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得不说,虽然自己对霍华德的到来和利维坦对他的亲密感到不满,但是他的烹饪水平真的比利维坦高很多,赫夫咽下嘴里的食物,不禁想到,不过即使如此,自己对这个人还是完全没有好感,尤其是当利维坦靠在他肩膀上给他看日记时,那时候自己甚至有点想打这个人。不过鉴于利维坦悄悄告诉自己这个人后天就会回英国去,自己大概也可以相安无事的和这个人相处两天。“北美洲可真是神奇至极,”那个家伙的绿眼睛里闪着的光和利维坦的如出一辙,赫夫竟忍不住去看着他的眼睛了,“那些原住民管伊塔卡叫温迪哥,而在那里的伊塔卡确实也出现了与它在其他地区的不同的行为,我这次来北美的实地考察真的帮我长了不少见识。”他摸着利维坦的头,赫夫强忍着把那手扒下来的冲动,喝了一口茶,虽然自己更喜欢咖啡,那是利维坦的哥哥而已,不要往奇怪的方向考虑,赫夫告诫自己。“对了,那个,赫菲斯提,这两天我想和利维坦单独交流一下,”他的眼神严肃了起来,“你们发现的东西比你们想象的还要危险,你肯定是应付不来的。”“啊,利维坦,我有多会应付这些事你也看见了,告诉他啊。”赫夫充满自信地望着利维坦,而对方则报以坚定的眼神。
“什么嘛!”赫夫站在利维坦的屋子门口,跺着门廊往家走去,“利维坦为什么也支持他啊!”之后的一整天赫夫都闷闷不乐的在店里呆着,但到了下午时,门被敲了几下,自己到楼下时已经没有人站在门口了,门下被塞进一张字条:
明天下午六点半穿的正式一点来火车站,我们一起去印斯茅斯给霍华德送行,他要从那里坐船回英国。
利维坦
真是连字条都写的很机械呢,赫夫笑了笑,看向自己的衣柜,笑容戛然而止。自己根本就没有一件正式的衣服吧!“啊呀!”赫夫挠了挠头,“管它呢!送完那个家伙我就可以和利维坦一起去约会了吧!小镇里好玩的地方那么多,临时决定也不成问题!”她直接向后仰跳到了床上,笑了起来。
赫夫系紧自己脖子上的黑色领结时,听见了楼下的敲门声,“来了。”她大声应到。她一边走下楼一边感到有些奇怪,今天自己并没有营业,而利维坦让自己去火车站等她,那会是谁?她拉开了门,被眼前的景象惊的睁大了眼睛。利维坦穿着一袭孔雀蓝的礼服,裙撑直到脚踝,头上的礼帽也换成了一样颜色的缎带和墨绿的发髻,尽管她打着一把用来装饰的米黄色阳伞,赫夫仍然感觉自己眼前好像有阳光闪烁,利维坦今天比平时还要美丽动人,但她的眼里却露出了难掩的失望,“你真的有穿的正式一点吗?”“我有啊,我还打了领结呢。”“可是你也就只是打了个领结啊。”赫夫低头看了下自己的灰色衬衫和黑色裤子,“好像,你说的没错。”利维坦拿起一个袋子,“就知道你肯定没有正式一点的衣服,喏,这是创造者以前的燕尾服,你们身材差不多,应该可以穿,之前你在我那边穿的睡衣就是他的。”赫夫接过那包衣服,脸上的嫌弃溢于言表,“我才不要穿一个已经过世的老人的衣服呢,不过...”她转头看见了利维坦的眼神,如果她真的有泪腺的话,她现在应该已经哭出来了,“好了好了,我穿就是了。”赫夫打开那个包裹,里面的衣服发出洗衣皂的清香味,没有自己想的那么糟嘛,她掏出了那件衣服,抖开,那是一件剪裁精制的黑色燕尾服,还有一件白衬衫,“没有领结,正好用你的。”“行吧。”赫夫解开了自己的衬衫扣子,利维坦在缝好她的时候就已经看过了她的身体,但那不是活着的躯体,现在她的肌肉会鼓起,她的后背上会有沟壑,她...会发现自己在盯着她。“那个,”赫夫的耳朵微微泛红,“你要不要转过去一下。”“根据我看到那些小说,情侣们不会回避对方换衣服的场景,事实上...”利维坦靠的近了一些,绿色的虹膜上映出赫夫金色的双眼,“那往往是他们进行一些情侣间特有的行为的契机。”“至少现在不行。”赫夫把一根手指竖在利维坦的嘴唇上,“我们还是别让你哥哥等太久,要是让他错过船就不好了。”赫夫套上了燕尾服外套,那意味着自己要多忍耐他几天。利维坦抓着自己的伞把,手指松开又抓紧,手上孔雀蓝色的天鹅绒长手套的关节处起了皱,她在店里转来转去,漫无目的地看着每一样放在展览架上的东西。“你看起来挺焦虑的啊。”