粗暴拍断的小树，翻白的叶片，熊形的倒伏草洼，零零落落的血迹沾在巨型蛇菇粉末顶。
“感觉毛毛熊好像很暴躁的样子……”
“恩，而且，似乎没有受很重的伤。”达尼尔紧跟着我，卷着纸卷，裹着什么，“高度超过七米了……”
“嗯……比推算的还要大……”
“你这样不会太招摇么，达尼尔?”米兰达小心拎着一组火油罐。
“啊……不好意思……一紧张就习惯会……”淡淡的烟圈，“应该没事……这里视野很好，而且……毕竟是在下风口。”达尼尔紧盯着四周的郁郁葱葱。
微微腐臭的味道。
“小心！”米兰达拉住了我。
同一色调的泥地间，掩盖着一方湿软的泥沼。
“嗯……谢谢……”绕了过去。
“吃人”的陷阱……
说起来，这也是因沼泽而生的城市。最初的时候只是一座小镇，拥挤着“猛犸猎人”——寻找泥沼中罹难的生物遗骸。普通的生物遗骸可以作为收藏品出售，特别一些的则可以掺杂入锻造的材料，如加入“肥虾钳”而闻名的漩涡大剑或是不知来源却具有电流属性的牙形刺。最高档的，那是发现远古魔法生物的遗骸，由于残留着岁月沉积的魔力，用一夜暴富来形容毫不过分。
不过话又说回来，再富有——平民还是平民，暴发户是不被认可的。贵族只能是有天资传承的魔术世家。
世界就是这样不公平，我已经深刻领悟到了这一点。
掀开楠木的叶片，作呕的恶臭。
嶙峋的红黑色岩洞，垂下的藤蔓一到洞口就已经枯萎。只有深绿的“蛤蟆草”顽强生长在岩窝。浑浊的水流在洞脚流出，积起一小潭猩红的潭水，如墨汁扩散。
洞口光秃秃的斜土坡，显然经常有东西活动导致植被生长不起来。下方的土平台散落着黑色的骨架块。
“它有把食物带回巢穴再吃的习性么?”袖子半遮，盯着正在腐烂的半具鹿尸。
“不太清楚。”达尼尔却一副宜然自得的样子。
米兰达迅速带上了口罩，在箭筒中施加了'风旋'——随时间衰弱的速度、锐气加持，以提高穿透力。
“你不是准备进去吧?”我看着忙得不亦乐乎的她，“咳、咳，我们有么……?”
“没有多的口罩哦～抱歉。进去……?怎么会～我们进去那就真的是太不明智了～只是先做好准备。要进去的是它～”含糊说着，摇了摇玻璃罐中蒲公英绒絮样的漂浮东西。
“这个是什么?……呕……”
“'雪沫'。”达尼尔答道。
不禁有些怀疑他是在怎样的环境下生活的……居然对血腥味毫无触感……
“你有事么?”达尼尔瞅了我一眼。
“没……”
蹲着的米兰达食指、中指一探，熟练夹勾出了固定翻盖的金属丝，掀起了木塞，“它是远程探索用的植物种子啦。”
“哦……”
若有若无，一晃而逝，似乎有极细的森光藤蔓从米兰达指尖连入了一个“白绒沫”。接着，那个沫沫独自摇摇晃晃飘了出来。
“可以了。”扣回木塞。
投影水晶内部的浑浊逐渐淀清，浮现出雪沫的视角。
“你们准备好哦～如果惊扰到那只熊的话，或许会突然跑出来也说不定。”
“嗯……”抽出了湛卢，我紧盯着洞口。
发光的小白绒在对流中一摆一颤。
极为有限且眩晕的视野……
飘上洞顶。
松落的红岩在探索中逐渐化成黄色的岩块。
湿漉漉的渗水，一簇簇高低的石钟乳。
嗅觉渐渐适应……
稀疏倒挂着猪脸的蝙蝠，岩缝陈年坚固的蝠粪。
啧……说吸血蝙蝠是潜在的自爆炸弹毫不过分，这种顽强的生物天生有着抵御诅咒的本能，而伴随这的，是它身上可能携带着大量的诅咒。换句话说，被它叮上的话，如果运气不好，是一件相当麻烦的事……
微微的湿气壁。细碎的闪光，流水沉积形成的层层叠叠贝窝。偶尔涓涓的细流——还是清澈的。
到底了么……
横亘的乳白色亮晶晶石瀑。
雪沫缓缓下移，紧张到了极点。
干燥的盘曲堆积麦草，大片浸染的暗褐色。
血迹……
黑棕的粗毛，凝固粘连血块。
心跳。
