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酒当歌，人生几何？
燧锋看着夕阳，左手托着下巴，不自觉的就想起这句诗。
他不知道自己怎么会想起这一句诗，下一刻他就把这句诗念了出来，声音很轻，像是在捣鼓着菜谱的厨师那样没有什么意义。
那么，就当是个契机，喝顿酒吧。
他这么想着，把自己盘在走廊上的腿抬起来，从家里拿出一小壶酒，就这么喝了起来。
没有下酒菜，没有欢声笑语，但就着夕阳倒也觉得挺下酒。
燧锋心里倒也惦记着一个人，住在他隔壁的那个女人。
妓女。
他没亲眼看过，不过知道。
摇晃嘛。
摇晃，摇晃。像是在生活里的人这条船一样。
轻轻一酌，女人如期而至。
不，不能说是如期而至。燧锋要承认，他没有窥视别人隐私的习惯，对吗？但是如果一个人的生活很规律，只要看起来就能总结了。就像谁能不记得自己女友的经期呢？
嗯……这倒是他瞎说的，他没有过什么女朋友。
“你，不去做生意了？”
“嗯。”
意料之中的回答。
“喝点？”燧锋用手指敲了下酒壶。
“嗯。”女人在他身边坐了下来。
说不出来呢，说不出来。
燧锋说不出来这有什么缘由。他可能知道，只是不愿意深究。知道即可，凡事都要刨根问底的也不好。
燧锋不是个喜欢酗酒的人，他很少喝酒，因为父亲的家教了得，所以常被人说是滴酒不沾的类型。
至于这个女人。
燧锋不知道她的名字。
很奇怪吗？不奇怪是吧。不知道就是不知道，没有别的理由。
酒过三巡，夕阳落下了。
女人没有说话，她不善言辞。
“你有没有过一种想法？”燧锋歪着头看着这女人，随后站起来，把自己房间的门打开。
“进来吧。”他说着，把女人拉进门内，屋子里的暖气把人的脸吹得恰如其分的微红。
燧锋摘下面具，露出他精巧的五官，把垫着高跟的鞋子脱掉，显出他矮小的原本身材。他左手握拳托住下巴，迷糊着眼向女人看去。
“我嘛，有时候会想，自己以前的生活会不会就是一场梦呢？”
女人不做回答。
“算了，没指望着你回答，听我说完，可以吗？”
……
“那听我说完吧，不会很长的。你知道我从哪来吗？一个叫做江城的地方，挺大的城市，可能你想象不出吧，晚上也是霓虹灯遍地，让人住久了连自己所生活的地方是人造的环境这个事实都有点分不清了：难道花草树木不是自然的在花园里生长着供人取悦吗？难道水泥，钢筋混泥土不是自然的在郊野的路上撒着用来挨着穿着拖鞋的脚的吗？难道傍晚不是自然的会闪起在电视塔上看到的壮观的灯带的吗？
“对啊，就是那种地方，你想象不出是吧？也对，就像我也想象不出我居然会有朝一日在这里生活着，还活的挺好。所以说啊！想象力这个东西是有局限的，生活在热带荒漠里的原始人无法想象冰吧？像前几天那样的鹅毛大雪，他们也未曾经历过，何以想象呢？
“呵，说到这种鹅毛大雪，实际上在江城我也没见过，听说还是听说过的，可以看些影视剧啊，纪录片啊，从液晶屏幕上见识见识。过去……嗯，那是几几年……哦，对了，是189年吧，189年1月份的时候，那个时候江城大学，我就看到了，雪积了三尺有余，不过和这里的比起来，倒也算不得什么。
“不过不一样啊，这边下大雪，大不了大家就不出门了，去酒馆喝酒便是了，喝完倒头就睡，没人管他。可大城市里不一样，下了大雪，还是要工作，路上还是有车的，只是就堵在哪儿出不来，汽车嘛，马一鞭子上去就老实了。可你给发动机一鞭子，它也不听你的啊？什么用都没有，自己干生气。要我说，大城市就是这样吧，大家一出生都是齿轮，被分工明确，安排的清清楚楚，未来的路很多，那是看起来很多，实际上也少得可怜。”
“你呢？”
燧锋听到女人的问话，有些惊讶。
“哦……不，我还以为你会一句话不说呢。我啊？哦，我啊……怎么说呢？我倒有些羡慕他们呢！我从小就知道，到了一个年龄，我就得和那个城市说再见了，没有人会再把我留下来，因为那是法律的限制。我生活在一个到处都不是人类的琼楼玉宇之中，不属于人类的也就不属于我，多简单的道理啊，毕竟我不是人类，那群天天和我生活在一起的人，和我每次去赚豁命钱的那群怪物对手，别看体型差距大，实际上是同类啊。
“嗯，然后得说说我的家庭了，我的父亲是一个传统的男人，喝酒和毒打是他的教育方式，棍棒之下出孝子是他的教育理念，我懒得去统计他殴打过我多少次，反正也没意义，他最后也喝死了，死的值吧，和李白的死法可以说是比较接近。你看，我手腕上这一道疤，便是拜家父所赐。嗯，至于我母亲这个人吧，她倒很有意思，她有自己的思想，想过自己的生活，加上能去江城也是因为她，因为她也变成了跟那怪物类似的样子吧，叫象征者的东西。然后呢，这就矛盾了嘛，所以我父亲过世也是个契机，她趁着我也马上要离开了，就把我扔下，自己一个人去追求她想追求的东西了，接下来的我也没关注，只是听朋友讲，她好像有了一个新家的样子，也好。以前可能还想不明白，后来就想明白了，所谓母爱这种东西是有限度的，哦，也是透支的，透支了就什么都不剩了，然后就由爱转恨。或者说感情也都是这样，对吧？
“不过我自认为还不错，至少我也还有过一个家庭，比起从没有过的人是要强的。”
燧锋说完这句话，看着女人，他这话确实是对着这女人说的。
“唉。”
一杯接一杯。
“怎么说呢，我对我母亲这个人啊，唯一不满的，只是她离开的时候对我说的话罢了，她跟我说，你这个人啊，就跟你父亲一样，一辈子也不会有什么成就的。呵，也不知道她老人家的预言会不会一语成箴呢？反正就现在来看，我也不过是靠着在刀尖上跳舞的钱活一活，或许和她说的也没错吧。唉，不知道，不知道该说什么。就这么多吧，没别的了。”
“你和她不一样吧。”
女人看着燧锋。
“嗯？”
燧锋觉得自己有些醉了，他居然听到女人在和他说话。
“啊，怎么说呢？”
“不一样，就是不一样。”
“何以见得？”
“味道。”
“味道？”
“嗯。”
“什么味道？”
“你，不喜欢这些东西。”
“哦？”燧锋盯着女人的眼睛，说道，“什么东西？”
“你知道。”
“嗯，我知道。哦，我知道啊。”
燧锋晃着酒杯，看着酒在灯光下的昏黄颜色。
“算了，对，我是知道的，只不过不想承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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