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已经很深了,可是我还醒着,还清醒得很,谁叫我是夜行生物呢。
虽然很不情愿,但我还是从电脑旁边离开了,因为一到深夜,家里的网就会自动断掉,我没别的事可干。出来客厅,电视居然没关,里面放着希里古怪的韩剧,两个男人在面红耳赤地讨论各自内裤的事情,莫名其妙,我顺手给关掉了。在客厅转了一圈后没有找到什么零食,又到厨房转了一圈,也没什么剩饭剩菜当宵夜。
算了吧算了吧,虽然有点饿,早点睡也就没事了。
在那之前,得先去洗个澡。
七八月份真是残酷,光是一整天定定坐在电脑前面还是会流出一身汗来,身上都是一股子汗味儿,不洗可不行——虽然我真的尽可能想不洗的。
找了一条换穿的短裤,拎了张浴巾就进浴室去了。
反身锁好门后,第一件事就是先把热水开到最大——即使是再热的天也要洗热水,这一点我是绝对不会放弃的。想想看吧,热天容易出汗,而热水对大多数无机盐的溶解度比冷水高,所以也更容易洗干净对吧?!
更重要的是我怕冷,俨然已经成为一只猫了。
怕冷有什么好奇怪的?!人类作为生物,最原始的本能就是生存,而冷是由热量散失带来的感觉,可以说像痛觉一样是人体的警报,只不过痛觉是在说“要坏掉了喂!”而冷是在说“要冻死了喂!”两者其实差不多嘛。
所以说啊,热水澡万岁!
心里这么想的时候,已经洗完麻烦的头发了。我的头发是一头卷发,我老妈遗传的,我老妈又是从我外公遗传来的,算算看,也不知道是什么遗传机制。常染色体?性染色体?显性?隐性?谁知道呢,反正变长以后洗起来很麻烦就对了,虽然他们也叫我该去理一理头发了,但是我老拖沓着不去,因为理短以后就完完全全看不出来是卷发了,我可不甘心只顶着一个平平凡凡的短发。
卷发多好看啊是吧?
就是洗起来有些麻烦。
啪嚓。
在哗啦啦的水声中我异常清楚地听到这么一声响动,从门口传来,像是关上门时锁舌弹出的声音一样。但实际上——我看过去——却是门被打开时锁舌弹出的声音。
门被打开了。我锁好的门被打开了。或者说,是它自己突然就开了。
在我洗澡的时候不会有人无缘无故想要突然打开门闯进来吧?更何况现在这个点除了我之外全家人应该都睡着了……最主要的是我记得我可把门锁好了啊!
我心下一懔,把水关上了。
超自然事件?还是说打开门的不是人而是……
我去现在可是大半夜啊别自己吓自己啊!
我屏住一口气,做好了被女鬼冲脸的准备,围着一张浴巾就战战兢兢地往虚掩的浴室门走去了。
等等,有哪里不太对劲。外面是不是太亮了?虽然我是开着走廊灯,但是走廊灯应该没那么亮啊……关上灯后,浴室里依然亮得像没关灯一样,这是白天才会出现的情况,我更疑惑了。从我按在开关上的手上感觉到了本不该出现的一阵热气流。
我小心翼翼地打开门,往外瞄了一眼………………………………
我的呼吸停止了,不是挂掉了,也不是屏住了,是忘记了。
门外,是一片无穷无尽的沙漠,而在黄沙中还有更引人注目的东西。就在门口周围有许多石柱,像是某个古代文明被黄沙湮没后留下的遗迹,而在遗迹中还有更引人注目的东西。就是趴在我浴室门口不远处的,一个人。趴在沙地上的是一个中亚地区打扮的人。
直到我记得呼吸,还顺便记起了我只围着一条浴巾。
太尴尬了,虽然很担心那个趴着的人,但是我依然这么想到,我可是把换下来的衣服扔进洗衣机里了啊。虽然还有一件短裤……
我思考了一小会儿,决定了一下事情的顺序以后,开始行动了:
先擦干身子,换上短裤,然后出去看看那个人怎样了。
但愿他不要在这段时间里挂掉。
换好短裤后,打开了门,小心翼翼地走出去。
或者,那本来就是一具尸体呢?这么想的时候,我竟然在沙漠里打了个冷战。
在门外我回头看了一眼,我的浴室门突兀地屹立在沙上,就只有一个门框外加门板,仔细想想感觉有点像某个动画里的万能机器狸猫的东西。
外面的气候只让我想说:不愧是沙漠。炽热的阳光毫不留情地晒在我身上。诶啊,肤色又要变深一些了。我早跟他们说了这是小麦色皮肤,至少也是偏古铜色,然而没有人听得下去。
