不错的人”,待人亲和,温厚纯良,从不把他们当作低贱的人看待。
冯让不喜欢被奉承,他生活的环境里没有人会奉承他。他的兄长经常被人奉承时,有时能作出得体的回应,有时却会被一些愚蠢的奉承逗得喜笑颜开。
他心里知道,哥哥是个谦虚恭谨的好人,只是有点蠢。哥哥他能厘清是非,却不能明辨善恶,更控制不了那些溜须拍马的恶人。可以预见,一旦即位,大权就会旁落,这个国家会被那些恶人所控制。
改变就在今晚。
在几人交谈的时候,国王住所的“换岗”行动也一直在有条不紊地进行着。
玛里是一个重视骑马与射箭的国家,在玛里,步兵分为“持盾”“狼筅”“射手”三类,而持盾手和狼宪手的存在都是为了保护作为主要战力的射手。射手除了弓与箭以外,还随身配备大刀,人数占步兵总数的三分之二。玛里的射手们在着装上有一个特点,他们不佩戴头盔,而是佩戴能够遮阳的斗笠。
冯让早就安排好了信得过的人,伪装成来换岗的神射手,化整为零地潜入到国王的住所。他们头戴斗笠,在正门的守卫已经换成了自己人的情况下,并不用担心会被认出来。
但仅仅让人混进来还不够。冯让的部下毕竟是少数,一旦有什么骚乱发生,忠于国王的部队就会立即从城市的各个角落赶来,把这里围个水泄不通。为了避免发生骚乱,雪国的内卫也参与到了其中——他们精挑细选了几位隐秘行动的专家,这些专家将负责在敌人察觉之前,把匕首架到敌人的脖子上,之后交给渗透进去的友军加以控制。
看着进到那院子里的人越来越多,冯让也逐渐紧张了起来。
占据了屋顶的那些隶属于王室保卫局的射手迟早会注意到一个可疑的情况——不断有人进到院子里换班,却迟迟不见被换下来的人从院子里离开。要想让行动取得成功,速度是关键,必须抢在对手发现异常之前控制局面。
但当下,他们能做的只有等待和祈祷。
他们看到国王寓所屋顶有一只灯笼,在夜色中拼命的摇动。
“如果失败了的话,殿下,想必不用我多说吧?”科曼诺茨基提醒道,“这一切都是下级军官的独断专行,他们收买了一小撮意志不坚定的雪国内卫,殿下,连同雪国,对此都未曾参与,也毫不知情。”
冯让攥紧了拳头。
“如果失败了的话,与雪国无关;但对于我来说,既然是我把他们引向了绝路,我就要和他们一起死。”
摇动的灯笼,停下了。
——
第二天一早,玛里王就在骚动的声音中醒来了。
“放下武器,释放国王!”
原镇进入了戒严状态,国王寓所已经陷入了重重的包围,玛里的军旗在街道上扬起,士兵们军容严整,士气高昂。他们按照各自所属的部队排列成了方阵,军官们则站在阵前,手握刀剑,同劫持了国王的歹徒们对峙着。
而歹徒们则在屋顶睥睨着下面的一切,他们手中的箭已经上弦,而敌人甚至不敢把箭从箭袋里抽出来——这显示他们没有攻击的决心。毕竟国王就在里面,要是一发流矢射过去,谁也不知道会怎样,当下那些人能做的,就只有喊喊口号罢了。
身处事件中心的国王却是最后知后觉的那个人,他被震天的口号声扰了清梦,睁开眼睛,自己的二儿子正在床边静静地等着自己醒来,这很不寻常,而他身后竟然有几个金头发的雪国人在,国王心中一惊,知道事情不妙。
“让儿,这是怎么了?”