赫夫一边对着镜子打领结一边瞟了她一眼。“没有,我只是希望港口那里比较安全,霍华德可以平安回到英国而已。”“可是你看起来非常紧张,好像随时都会有齿轮从你的裙摆下面掉出来一样。拜托,你可是知道毁灭世界的方法的家伙啊,怕什么?”赫夫从柜台抽屉里拿出一把起子,放在衣兜里,“我觉得我还是装个这个比较好。”她拍拍自己侧面的口袋。利维坦对她勉强的笑了笑,看样子自己的笑话不大好笑啊。赫夫拿起手杖,跟着利维坦走出了店门,没想到被一脸认真的利维坦挡在了门口,“我永远不会用那个仪式的,连想都不会想,因为...”她把嘴唇靠近赫夫的耳朵,说了句话,赫夫抬起眉毛,笑了笑。霍华德在火车站门口等着她们,看到赫夫,他似乎有些慌乱,“你把她也带来干什么?”。利维坦的语气仍然十分平稳,但她说的内容却让赫夫提起了警惕,“我认为有些事需要你自己向她解释。”“好吧,”霍华德用手扶住了额头,遮住了皱起双眉,“咱们走吧。”
窗外是一大片荒芜的盐碱滩,吹进车厢的空气有着淡淡的海腥味,赫夫心烦意乱,但不光是因为那股气味,霍华德说的话才是主要原因。“...所以说,让利维坦留在这里是非常危险的,不光是对你,对这个小镇也是如此,我可以带她回英国避过这个风头再回来,这样你们俩都会安全一些。”“那她要多久以后才会回来啊?”赫夫只想知道这个问题的答案。“也许几个月,也许一两年,反正...”“我不同意!”赫夫金色的眼睛烁烁发光,“认识利维坦,和她在一起,这是我人生中最快乐的几星期,我不允许你就这么把她带走,万一以后你们再也不回来怎么办?”“赫夫...”利维坦想要说什么,但是被霍华德打断了,“这事情由不得你决定,赫菲斯提小姐,利维坦是我的妹妹,我要为她的安全负责,而她本身也是学会的财产,学会让她回去,她就必须回去,你个人的情感问题不在我们的考虑范围内,甚至不在任何人的考虑范围内。况且如果你真的那么喜爱她的话,肯定是不会希望她受到伤害的。”火车鸣起了汽笛,开始减速,霍华德带着利维坦站了起来,“那么,送到这里就足够了,赫菲斯提小姐。”火车站出乎意料的人很多,赫夫站在嘈杂的火车站大厅里,望着霍华德一手牵着利维坦,一手拎着皮箱的消失在火车站的大门外,突然跑了起来。“利维坦,把之前在店里的那个吻补上再走!”
手杖拍打着鞋跟,发出清脆的响声,右腿的疼痛提醒着自己不可以再跑下去了,不过从那个巷子穿过去就可以直接到港口了,赫夫向巷口露出的一片被夕阳染红的海面跑去,到达尽头时她却停下了,因为利维坦和霍华德正站在那里,争吵的声音传来,赫夫并不想在这种时候跑过去横插一杠子的去吻利维坦,于是站在巷口,探出头悄悄地看着那对兄妹。港口停着一条客轮,大概就是他们要搭乘的,前后是几条来贩卖鲸油的捕鲸船。“只是三周的记忆,消除了又能怎样啊!”霍华德的语气不再那么冷静,几乎吼出了每一个字。“可是,我认为这三周的记忆比之前几年的记忆都要重要,我不希望你删除掉它,我也不希望你带我离开这里。”“为什么?为什么啊?只是为了那个无趣而愚蠢的修理师吗?那样的话我就会让你离开,回去和她过那家家洒一般的生活,”霍华德的语气还是那么激烈,“你以为我会那样说吗?对于你这样一个知道灭世的方法的人偶而言,我已经给你最好的解决方法了啊!”“我不会同意消除这三周的记忆的。”利维坦的语气坚定得让赫夫想为她鼓掌。“那好吧。”霍华德转过身,用平静的语调说道,“那样的话,利维坦,我希望你知道,我是你的哥哥,我为你找想,但如果你执意这样,我除了遵守学会的教条,就没什么解决方法了。”他拍拍手,声音在港口回荡,开始向客轮走去。赫夫忽然有了些有了些不好的预感,那几艘捕鲸船上传来鱼叉固定的咔嗒声,赫夫双眼睁大,里面盛满了恐惧和晚霞映入的血红,“利维坦!”,她不顾一切的冲上前去,尽管这样会让自己处于捕鲸叉的瞄准范围内。“毕竟,廷达罗斯学会就是为了研究和毁灭危害人类的超自然事物而建立的啊。”利维坦的这句话回荡在自己的脑海中,她看懂了那张羊皮纸上的方法,现在那张羊皮纸已经被烧毁了,她是唯一一个知道那方法的人,按照学会的教条...“我只能将你毁灭了。”霍华德的声音有些颤抖,赫夫向他的方向看去,他那和利维坦一样的绿色眼睛正在流出泪水。