不过仰仗这健康肤色,我倒是还没感觉阳光有多火辣,只是很热而已。心里倒是在担心该不会真变成黑肤色吧。
胡思乱想着的我已经走到那人的身边了。仔细看看,是个沧桑男子,看着有点像久经沙场的老兵,带着一种别样的气质,然而嘴唇干裂面容憔悴,显然已经缺水很久了,腰部有个水壶,想必是空的。他身后还拖着一串长长的脚印,以这沙漠里的风速看来,脚印还在的话说明这人倒下还没多久,说不定就是我浴室门刚刚自动打开并且出现在这里的时候倒下的,我心里有这么一种推测。
好吧,既然认定了还没死——为此我又探了一下鼻息,虽然很微弱,但还是有的——我决定把他拖进浴室里来,再在外面多晒会儿估计就真得挂了。
好在由于是沙地,拖动他不太需要力气,否则我得累死,一个成年人对我来说还是挺沉的。
接下来?该怎么办呢……我看着躺在我浴室地上的男子思索了一会儿,决定还是先往他脸上洒点水。就在我这么做过不多一会儿后,他醒了,慢慢地睁开眼来,那眼中显然带着许多的疑惑。接着他看到了我,疑惑更重了,但是喉间开始努力地发出声音来,虽然只发出了一串意义不明的声响。
对了,我突然想到,语言相通吗?不过,即使不相通也不影响我了解他的需求。我用自己的口盅打了杯水给他,先沾湿嘴唇,然后慢慢从嘴角倒入。
倒了大半杯后,他抬起手来示意我停下。
我就一直盘腿坐在他旁边看着,他的呼吸终于逐渐有力起来,眼神一直盯着天花板,偶尔还看我一眼。在活动了一下手之后——好像在确认自己是否有足够的力气——他撑起身体坐起来,深深地看了我一眼,然后突然跪拜下来,似乎用尽全身的力气说了一声:“拜见陛下!”
说实在的,吓了我一跳。一来是因为他的语言和我居然共通,二是他突然行此大礼,我实在有些不好意思。赶紧扶他起来:“不不,只是举手之劳。”
我又观察了一下男子,整个人散发出一种正直的气质,就好像脸上写着“忠臣”二字。
等等,他叫我陛下?
“怎敢劳陛下之手。”说着他又拜了一下,这才直起身来,转了转身子,四处看看,“陛下,这里是哪里?”
陛下?我是被当做了什么人了吗?想想似乎不错,我就没有纠正他,而是直接回答了他的问题——等一下,我真的要回答吗?犹豫了一会儿果然还是回答吧:“这里是我的浴室……”
他打量了一下我身上的装束——也就是基本没有装束,似乎是相信了,又一脸恭敬地说道:“恕微臣愚钝,不知陛下如何在入浴时……”
我稍微有些服了他了,还是趁现在告诉他真相吧:“不好意思,我可不是什么陛下不陛下的,我只是一个普通的……高中生而已……”
他突然抬起头看着我,脸上的表情像是犹豫了一会儿,好像不知道该不该说出这话似的:“您现今已然是陛下了!”
“我不是……”
“您已是了……实不相瞒,微臣不省人事之前正穿越厚沙沙漠,正是想要赶到陛下您面前,告诉您——先王驾崩了……”男子的声音哽咽着变得越来越小。
“……”
直觉告诉我,我现在正遇到一个超严重的事件,虽然肯定比不上洗澡的时候连同浴室一起被飞到了沙漠里,但也一定非同小可。
直觉还告诉我,我现在不在地球上。
男子大约以为我正沉浸在悲痛之中,等了一会儿才又开口道:“陛下节哀,但微臣还有更重要的事禀报,请听微臣……”
“我不是,”我打断了他的话,直视着他的双眼,“我不是你认为我是的那个人。换句话说,你认错人了。”
“您是!为什么不承认呢?!”男子激动地凑上来,一只手放到我的左耳正下方处,那里!那里是——“您的这条伤疤!是十二岁时在剑术大赛上留下的!有这条伤疤,还能有假吗?!更何况先王只您一个独子,又没有双胞胎,如何世上能找出第二个与您长得一模一样的人呢?您在微臣面前这样说,究竟是为什么啊?!”
我的呼吸顿时为之一滞。的确,那里正好就有一条三厘米左右的伤疤,也的确是我十二岁时留下的,可是绝对不会是因为什么剑术比赛——我那个年纪可是连水果刀都没使过几次的弱正太,怎么会拿着管制刀具去和别人比武呢?