“父亲,孩儿想请您传位给我。”
玛里王下意识的认为玛里遭遇了雪国的侵略,并没有意识到这竟然是一次有自己孩子参与,里应外合的逼宫。
科曼诺茨基的计划很简单,通过控制国王的人身自由,逼迫他传位给原本即位无望的次子。如果一切顺利,国王痛快的答应了,依靠雪国上位的次子在上位后一定会实行对雪国有利的行动,到时候就请即位的次子出面,再次召集会议。
如果国王坚决反对,科曼诺茨基也想好了应变之法。他可以就宣称雪国内卫混入叛徒之中是为了帮助玛里平叛,见机把冯让抓起来,以此获得国王的好感。
至于强行罢黜国王,并不在科曼诺茨基的备选计划之中。他的目的只是让中原会议重新召开罢了,没有哪个的重要人物会想要出访一个刚刚发生了政变的国家的。如果想让会议重新召开,就必须取得现任玛里王——或者下一任王的支持与配合。
当然,科曼诺茨基并不指望“帮助平叛”的那套说辞真能唬住玛里王,但是他相信一旦自己这么说了,玛里王就会选择性的装傻,接受这套说辞。毕竟在他的这间卧室里现在有十几个人,其中八九个是科曼诺茨基的手下,玛里王肯定明白,获取科曼诺茨基的支持对于保障他的人身安全是非常重要的。
如果玛里王宁可舍掉自己的性命,也不愿在眼里揉沙子的话那就太糟了,科曼诺茨基将不得不采取熔断措施。
玛里王从床上坐起来,握住冯让的一只手放在手心。
“让儿,你和我说,你是不是被人胁迫了?”
院子外面还不断的有洪亮的口号声传来,玛里王知道自己胜机犹在,但他还不知道昨晚究竟发生了什么,自己的近卫军哪去了。
“父亲,孩儿没有,孩儿已经决心为父王分忧了。”
玛里王心中有了猜测——虽然不知道是通过什么手段,但瓦解掉近卫军防御的是自己的儿子,其目的在于夺得玛里的大权;而站在自己儿子身后的那几个雪国军官,则暗示着自己次子的这次行动,获得了雪国某种程度的支持。
这着实出乎了玛里王的意料,在他的印象里,自己的二儿子只是个喜欢和下级军官们一起消磨时间,对朝中重臣不闻不问的胸无大志之人。实在难以想象他竟然能够组织起一场叛乱——而且达到了近乎成功的地步。
当下的局势,显然是自己的这位二儿子占据主动,可玛里王毕竟已经做了三十几年的国王了,比这还要严酷的绝境都曾闯过。虽然他意识到到自己手头的的资源有限,但并没有屈服的打算。
“让儿,你告诉我,你为什么想当国王。”
“因为我不能让哥哥去做国王。”
“那是为何?”
“父王,您身为国王,有些事您是发现不了的。恕我直言,您身边的重臣,尽是些溜须拍马之徒。哥哥并不能很好的区分奉承与真实,当他即位之后,这些人必然会靠花言巧语把持政局,置我国于险地。”
“如果你的想法如此幼稚,我岂能把国家交到你手上?”玛里王抢过话锋,“每个人都有自尊,都不愿意溜须拍马,但从平民,到大臣,乃至邻国的国王——原本无须对我阿谀奉承之人,都对我甘言好辞,难道是因为他们把奉承我当**好了吗?虚伪乃是生存所必需的智慧,溜须亦需要能屈能伸的勇气和巧言令色的智谋,有勇有谋之人要我如何不去重用呢?”
“因为那些人服务于个人的利益而非服务于我们的国家。”冯让接过话来,“当下南有大夏,北有雪国,军力财力远胜于我,皆视中原为枢纽锁钥之地,威逼利诱足惧。若是他们有心,那些不忠诚的官员怕是个个都要对我们倒戈相向。”
“你身后的那些雪国人是怎么回事?”
“他们是来支持我的。”
“也是来囚禁我的?“
“说的没错。“
“哦~~”国王的声音意味深长,“那你还真是对这个国家忠心耿耿。你口口声声说雪国是威胁,现如今都把他们领进家门了——你分明是最先对我国倒戈相向的一个。”
国王抓起床边茶几上的杯子用力摔了出去——那一瞬间他注意到杯子竟然是温的。
图谋政变的逆子,竟然细心的为他准备了温水。难道说即便是是政变之时,依旧是血浓于水,两人亲情犹在?
