玛德斯特雅王城一如既往，仿佛从很久以前开始就是这样。一样的事情，一样的人物，一样的日常生活。而螺旋式的楼梯早已在不知不觉中开始衍生出去，只是总有人认为自己就是那个掌握方向的人。
窗外还是白天，然而天色早已黯淡了下来。
杜兰特将随身的佩剑交给大厅门口的侍从，匆匆地走进凯普麦陛下的卧室。
“暴风雨就要来了。”一个疲惫的中年人倚在靠枕上，看着越来越密集的乌云。美伊·凯普麦王妃起身想要将窗户关上，却被凯普麦国王给制止了。他拍拍王妃的手表示安慰。“没想到那个占卜师的预言慢慢地开始灵验。”
“陛下。”
“杜兰特来了。”他向着杜兰特招招手，示意他可以做到自己的边上，“贝奇利瑞、沃尔夫怎么说？”
“我已经按照您说的转告他们，他们表面上是同意了。”杜兰特犹豫了一下，继续说道，“局势也许并没有想象的那么糟糕，按照夏洛王子先前的吩咐已经可以获得他们的协助，为什么还要将凯普麦的财产全部分给他们，这样纵容他们只会让他们变本加厉。”
凯普麦陛下示意杜兰特不要说下去，望着窗外灰蒙蒙的天叹了口气。“有些事情已经注定了是不能改的。杜兰特，我前几天做了一个梦，梦里演绎着我的一生。那时候，我刚刚登上王位，有个自称占卜师的人告诉我：‘玛德斯特雅王城会跟我的生命同时落幕’。”
“陛下，这些只不过是骗子的胡说八道。”
“你先听我说完。”凯普麦陛下咳嗽了几声，继续说道，“我解放了国内的奴隶，发展了国内的农业、经济，使这个国家即使被隔绝也能够自给自足。我尽量想要一切我好的方向发展，却忽略了本质的矛盾。贵族最想见的不是这样的结果，因为分财于民等于减少了他们的所有财产，阶级之间的矛盾更加激化。解放的奴隶虽有有了自由，因为失去了安所反而更加支持奴隶主的存在。我一直以为事情发展得很好，却早已在不知不觉中，国家已经分崩离析、千疮百孔。到最后连我自己都不确定我做的是对还是错。我不是一个合格的王。”
“陛下，请不要这么说。”杜兰特的声音有点颤抖。
“年纪越大我越担心，事情就要如预言一样发生了。”
“玛德斯特雅不是自己消亡的，是被若斯维加灭亡的。所以还是可以改变。”蕾娜从门口走了进来，“如果和金达利亚结盟。”蕾娜拿出一封书信说道。这封信是突然出现在蕾娜的边上。不管是真是假，它都有可以被利用的价值。
“你说的我也不是不知道。”听了蕾娜的话，凯普麦陛下一下子想通了什么事情，陷入了更深的绝望，“原来是这样，原来是这样。我一直认为即使衰落，也至少能撑到夏洛为王的时候。”然后，他又絮絮叨叨地说道，“夏洛，不用背上亡国之君的称号，真是太好了。杜兰特这是我写的罪状书，你带给史官吧。”
“这……”杜兰特犹疑不决。蕾娜远远地瞟到一眼，里面的话并不多，却字字痛彻心扉。里面写道：卡拉克穆尔·凯普麦，玛德斯特雅的王国之君，特陈自身之罪状，以儆后人。第一，不能阻止贵族之间的矛盾，“内斗”愈演愈烈，珠宝、奢侈品、王权、美女等争夺不断，第二，不能解决宗教问题，各种人祭在私下依旧不断重复进行，还不少美满家庭妻离子散，不得安居乐业。第三，征伐不断，战争永无休止，生灵涂炭，贸易中断，城毁乡灭。第四，贸易、农业后滞，一到灾荒之年，路有饿殍，亲无所样，民生凋敝……
“卓金历42年的内乱、无法禁绝的人祭、臣子的专伐独断、天灾……”杜兰特一个一个数过来，“这些并不是陛下的错。”
“但是这些确实是在我在位的时间发生的事情，所以这就是我应该承担的责任。”
“我不能接受！”
他又转头跟杜兰特说道：“杜兰特·布莱恩特，这是我的名字。同时，我还要下最后一道命令：带上国民全部撤离吧。”
“……”
“我是你的王吧，杜兰特·布莱恩特。”他的语气与其说是命令，更像是一种请求。
“遵命，我的陛下。”
“为什么不战？”蕾娜按耐不住插嘴道，“我知道他们会用什么计策。”
“为什么战？玛德斯特雅的战败只是时间问题而已，胜得一战又怎么样，何必搭上这么多的性命。再说，即使战胜，玛德斯特雅也是一个将死之国。”
“可是……”
“艾莉斯，不要说了。”夏洛拉着她阻止道，然而，他自己也在颤抖。他的眼神正一瞬不瞬地望着他的父王陛下。
“陛下，那么您呢？”
“杜兰特，总有一个人要陪着王城死去。”凯普麦疲惫地说道，“你是一个骑士有骑士的荣耀，那么，你尊重王的选择，明白王的尊严。我累了，你下去吧。”
“是，陛下。”
杜兰特退下了，没有问艾莉斯的来历，大家都匆匆忙忙地做着自己的事。
凯普麦国王看了站在那里的夏洛，“我不仅不是个合格的王，也不是一个合格的父亲。”
“父王，您言重了。”
“夏洛，我做错了吗？”
“我不知道。”夏洛非常坚定地说道，“但是我不会怀疑你的决断。”
“好吧，夏洛，你也下去吧。”凯普麦国王极轻极轻地说道，“我也尊重你的选择，尽管，我是多么希望你能够好好地活下去……”
凯普麦陛下看着房间里的一桌一椅，那些陪伴了他好久的东西，那些从他出生前就已经存在在这里的东西，如果也要跟他一起消亡。他的目光最后停留在一家人的画像上，露出幸福、无奈的笑容。他伸手想把它揽在怀里，但是却没有力气。
“是要这个吗？陛下。”凯普麦王妃将画像递过来，放在他的怀里。
“你怎么还在……”
王妃好像什么也没有听到，轻轻地摩挲着画像中的人：“一转眼，我们都老了。那时候，只能爬的小夏洛也长那么大了。还记得那时候他可调皮了，东撞西撞，但是不管怎么样都不会哭……他一定会好好的。”她的手始终紧紧地握着凯普麦陛下的手，放在自己的脸上：“你知道作为王妃的使命是什么？就是陪陛下一起走向终结。”
“美……伊……”凯普麦陛下的泪光开始闪烁，成为王之后的第一滴也是最后一滴眼泪。
夏洛没有回来，但是若斯维加的军队已经兵临城下。玛德斯特雅王城里只剩下最后不愿离开的一批民众和士兵。一小队的士兵冲上去，与千军万马相对抗就像螳臂当车一样。不一会儿，就被完全湮没在敌军的铁蹄之下。蕾娜在城墙上看着，却也无计可施。这也许是根本算不上战争的战争，只是一个国家灭亡前的最后呐喊。若斯维加什么计策都没用，就打开了玛德斯特雅城的大门，仿佛讽刺般若斯维拉并没有一下子闯入这座将死之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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