至于我为什么不承认,因为我根本就不是啊!
“啊!”男子突然像触了电一样往后跳开,“无意中冒犯陛下,微臣罪该万死!”
这都什么跟什么啊!
我想想,十分钟前我在洗热水澡,现在我在不知道浴室里,浴室在不知道哪里,面前有一个刚刚被我救助的中年男子,口口声声说我是他老大的儿子,而且告诉我他老大刚刚挂了,所以现在我是他老大。
就这样……
见我沉默不语,男子只好开口了:“陛下既然不愿说,自有陛下的苦衷,微臣也自不该打探,可是陛下,您可一定要回去啊!国不可一日无君啊!”
当老大,似乎也不错?
我试探性地开口:“我明白了,不过你说国不可一日无君,那么如果我不回去呢?”
男子听了露出一脸悲痛的神情,我刚刚在想不至于反应那么大吧?谁知竟然不是因为这个,男子带着惨惨戚戚的语气说开来:“这事说来话长,让我仔细说给您听——
半月前,先王的身体状况突然糟糕起来,没几日已经到了下不来床的地步,御医虽然开出了药方,却也不见好转。
这祸来得突然,先王召见微臣,说恐怕已经不行了,让微臣赶紧把您叫回来。本来微臣已经打点好行装,没想到在机场被国相拦了下来。那时微臣就明白了,原来是国相想要谋位,大概先王的病也是国相下的手。
微臣想要将国相的异常告诉先王,没想到皇宫已经被国相控制了!
不出几日,先王就驾崩了……
微臣悔恨不已,想起来先王的嘱托,微臣没能完成,又更加惭愧。细想陛下您仍在玄天求学,国相谋位,必定要对您不利,微臣于是冒死打算穿过厚沙沙漠,希望能在刺客之前赶到玄天告诉陛下。
唉……是微臣大意,以为国相一时想不到微臣偷跑,没想到微臣的风鸟竟被动了手脚,在沙漠中央坠落。
若非陛下,微臣今日恐无性命矣!”
说完,男子又对我跪拜了一下,他的力气好像恢复得差不多了。
我听完他这话,心里实在是一团乱麻,什么王子复仇记啊,而且我是不是听到了“机场”?风鸟大概是一种飞行器吧?类似于飞机?地球上哪有管飞机叫风鸟的,何况是中文叫法。甚至从描述上看,这个地方还不一定是一个星球,说不定这个世界是平的,走到边界就会掉下去呢……本来还在想是非洲还是中亚,现在我人连地球都不在了,想走回去都没路……
沉默了半晌,好像没什么话说了。我打开了一下水龙头,水哗啦啦地流了出来。
“你有水袋吧?拿来我帮你装水。”
“谢陛下。”男子把水袋拿给我。
水袋一下被我装满了水,我把水袋递还给他:“喏。”
他接过水袋,神情有些尴尬的样子,我奇怪地看着他,他这才说出来:“其实……微臣还有点渴……能让微臣再喝点吗?”
…………
“当然没问题啊,水而已嘛。”
其实这时候我在想水是从哪来的,如果说水管里能够联通到原来的世界的话,说不准还有希望。比如把水管卸了再把信息从水管递回去……
男子得到我的答复立刻两眼放光打开水龙头咕噜咕噜地喝起水来,想来谁在沙漠里呆久了都会是这个样子吧。
过了好一会儿,他似乎是终于喝饱了,又拜了我一下:“谢过陛下!”
不过啊,这水可是自来水啊……啊,算了,反正喝的人好像也不介意的样子。
“陛下不知有何打算?”
“不知道。”
我打开门,外面依然是沙漠,一眼望不到边的黄色。门外竟是一片黄沙,四周是望不见边的沙,沙,沙风,非现实感和现实的景象搅成一团,我的心中也是一团乱麻。
我走出去,看了看,浴室的门是从一块空旷的沙地上突兀出现的,长方形的四条边恰好分割出一个空间窗,这头是沙漠,里头就是我的浴室,这样不可思议的情形,我心里也不由得猜想是不是哪个神做的游戏。虽然我是无神论者,但是既然超自然的事情已经发生了,信不信已经都一样了。
男子跟着我走出来:“陛下可有回去的办法?”
男子脸上的表情是对我信心满满,可我只得叹了口气:“我也不知道。”
“陛下的意思是……”
我以为他在等我说话,正要告诉他我也不知道我怎么来的,瞥过他的脸上,发现他正看着别处,显然是被别的什么吸引了注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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