赫夫感觉自己听见了眼泪落地的声音,啪嗒,第一支鱼叉射出,自己很险的躲过了,利维坦还是站在鱼叉射击范围的中央,一动不动,“跑啊!”她拼命喊道,一边跑向她,虽然赫夫不知道自己可不可以救下利维坦,但是她不会再放任自己喜欢的人离开自己了,再也不会了。左肋被猛烈地撞击,赫夫失去平衡,摔倒在地上,已经被击中了吗?她翻过身想检查一下自己的伤势,却看到利维坦好像一个保护罩一样,撑在了自己的身体上方,是她把自己撞倒的,“你不需要来的。”利维坦说着,用右手擒住一把射来的鱼叉,向旁边一扔,“现在你得看着这一切发生了。”“你在说什么啊,以你的体能我们肯定可以跑掉!跑啊!”“不能跑。”利维坦抓住射来的鱼叉,不断地扔向一边,“我这三周记忆的存在对这个世界是个威胁,这是我应有的结局,再见,赫菲斯提,请...”陶瓷碎裂的声音,一支捕鲸叉穿透了了利维坦的腹腔,她曲起了腰部,使鱼叉的尖头仅仅只是碰到了赫夫的肚子。她不再能够移动了,齿轮从被扯破的礼服里零落地掉下。绿色的眼睛暗淡下去,虹膜转动,瞳孔松弛,不再映出自己的脸。又一支鱼叉射来,贯穿了倒下的利维坦的胸口,冲着自己的胸腔刺来,这就是自己的死期了吗?好歹不用忍受没有利维坦的痛苦了,赫夫闭上了双眼。
胸腔被刺穿的痛楚真是夸张,赫夫咳了一下,嘴里一股铁锈味,自己还没死透吗?赫夫睁开眼睛去寻找利维坦,之后却希望自己从没做过这件事:人偶少女伏在自己身旁,看起来已经彻底损坏了,她的身上至少中了六支鱼叉,有两支捅穿了她的身体。她为了保护自己,被那么多鱼叉击中了,就为了什么都做不了的自己,连给自己报仇都做不到的赫夫。“事情本来不需要这样的,”霍华德走到了自己旁边,“是你害死了她,现在你自己也快死了。”他手上抹下的眼泪滴在了自己脸上,冰凉,就像利维坦的温度。“是吗?”赫夫坐了起来,试图拔出胸前的鱼叉,疼痛使她的双手颤抖,但是她没有停下,“是我吗?”她嘴里的咸腥味慢慢向嘴角扩延着,“要不是你死守学会那古板的死教条,这一切都不用发生!”“万一...”“她不会那样做的,她也不希望毁灭世界,因为那样的话,”赫夫低下头,喘息着,嘴角却微微翘起,“我也会消失嘛。”血液四溅,在这冬季的傍晚里发出模糊的白汽。“你不可能还不死,一个胸腔被刺穿的人肯定是活不过一小时的。”“我没有死过吗?霍华德先生。”霍华德看到了自己此生见过的最令人毛骨悚然的眼神,发出这眼神的那双眼睛的颜色立了不少功劳,“我早就被杀死过了,你是没法重复一个过程两遍的。”那双已经失焦的金色双眼离自己越来越近,但是自己就是迈不开脚步逃跑。“这双眼睛和利维坦的可真是很像啊,可是利维坦再也不会这样注视着我了呢。”“你想怎样?”霍华德的理智告诉他,这个受了重伤的人不会对自己怎样的,可是这个地方好像已经被理智抛弃,他开始在恐惧的深渊里下落。“不会怎样的,”那个低沉的声音几乎直抵自己的脸颊,自己的头部突然颤动了一下,“只是以眼还眼而已。”右眼一黑,自己刚才感觉头部一颤并不是幻觉,眼窝开始钝钝的阵痛,霍华德把手伸过去,摸到了一个木柄,他横下心来,把它拔了出来,疼极了,自己咬紧牙关才没有叫出来,霍华德难以想象刚才赫菲斯提把鱼叉从胸口拔出时是怎么和自己说话的。捂住右眼的手指间渗出了温暖的液体,视线虽然狭窄了,但那并不妨碍自己看见赫菲斯提黑红相间的胸口,大概整件衣服都被血浸透了吧。赫夫蹲下,喘着粗气,刚才的行为用掉了她太多的体力,随后她站起身,撕下燕尾服的后摆,开始捡起地上四散的齿轮和小零件,然后包好,准备放在胸前的口袋里,但还是放在了裤兜里,因为那里的血渍比较少。最后,她抱起利维坦,头也不回的走向了火车站,“在我修好她之前,只要你出现在我面前,你等着我怎么对你。看在她份上,我不弄死你,好自为之。”
夜幕降临在了印斯茅斯的海边,“利维坦,晚安。”,眼前的星空有些晃动,变得暗淡下去,最后陷入了黑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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