冯让接着开口道。
“父王,逼宫并非我的本意,但有一个问题,想请您如实回答。”
“我的回答,有可能会要了我的命?”
“恐怕是的。”
国王的刚刚暖和起来的心又凉了半截。
“你说吧。”
“你已经决定让我哥哥做你的继承人了吧?”
国王想了想。
“.....如果不出意外的话,你的哥哥确实会继承我的位置,他是我的第一选择......但你,还有机会。”
“为什么他是第一选择呢?”
“你知道,他比你大上两岁,你娘四十岁的时候才生了他,高龄产妇嘛,生他的过程多灾多难,但总算还是挺过来了,当时我们从没想过他还会有个弟弟。”
“......”
“我把一切最好的都给了他,为他安排好了今后的人生,其中最重要的一点就是给他订了一份娃娃亲。”
“娃娃亲?从没听过。和谁?”
“一位公主,黑柏王国的公主。虽然这个国家已经不存在了,但只要有这层关系在,我们就有正义的名分,可以帮助黑柏王国复国。那片土地被一些弱小的国家割据着,以我国的军力打败他们不成问题。”
“那又为什么直到现在都没有那么做呢?”
“......那位公主,现在下落不明。”
“原来如此。”冯让点了点头,“就是说,如果我能找到那位公主,并赢得她的芳心的话,我就能代替哥哥,继承王位,是吗?”
“没错。”
“谢谢你告诉我这些。”
冯让低下头,显得谦卑恭谨,这与他加害者的身份并不相称。
“我能活过今天了吗?”国王此时似乎已经不那么在意生死了,比起恐惧,眼神里更多的透露出满意的神色——他的孩子比自己预想的有着更远大的志向。
“当然了,您是我的父亲。我的诉求仅仅是有权在王位继承的问题上同哥哥公平竞争而已,除此以外,别无所求。鉴于长期以来大家都视哥哥为您内定好的继承人而我毫无机会,在这个问题上,还请您在众臣面前为我正名。”
“我会的。”
科曼诺茨基从后面一把抓住了冯让的肩膀。
“这和我们说好的不一样。”
“别担心,科曼。”
冯让转过头,面向自己的父亲,从袖口掏出了一份早就拟好的文件展开,上面甚至早已盖好了国王的印玺,只差国王的签字了。
“还有一件事,您的一些大臣似乎并不适任,请您允许我驱逐他们。”
玛里王楞了一下,然后点了点头,“以前我觉得你心性纯良,能力却十分欠缺,现在看来,不管是心性还是能力,我大概都看错了吧,比起你的哥哥,你更有成为君王的才能。”说罢,他起身走到书桌旁,看都不看便在文件上签了名字,“我答应给你与你哥哥公平竞争的机会,我说到做到。”
“感谢。”
在那之后,玛里这个小国,真的变天了。
国王就像换了一个人一样,几天里流放了不少原本宠信的大臣。人们议论纷纷,说是二王子给国王下了毒,国王现时已然昏迷不醒,是二王子伪造了相关的文书。然而当国王好端端的出现在众人面前时,一切谣言都不攻自破了。
随着大臣们被流放,一些亲近于二王子的底层官员被国王亲自指名为机要部门的临时负责人,这原本是不可想象的。有人认为这是太子正在急速失势的表现,一场废长立幼的政治行动很可能已在策划当中。国王显然参与其中,但他突然性情大变的原因则仍然成谜。
一位原本应当遭受驱逐的将军将来自国王的驱逐令撕得粉碎,而他的部下也纷纷对他表示支持。这给二王子的夺位之路增添了不少变数。但就当下的形势来看,他的夺位行动至少已经取得了部分的成功——他成功的向国王展示了自己的能力,并获得了国王的认可,目前,国王正有序地将一些权力转交给他。
但科曼诺茨基对此颇为不满。
“他颠覆了我们的计划,虽然国王发出了再次召集会议的请帖,但经过了对官员们的大清洗之后,玛里政局不稳的消息已经传出去了,我不觉得那些请帖能得到很好的回应。”
“人本来就不是棋子,不好事事遂你的愿。从结果上来看还挺好的嘛!玛里王正有意的把实权交到二王子冯让的手中,二王子又亲近我国,这意味着这个盟友,比以往更为坚定了。”
内卫的临时指挥所里现在只有两人,科曼诺茨基毕恭毕敬地站着,而一位少女坐在了他面前的桌上,显得高高在上。
“您的话语十分令人宽慰,训练生阁下,但没能把中原国家联合在我国的旗帜下终究是我的失职,我愿意接受任何处罚。”科曼诺茨基低下了头。
“这方面你做的已经很好了。”少女前倾身子,用一支笔把他的头抬了起来,“玛里地处中原的中部,只要玛里支持,我们就对中原北部国家形成了包围之势,那些国家除了靠向我们以外别无选择——等于是整个中原的三分之二吧,其中还包括了那个穷兵黩武的雷谷王国。”
“是......这样吗?那好像.....还不错?”
