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人说,人一死两腿一伸就过去了。
有人说,人就像蟑螂一样苟且偷生。
明明死了就可以轻松很多却一直在劳累的苟且偷生。
人类害怕明天却依旧心惊胆战地活着。
医生说过我不是正常人,所以我应该是害怕着死亡却一直向着死亡前行。
终于,我已经到达了死亡的尽头,过世的双亲并排出现在我眼前。
“好久不见。”
但双亲没有回应我,身影渐渐离我而去。
“醒了?”
对呀,我已经死了,这里应该是死后的世界。原来死人是那么闲的吗,还会没事看一下报纸。
年代略显古遥远的新闻剪报上印着我那已经被杀死的双亲,报纸逐渐离开我的视野,取而代之的是白色的天花板和我的专用心理医生。
“把别人的心理创伤做成剪报给病人看,真是差劲的恶作剧呢。”
“对于自杀未遂的笨蛋来说,这点程度的恶作剧还在容许范围之内。”
医生冷淡的说法伴随着愤怒的语气,产生的神奇的化学反应让我不知该如何中和。总之,这样躺着不礼貌,先坐起来再说吧。
我本以为我会很吃力的起来,但事实上比我想象中的轻松多了,虽然我敢保证我确确实实地被一辆大卡车以足以致死的冲击撞飞,但全身上下没有一处部位打着石膏。
“你这次很幸运,不,可以说是奇迹了。被大卡车那样撞击之后身上却没有一点伤,甚至连骨头错位都没有。这已经不是医学上的奇迹了,算是生物学上的奇迹了。”
“我没有死,对吧?”
“我怀疑过我是不是和你一起到了死后世界,毕竟你现在是那么精神。不过,很遗憾。”
“遗憾我没有前去死后世界吗?”
“你现在已经连亲人的话都感觉是充满恶意的了吗?”
医生说话带刺,我只是想开个诙谐的笑话,不过医生貌似并不吃这一套。
“我现在身体怎么样?”
“不是跟你说了吗?除了你那已经腐烂到没救了的心灵,其他一切都好。甚至连住院的必要都没有。”
“是吗,不过我现在还是有点累呢,还是在床上舒服地躺一会好了。”
“你到底在想什么?”
医生突然抓住我胸口的衣领,将我拉过来与他的头进行情感交流的碰撞。
啊!好痛。医生你的头好硬,估计已经到了可以使用火箭头锥的地步了。
“呃——我只是想要在这躺一会而已,真的……实在是对不起,住院费我会用自己的私房钱付的,所以……”
“我可以揍你吗?”
充满血丝的双眼与我对视着,一股寒意在心底油然而生。
“那个……确实,就我个人来说被揍是应该的,但是你看我好歹也是刚刚出过车祸的,算得上是伤者了吧,而你也是医生,所以不管怎么说还是……”
正在我啰啰嗦嗦地寻找着借口时,医生已经一个巴掌打在了我的脸上。
抓着衣领的手又把我的身体向他拉进,我和医生头又一次撞在了一起。
然后医生哭了。
“欸?”
为什么?明明被打的人是我耶。难道是我的脸上长刺了吗?
“你在哭……喔?”
欠缺人性的台词不自然的从嘴里漏出来,像我这样的人已经讲不出什么能够安慰人的话语了。
把不经过大脑思考的话说出去之后,后悔也随之而来,果然我应该沉默才对呀,沉默是金,古人诚不欺我。没办法,还是做好迎接医生的连环巴掌的准备吧。
但是,医生并没有像我想象中的那样气急败坏。医生表情变得几近自嘲,放松了拉扯着我衣领的力度。
“你知道我为什么哭吗?”
“知道,大概。”
“果然,不及格。”
我知道自己的失分之处,但我依旧填上了错误答案。现在即便订正也已经为时已晚了吧,因为分数已经固定了。
还是把话题转移吧。
“我睡了多久?”
“一天不到。虽然身体没有什么异常,但是你这种情况实在是前所未见,所以保险起见,还是在住院几天吧。”
“这期间有发生什么杀人事件吗?”
