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文的家掩藏在脏乱的小巷里。
这里是繁华都市的夹缝，和城中村一样，都是令人厌恶的‘城市牛皮癣’，廉价的隔断房在地下被打通，这座曾经也许是某种老式招待所的建筑，在岁月斑驳了墙壁后被改造成如今的‘鼠窝’。
一股鱼腥味。
地面是脏污的黑色。
周围几个年轻人穿着已经发黄的白衬衫正坐在路边的过道两侧，看上去无精打采的，他们的魂魄似乎都被手机和k歌厅给吸走了。
“宋文就住在这？”
齐锋皱了眉。
公司可从没克扣过宋文的工资，虽然一个普通职员的工资在京城生活很困难，也不至于穷的跑到这种廉租房里苟活吧。
“这里没人认识以前的他。”
江云锦知道这位好友的一些心思。
宋文家里破产后，钱都被拿去还债主了，银行没收了他们家所有资产，只剩下一些必需品被允许带走，家道中落以后，宋文就搬到这里来了。
中间也许还有一些碰壁难堪的事情，没人知道他在那几天到底经历了什么，宋文是个内向的人，他从来不会把所有痛苦全部掏出来对人说清楚。
地下二层左转尽头，这里幽邃的像是通向无边地狱。
通道里的灯泡早就亮不起来了。
这里的人应该也习惯了在黑暗的地下生活。
老木门套着一把简陋的铜锁，这玩意看上去像是小孩子锁在自己玩具箱上的劣质东西，只消拿个铁锤轻轻一碰就能被砸断。
因为屋里有人，这把铜锁现在只是虚套在卡子上面，轻轻一拨就能把房门推开。
推开房门，有一股浓重的方便面调料味道。
甚至盖过了屋子本身腐朽的味道。
床上躺着一个人，床边的凳子上摆着一杯泡好的方便面，方便面一口未动，汤上已经浮着一层凝结出来的油块，仿佛是泡面的人在床上睡过了头，忘记了自己还泡了面。
如果没有枕边放着的药瓶，一切不过是宋文日常颓废的写照。
“叫救护车。”
齐锋反应过来赶紧去摸床上人的鼻息，指挥着愣住的陈桢去地面找个有信号的地方打电话。
“把他弄醒，看看能不能让他把药吐出来。”
江云锦从宋文杂乱的桌子上找了双还不算脏的筷子递给齐锋。
齐锋接过筷子看了眼江云锦，她似乎对于这件事情并不意外，不像陈桢那样惊讶慌乱，只是少女好看的眉毛微微弯曲，似乎有些生气。
“这傻子读书读的脑袋都方了。”
宋文这家伙读书把脑袋读傻了吗？
只是看到这家伙的脸，江云锦便猜到一些东西，更觉得心里难受。
这个家伙似乎只剩下自己一个朋友还能像学院时代一样陪在身边，这个老实巴交的家伙足够坚强去面对家财散尽的现实，却撑不过几天没有朋友的孤独。
看来孤独确实是世间最大的恐怖。
“呕……”
屋子里垃圾腐败的味道，方便面的味道，呕吐物的味道，混合在一起熏得人呛眼睛。
江云锦忍住发达泪腺传来的酸胀感觉，强迫自己把脑袋扭向另一侧。
宋文的桌子上摆着成摞的书，这是他从被法院封禁的家中拿走的为数不多的东西，这些东西曾经是他的骄傲，就像拳道之于江云锦一样。
现在都已经被主人静静的摆在一角任由尘埃覆盖，显然已经很久没有被翻阅过了。
可是除了这些书，这间屋子的主人已经一无所有了。
救护车将宋文送到了九日宫三附急诊部，接下来的事情就要交给那些满身消毒水味道的家伙去办了。
陈桢躲在齐锋的车里没敢进医院，生怕撞见可能在医院的江云麟和陈泽，他变成男人的事情还没跟这两位聊过，也不知道从何说起。
在医院过道等待的时候，齐锋安慰了江云锦两句。
“问题不大，应该没吃下去多久我们就到了，加上处理及时，情况还算良好。”
“谢谢你了。”
齐锋这家伙确实有本事，明明应该是个麻烦精似的人物，却能不断帮你解决问题，让你在他身边待的很舒服。
“宋文以前很有钱吗？我看他家里有块不错的表，是五年前的热门款。”
“是。”
“发生什么了？”
“几年前金融危机，银行收紧贷款，破产了。”
实体工业那两年倒闭了不少企业，倒也不只是宋文一家被老天爷‘青睐’，只是公司破产后宋文他爸还被人查出来多起行贿案件，夫妻二人锒铛入狱。
真是屋漏偏逢连夜雨，船迟又遇打头风。
在那些变故后，这个家伙就抱着家里留下的一点念想在城市夹缝里舔舐伤口。
简单的洗胃花不了多长时间，很快一个护士来通知病人已经转移到病房休息了。
“他不接受任何人的施舍式帮助，你要是想说服他跟你打比赛最好别提是要帮他。”
一无所有的人最在乎的就是仅剩的尊严了。
这是他们最后和人有关的东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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