灰羽，男，十七岁。
总是强烈地感到活着是毫无意义的，然后发现，原来其他人也这么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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青深谷的小镇座落在一处幽寂的山谷边上，一栋栋不会超过三层的房子不算整齐地排列在街道的两边，这些房子大都给人一种旧时代的感觉，墙体伤痕累累，单调的灰色附上青苔，简陋。
不过也有那种让人眼前一亮的房子，那是具有童话色彩的洋房，墙壁漆成白色，一个欧洲风格的庭院，被布满爬山虎的围栏圈住，那里有一片青葱的草地，一张小圆桌，和一个竹条凳，这就是所谓有钱人的房子吧，而且房子的主人常常是不在的，这样的一间房子却不用来居住，难道房子这种东西对资产阶级来说只是奢饰品的一种吗。无论如何，我总是在镇上那样的房子前稍加停留……想像着某一天或许能够被房子的主人招待，并卷入非现实的事件之中——类似这样的蠢事。
小镇总体被青翠的茂林层层包围，一条小溪从西边的山谷延伸出来，几乎横穿整个小镇，并向东南而去，在下游的尽头汇做一处清澈的湖水。还有一条作为主干大道的石砖路从小镇南面直达北边，那里的外围有列车站和高速公路，是青深谷与外界交流的桥梁。
距离青深谷最近的城市也要坐近一个小时的公交车，交通不便，不过青深谷也没有因此成为那种落后的地区，这里从来不缺少现代文明的气息，镇上有教学设施齐全的学校，体育馆，各种餐饮业服务业在镇上也相当火热。
青深谷的小镇自然景观优美，有发展旅游业的潜力，但是却从未出台过相关的决策。似乎是因为小镇的住民不欢迎外人，小镇在思想上也有保守的一面。
青深谷的小镇是一个清净的地方。
在小镇变得安静下来时，街道上总是会响起风声摆弄野草树叶的萧索声，沙沙的轻响，在耳边变成一阵单调的低语，这个时候我就会产生一种无力感，被一种陌生的感觉所困扰，我只能一个人孤零零地承受，周围的一切在这一刻变得模糊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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长达两个月的暑假，终于进入最后十天的倒计时，回想起来，这段漫长的时间里，我是以一种浑浑噩噩的状态度过的，内心感觉不到痛苦，只是和过去一样，思考着要怎么消磨这段冗余的时间。我一直像是这样去生活着，也习惯了这种精神麻木的状态，既不高兴，也不难过，没有感觉。所以，接下来十天也一定会是如此吧，已经没有挽回什么的余地了。
我的情绪持续着消沉。
山谷，据说小镇西边的那个山谷有野兽出没，熊或者野猪之类的，出现什么都不奇怪。因此，镇上才会每隔一段时间都特别发布一次公告，告诫居民们不要独自、擅自地进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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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被遗忘的某个角落里，正进行着稀疏平常的对话。
“夏天的晚上，可以用肉眼看到的星星会变多吧。”
伊神和我在某个公园角落的长凳上发呆，他看着前方开心玩耍的小孩子，我也看着前方开心玩耍的小孩子。
我先是随意地做出回答。
“星星？那是当然吧，这里好歹也是乡土小镇，本来就比城市容易看到星星，更何况是在夏天。”
一年前还住在城市里的我，从来不知道夜晚的星空这一回事，城市的天空是一道深幕，月亮也常常躲在云里，人们的头顶总是一片漆黑。