“我不看新闻的。”
医生低头为我削着苹果,语气听起来很正常。
“对了,关于那件事的后续处理。因为你是自己冲到马路上的,而且身体上也没有什么损伤,所以司机也就赔了一笔钱就算了。”
是吗,感觉挺对不起那名司机的。因为我的事而遭受这种飞来横祸。
“不过警察却对你的事很感兴趣呢。现在门外就站着一名侦探和警察呢。”
预料之中。
“那,谢瑾萱人呢。”
那些都不重要,关键是我已经离开谢瑾萱这么长时间了,她的精神状态让我很是担心。
“没事,打了一剂镇静剂之后安分了很多,现在正在睡觉呢。”
“你没对她生气吧。”
“即使对她生气她也不会有一丝忏悔吧。”
确实,如果谢瑾萱还有一丝悲伤的情感的话早就在过去那时候自杀了吧。所以这样就好。
最坏中的最好。
“毕竟她的情感都已经坏死了,只保留了最低限度的人性。这是没办法的事,不是她的错,所以别怪她。”
“并没有死喔,只是睡着了。”
这是医生从以前就不变的主张。
心死等于人死。不管怎么歪曲,只要有心便为生物。这是人类对于生死的定义,也是生物之所以是生物的定义。
这种实在缺乏可信度的唯心论他一直深信不疑。
“如果没有醒来的可能性那不就跟死了一样。”
“只有讨厌生而为人的人才会这么说,如果没有可能性自己创造不就好了吗,想要在满是红球的箱子里摸出蓝球,那就自己往箱子里扔进蓝球不就行了。心这种东西,是拥有无限的可能性的。”
听起来很像热血漫里的台词呢,估计继续和医生在这个话题上深究下去的话就要吵起来了。
“你这样翘掉工作陪着我没问题吗?”
“有谁能在大白天就开始工作呀。”
这样的人竟然能以社会人的身份混迹于世,该说这个社会太大度好还是说是我把社会想得太肮脏了。
“如果我现在就出去的话,那么门口的警察就该进来问你话了,所以趁现在多和我聊一会吧。”
原来这才是正确答案。不过医生说的话为什么让我有一种我即将不在人世的错觉。
那要聊些什么呢?尬聊?
“医生,你知道治疗是什么吗?”
我将这深藏在心中一直想要知道答案的问题不动声色的问了出来。
“抱歉,我刚才好像有一瞬间出现了既视感。”
抱歉,你并没有改变什么时间线。
“因为之前和你说过,你评价我的答案可是一百分。”
“那那个时候的满分肯定不是一百分。因为你回答不出满分的答案。”
“那还请改卷老师帮帮我这愚昧的学生分析错题吧。”
“你觉得是治疗一颗受伤的心困难还是治疗一副受伤的身体困难。”
“不知道,太暧昧了。”
“确实,以治疗难度来评定两种伤痛太暧昧了。不过如果是从怎样才算治疗成功的角度来看的话,结果就显而易见了。身体的治疗就是让身体上的伤痛消失就算成功了。但心的治疗到底是什么呢?是让病人的喜怒哀乐和行为正常化吗?如果是这样那正常该如何定义呢?是要将人的喜怒哀乐按什么样的比例分配才算正常呢?即使病人觉得自己现在的状态很完美我们也要出手干涉,让病人变得所谓的正常吗?这种无视他人意愿的治疗算得上是治疗吗?”
质问像连珠炮一样向我发射,连思考都来不及,医生开始了她的下一轮发言。
“我接受过的病人里也有很正经的家伙喔。他们的表现很不正常,有无精打采的,或是病态寻求规则的,也有觉得周围人都对自己充满恶意的。硬要说的话,社会上到处都是这样的人,世界会仅仅如此就把他们视为异端吗?但人都是爱面子的生物,人爱追求所谓的高雅和正常。明明大家都是一样的卑贱下流,却因为自己的虚荣心在表面上摆出一副高洁的形象。虚荣心对那些充满虚荣心的家伙来说是丑恶的,优越感在他们眼里也是丑恶的。但他们一切所谓的高雅正常的行为都是建立在他们丑恶的本意之上。在人们高谈论阔经济发展给人们带来幸福时,殊不知经济学是建立在人类唯利是图的标准上的。倘若一切的正义是以邪恶为地基建立的,那以此类推,所有的正常的是建立在不正常的基础上的,所谓的正常是大多数人在某种特定的情景中做出特定的行为,如果大多数人是这样,那么说明这个行为是正常的。所以所谓正常只不过是人自己的从众标准罢了,世间所有人都是不正常的,所以将心的治疗定义为将对方的三观调整成跟大家一样正常就算成功是不对的,因为大家都是不正常的,如果大家都不正常的话那么所有人都是正常的。这么说起来的话,心的治疗本身这个概念就是不成立的,因为没有人需要心的治疗。”
医生把削好的苹果放在我的床头,起身离开,在手握住门把手时停下,背对着我说道。
“所以你不用再为了谢瑾萱做什么了。她不需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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