白色的细密边锯齿，干燥。半身大的惧嘴，倒刺的白僵舌苔。
相视了一眼。
米兰达继续操纵小白绒。
——棕浊的瞳孔。
一动不动。
“好像已经死了，没有呼吸的迹象。”米兰达纠结着，试图咬拇指又放下的动作。
“我们两个去看下吧……”拍了拍达尼尔。
“恩。”
“小心些……这个是'山主草'”米兰达把两条翠绿黑藻样的植物缠到我和达尼尔耳上，“可以听到我说话。虽然是单向的……哎呀，带上吧……我会监视好那具'尸体'的变化的。”
达尼尔绷弓在后戒备着，进入洞中，本以为会加重的恶心味道却反而减淡了很多。十分辽阔的穴道，足够五、六个人并驾齐驱。
手提着油灯，昏暗。
刚入时还是寻常的岩石，稍往里几步，两壁就逐渐点缀上了点点星光——反射的荧碎。
“这边。”
“恩。”
左边的岔道。
“你说……要是没死该怎么办……?”聊天缓解着紧张感。
“呵呵……谁知道呢……跑呗……你可以帮我顶一段时间。”
“想太多啊你……”
愈靠近，愈浓郁的血腥味。
没有惊扰到蝙蝠。
更加放缓了步调。
意外的很快就到了主室。
小心翼翼。
灯光照去。
胸膛不再起伏，确实没有呼吸，那是已死的巨物。刀剑不入的坚韧黑毛覆盖的腹部豁大的开口，嵌着一颗巨大的鳄齿，肥厚黄色粘着脂肪的巨大肠子已经流出在外。
放松收回了剑。
“这样就算完成任务了吧。”
“恩。”
“啊啊——！”
达尼尔尖叫着。
“小柠胆子还是那么小～”
身后的黑暗中突然冒出米兰达的身影。
“你想吓死我啊！”
“嘻嘻～”
“你怎么来了啊?”我问道。
“啊，无聊进来看看嘛。在确认这家伙已经死的透透的之后～”
“……”达尼尔一副郁闷的样子。
三个人用特制的锉毛刀利索分割着宝藏般的遗体，紫胆、熊掌……包裹入散发着寒气的湖纹叶中。
莫名的，脑海突然回忆起了她的感慨——“尸体会说话啊！”
不知道她现在怎么样了……少年轻轻叹息了下。
“喂喂。”忽然发现了问题，“它的肚子和肠子里为什么都是些纤维植物?”隔着半透明的肠道。
“熊是杂食性的啊～怎么了～”
与米兰达不同，达尼尔一下脸色阴了下来。
“它可是吃了那条帝王鳄的欸……”
三个人的动作稍微迟缓了一下。
“你们两个别开玩笑啊……除了这家伙还有什么能咬开鳄甲……”
“检查一下。”
“恩。”
连肠壁筋膜也极为坚韧，剑划了很久都划不开。
一路拨开查探。
恶臭的糊状物。
肉质物只在肠道下段发现了一些，但这大概是昨天吃的了。
“誒……”停下手，歇了歇，“无论如何，现在至少可以确定的是它和帝王鳄发生过争斗。”摸着那颗致命的巨齿。
“恩……鳄鱼踩扁的凹陷印子也确实是毛毛熊的。”达尼尔比对了下，“只不过当时可能它也受了极重的伤，所以已经无力进食，苟延残喘回到洞穴后就死去了。”
“所以唯一的问题是，是什么东西吃了帝王鳄残骸。”米兰达总结道。
昏黄狭小的视野加剧着紧张。
“那也是很可怕的东西啊……”
“看痕迹应该不会是其他帝王鳄。”
“嗯……”
三个人都陷入了思考。
“算了!别想啦!这也不是我们的事!”米兰达把斩获收入圆筒形的粗糙斜挎包，“赶紧回去吧。”
“嗯……”
一想到四周可能还活动着未知的巨型生物就让人觉得不安。
略微焦急等待了一会，米兰达终于收拾好了东西。
刚迈了几步——
“等等，子夜。”达尼尔轻声拉住了我。
“怎么了么?”
“你有没有觉得……地面在晃……?”
米兰达同样担忧地捂着胸口。
那是极轻微的晃动，似乎是什么东西在走动。
已经很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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