“镇上的视野还是不算好，所以，晚上要不要去山上，去看一下星星吧。”伊神提议道。
“原来你还有这样的爱好啊？真是意外。”
在我看来，伊神更像是一个粗线条的人。
“想看星星是骗你的，其实我只是想去山里，你也从来没去过吧。”伊神说了一句不知是不是掩饰的话。
“听说山里可是有熊哦，况且被别人发现的话，会被骂的。”
“我们是深夜去啊！熊也要睡觉吧？而且有熊在山上出没什么的，也只是传说，根本不是真的，没有人会责备我们啦。”
“就算没有熊，野猪或者蛇也很糟糕吧。”
“顾前瞻后地可就看不了夏天的星星了，哪里也都去不了。”
唔——确实如此，暑假只剩下十天了。
但是最后关头的我还在做着名为忧郁的睡梦。
去山上看一看夜晚的星空……
这件事情或许蛮有意义的，至少比起和伊神成天在镇上四处周游，又无所事事来得好，况且，说不定我还可以观测到不明飞行物，然后拍下照片来，一举成名。
不现实的设想。
果然还是没有意义的一件事情吗。
我消极了。
“可是啊，就算要去看星星，我也不想和你一起去啊。”我不知不觉就说出了绝情的话语。
“呜哇，又没有别人会和我们同行……你也没有其它朋友吧？”
伊神大受打击地嘀咕着。
不过他说的没错。
“在这个小镇上，我确实没有朋友。”
“喂喂，你是不是把我给忘了，真是的。”
伊神无奈的笑道。
我还以敷衍的笑脸，然后不再去理会他。
“你这个表情是什么意思啊！”
他暴走了。
我看着眼前快乐的画面。
视线前方的小孩子们在玩躲避球，为什么他们能笑的那么开心呢，实在是想不透。
我已经忘记了那种快乐的感觉了，和所有人一样，忘记了那种无所顾忌的快乐，这是习以为常的事情，这是平平常常的事情。
天空飘着一朵云，是特殊的形状，不过对于这样的发现，开心不起来。
只是看着云朵缓慢移动，时间在流逝——我这么想道。
生命在流逝——我这么想道。
然后，
没有然后。
思考终止了。
就好像无法把思考进行下去，抑或是自己拒绝去思考下一步，像是明明知道棋局已经结束了，却怎么也不愿意承认自己被将死了一样。
看着因为我表现的很冷漠而生闷气的伊神。
他确实是这种时候的我，唯一的同伴。
我离家出走已经一周了，我不想回家，又无处可去，只是最大限度利用自己的钱，勉强生活着，像是一只野生动物。
可笑的是我用来维持所谓流浪生活的，也还是家里给的零花钱，一旦这些钱花光了，我的流浪就被迫终止，最后我又会回到家里去，廉不知耻。
另外一位流浪的同伴，伊神，他的头发有明显染过发的痕迹，暗红色，不消仔细看就看得出来。伊神穿着邋遢，身上有不少和人打架后的痕迹，简直就是一个不良少年的形象。总是用不屑的眼神待人，不喜欢上学。伊神违背家里人的意思，加入学校的足球队，他是队内主力，为了这件事情，甚至曾经和家里人大吵一架。我们这些学生们，都觉得成为校队主力是非常了不起的事情，但伊神的父母似乎对此感到有些丢脸，虽然这只是伊神自己的一面之辞，我们不清楚他家人的想法。不过伊神的家境非同一般，父母相当严厉，对孩子也毫不留情——这些已经不是什么秘密。而上述的一切，都导致伊神总是被赶出家门。
我们是离开家的同伴。
“我已经因为翘掉钢琴课这件小事就连续三天回不了家了，我好想念自己的房间和自己的床，我想玩电脑游戏，我还错过了昨天绝不能错过的球赛直播。”伊神苦闷地数落起自己的遗憾。
太夸张了吧——我苦笑着。
“那你以后别再翘掉钢琴课，别惹你妈妈生气不就好了。”
“唉，哈哈……”伊神双手抱着头，敷衍地笑了笑。“学钢琴嘛……一开始还觉得会挺有趣的就是了。”
“总之你就是更不想学钢琴吧。”我吐槽他。
“因为我觉得我坚持的话，他们还是会让步的嘛……所以就决定要抗争到底了，革命尚未成功。”
“说不定就是知道你会这么想，所以你家里才狠下心来的。”
“呜哇……残酷的事实……”伊神失落起来了，像是在哭啼般的哀鸣。