“的确还不错啊,目前的情况已经是预想之上的成果了,骄傲吧。但是——责罚是免不了的。”
科曼诺茨基一脸惊讶,“不是说,是‘预想之上的成果’了吗?为什么我要受罚啊?”
“因为你是靠行贿才得到了执行这么重要的任务的机会吧?”
“唔......”科曼诺茨基面色铁青,他想要狡辩,但最终还是放弃了,面前的人不是他能欺骗得了的,他忿忿地说道,“佩普洛夫竟然出卖我!”
“他才没有......你确实曾经向他透露了一些关于你曾行贿的信息,但连这次任务的机会也是通过行贿得到的这件事,你并没有透露给他过对吧?这是我自己调查的结果。”
“......阁下明鉴,情况属实。”
“你呀......”少女用笔尖敲着桌子,“你并非没有能力,但你的能力并不适合完成这次任务,通过行贿取得的机会险些破坏我国的整个中原战略,因此虽然你有功,我仍然要责罚你,佩普洛夫倒是有功无过,我会写信请求晋升他。”
“是,愿受责罚。”科曼诺茨基虽然重视个人利益,但也知道这次自己险些闯下大祸,如果只是责罚就能了事简直是上天赐福了。
“把你的钱都捐出去吧,支持我国国防事业,允许你保留三个金币的现金应付家用。如果想要投机取巧的话——我就把事情捅出去。”
“......是。”科曼诺茨基没有拒绝的余地。
少女点了点头,“雪国正深受腐败的困扰,好在,最高层依旧坚守本心,他们是我国最后的堡垒。你已经有了如今的地位,如果还想在事业上有所发展的话,不管是行贿还是受贿,都必须停止了,这是我的忠告。”
“能允许我私下里问您一个问题吗?”
“你问。”
“训练生阁下,您每个月的薪水.....是多少呢?”
“哎?!”少女也愣了一下,”啊,我们没有薪水的,我们发的那个叫补助,每月三个银币。“
“三个银币?!!这个收入的话,每顿饭都吃窝头吗?”
“倒没那么惨,但是打工啊......生活很艰难的。现在作为某人的顾问在工作,啊啊啊啊突然想起来,之前差点就沦落成女仆了呢......”
少女一边说着,一边抱住了自己的头,想必是勾起了什么不好的回忆吧。
科曼诺茨基觉得很好笑,国防总长训练生是未来国防总长的候选人,是从四十万人中挑选出的仅有五人的天才,即便毫无官职也能呼风唤雨。科曼诺茨基想不到如此高高在上的人竟然也有这样的一面。他突然意识到,雪国的高层有可能也并非如自己之前想象的那样,彼此之间充满了权钱和权色的交易,理想也好,美德也好,奉献也好,奋斗也好,在他们之间都还存在着——当然,这仅仅是一种可能性罢了。
“训练生阁下——我一直很好奇,对于雪国腐败的现状,高层难道一直都一无所知吗?我从没见过他们.....采取过什么具体的行动。”
“......关于这方面,事情很快就会见分晓了。说到这个,我最近要回一趟国,请问您有便车可以让我搭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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