也许他并非没有猜到事实会是这样。
只是不愿意面对现实……是这么回事吧。
“喂灰羽。”
他叫了我的名字，所以我的视线头一次从前方转到他身上。
“啊嗯？”
“今天晚上十点，就在这个公园见面吧，我会准备好手电筒和宵夜，你只要准时到这里就可以了，一定要来啊。”
看来伊神坚定了决心要实现自己的观星计划，而且他声称自己会准备周全，这样任谁都会有点心动吧。准备工作由他搞定，我则只用负责游玩，最完美的任务分配。
不过。
就这样擅自就和我约定了时间地点，他真的很想去山里、或者是去看星星吗。
伊神打着哈欠从长凳上站起来，打算要走了，大概是要回家吧，想要试探看看，他的家里人是否已经决定原谅他。昨天和前一天都失败了的尝试，不过至少要拿到换洗衣服，似乎是这么打算的。
要是这么让他走掉，就意味着晚上一起去山里的计划已经定下来了，那可不妙。
我提高了音量喊道。
“所以说——我们两个男人去看什么星星，那也太无趣了吧。”
伊神扭捏起来。
“哎呦，不要这么说嘛，人家想和灰羽一起看星星啦。”他没有转身，只是举起一只手臂示意着在此道别。
我跑了起来，抬起脚，毫不客气地让他的屁股增添了一个脚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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公共澡堂的生意很冷清，大概是因为像我这样有家不回、性格怪癖的人并不多见吧。只不过经营这个澡堂的两位老夫妇见到我却是很高兴。
“今天又来了啊。”
“怎么了，难道不欢迎我？”我打趣地反问他们。
“不不不，请留步！你是客人，我们当然是欢迎你啦。”
“不过还在和父母吵架吗？这样不好啊，什么事情都能和家里人好好说啊。”澡堂的老爷爷似乎对于我不回家的事情很在意，他插了一句嘴。
为了向他们隐瞒我离家出走的原因，于是我谎称因为和父亲吵架才怄气离开家。
毕竟是外人的事情，他们没有多嘴，这也许是他们作为经营者一直以来的心得吧，总之因此我松了一口气。
简单的几句寒暄，就像是在进行一道必经的程序，而我和这对老夫妇只是在遵守某种规则，把这段对话进行完毕。
只有该说的话按照规则都说了一遍以后，我们才各自得以从某种情绪之中脱身。
一如既往来到某个淋浴的单间，在封闭而孤独的空间里，心情感到轻松。
会有这样的想法，也许是罹患幽闭行为障碍的前兆。
喷洒的水淋浴着因为坐了一天而变得僵硬的身体，闭上眼睛，思考在温水热气之中慢慢地醒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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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家伙怎么还没来啊，唉——”远远地就听见伊神长长的叹气，繁星点缀着天空，半个月亮悬挂高空的夜晚，并不是最适合看星星的日子。
也许真的应该相信伊神所说的，他只是想去山里面做类似探险的行为，而看星星只是一个幌子。
更何况又不是和喜欢的女孩子一起去，就算发现流星也不会觉得兴奋吧。
确实如此，我们两个的话，比起星星，也许遇到山谷里的野兽还更有趣一点。
我向四面阴深的公园内走过去，靠近了不断传过来的叹气声。
“灰羽！”伊神从中午时坐着的长凳上跳了起来。“你这个混蛋终于来了啊！我还以为你放我鸽子了，已经十点二十分了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伊神抓狂起来了。
“抱歉啊，到刚才为止才想起来你还在等着我呢。”我吐了吐舌头笑道。
一点也不可爱。
“约定好的事情给我一直记住啊！难怪你没什么朋友啊！”
“好了好了，说起来你有说会带好宵夜的吧？”
“难道你是为了这个才来的吗！我对你真是服气了……”也许因为太激动了，伊神突然消沉了起来，他督了一眼长凳上的超市塑料袋。“……吃的东西都带了哦。”
透光的袋子里面摆放的明显是各类薯片，布丁，几罐可乐，以及咖啡这些不容易腻的零食。
看到我满意地点了点头，还附带一个干得好的眼神。
伊神深深地叹了一口气。
我微笑着转移了话题。
“总之接下来怎么办，要怎么去山谷那边。”
“我们要绕一下远路了。放心好了，路线我已经规划好了，一路上都不必担心有人来阻挠我们。”
就这样，在寥寥数语后，我们出发了。
青深谷小镇上有一部分地区是没有街灯的，是属于漆黑一片的地带，我和伊神平时活动的地点大都分布于小镇的中心区域附近，再往西边，也就是靠近山谷的地方，就是相对比较荒远的区域了，晚上的路上也没有街灯。
“我们接下来要到对岸去。”伊神把我带到了青深谷溪流的南岸，溪的两岸跨度不大，这一段溪水也不深。
“喂，要到对岸去，其它地方不是有桥可以走吗？”
“那样会被看见，笨蛋。”
“你的意思是我们就这样走过去吗？”我看着溪水中的石头和泥土，产生了退缩的想法。
“喂，你不会是怕了吧？”
伊神利落地卷起裤腿，提着自己的鞋子和装了宵夜的袋子，准备要挑战这处溪流。
只是踱过这条涓涓细流的小溪其实很轻松，困难的地方在于踏出第一步的决心。
我不是习惯接触泥土或者河溪的人，这意思是我没有那样的生活习惯，穿着鞋子踩着街道上的石板，或是靠在舒适的沙发上才是我一贯的习性。相信大部分人都是如此才对。
“喂，伊神，这个水好像很脏，你背我吧。”
“为什么你自己不努力地尝试一下啊！”
“顺便给我一包零食吧。”
“你只是在想怎么让自己变得更轻松而已吗。”
“还有，不许让水溅到我。”
“不要命令我！”
得寸进尺的家伙，我在心里对自己做出了评价。
我学伊神的模样脱了鞋和袜子，然后仔细卷起了裤腿，在伊神之后走进了溪中。
脚陷入淤泥般的触感，恶心。
水也很冰。
明明是夏末的夜晚，溪水却有着不一样的温度，超出常理的事实，是意料之外的，这让我吃了一惊。
代替抱怨，我把水泼向了伊神。
“我认真想要杀了你！”前面传来冷静的声音。
我没有理他。
溪水拂过大腿过半部位的皮肤。
我们缓缓向对岸踱步着。
抵达岸边。
然后我们看到了秋寻。
秋寻。
她是一个我或者伊神都一定感到陌生的女孩。
但是对于她的名字……对于“秋寻”这个名字以及关于这个名字的传闻，我们、只要是青深谷的居民，就一定都相当熟悉。
不如说，我一年前才搬到青深谷的镇上居住，我对于秋寻的了解，反而没有那么深刻。
不管怎样。
在夏末的夜晚，我和伊神，碰巧遇见了她，穿着白色的衬衫，穿着淡蓝色的短裤——适配这个季节的穿着，倒没什么意外的，只不过，她以痛苦的模样，跪坐的倒在几棵树干之后的沙地上，灌木丛将我们之间隔离，夜晚的黑色充斥着这个场景多余的部分。
鲜血，从她的大腿破裂的创口之中溢出，一片片的殷红，和沙尘混合覆盖着白色的皮肤，构成一幅让人感到不适的画面，我和伊神没有走过去。
并非因为我们是那种对行善往往感到抗拒的人，甚至这份冷眼旁观的态度也不是意外。
有人受伤了。
尽管如此。
那个人是秋寻。
是那个不幸传闻的女孩。
一个总是传出不幸的女孩。
家庭暴力，虐待，监禁。
让我们这样的普通人敬而远之的传闻。
现在她受伤了。
意识到这件事情很久，我才首先走了过去。
脑海里不断回忆起关于那些不幸的传闻。
（青深色的死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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