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人欢声笑语的处理着饭后的残局,望着已经卸下了武器,认真的收拾着桌上盘子的吉榭尔,萨琳娜的心思又飘到了远方。她过了很久安逸的日子,听到魔族对人类的宣战时,她的内心还是懵懵懂懂的。
无数来教廷寻求帮助的人都被挡在了教廷之外,只因为这次需要帮助的人数量实在是太过庞大了。她们这些见习的圣职者见不到那些希望帮助的人,甚至她也是来到教廷之外后才知道原来一开始就已经有那么多人来了教廷寻求援助。
“天神让他们的圣职去拯救世人。”
如此,许多人都将希望寄予了教廷。然而当教皇给予她那只用来寻找‘龙族力量’的法杖时,她却没有任何的实感。不如说,是因为没有这种危机感,才没有这种实感。她的注意力全被这个帅气的女孩子吸引了过去,这个人全身上下都散发着一股特殊的气质。
她一开始还联想到了骑士与公主,现在她的心里却幻想着能和她两人过上平淡的日子。假若现在没有魔族,假若现在龙也被屠尽,那么她们倆现在会怎么样呢?如果她真的如吉榭尔所说,开玩笑似得嫁给了她,那她们应该会找到一片深山躲进去,过着与世隔绝的生活。
不需要像现在这样如此富丽堂皇的房子,只用一座能遮风挡雨的小木屋即可。当冬日来临时可以抵御严寒,在屋内可以升起炉火。幸运的话,或许能找到半羊人的国度,听说他们其实不介意人类住在他们的周围,只要人类对他们友善。
因为同性之间的恋爱是只有贵族才能拥有的。
‘所以她才一直期盼着到达科恩帝国的时候么?’
只要穿上科恩人的服饰,吃科恩人的食物,用科恩人的文字,融入到科恩人的习俗之中,便就是科恩帝国的子民。而在科恩,每个阶级的人都能安居乐业,喜欢自己喜欢的人,过上幸福祥和的日子。
那位伟大的科恩皇帝仿佛是只会存在于传说中的王者——
‘但是,不可能的吧……’找到了需要找的东西之后,便必须回到这片大陆上来。否则,就是放弃了自己的‘使命’。这片大陆上的人民,也会陷入苦难。她在教廷时没有见过人的逝去,可现在她已见证过两个人在她面前的离去。
‘那个叫做“米甸”的国家,到底怎么样了呢?’趁着吉榭尔自告奋勇跑去收拾出一间今晚用来睡觉的房间之际,萨琳娜像游魂一样来到了宅子大门旁放着教廷法杖的地方。那支法杖的外表十分的朴素,漆黑的外表下似乎是木制的内心,在头上有个死死扣住了一块有复杂雕花的圆形金属块。在那块金属的下面隐隐的用通用语刻着一排小字——“天神让他们的圣职去拯救世人。”
正当萨琳娜想去触碰那只杖时,一个浑身是血的女猎人推门而入,倒在了地上。
“您没事吧?!”萨琳娜赶忙将那位女猎人扶起,发现她的身上充满了各种像被刀砍出来一样的伤口。她快速的反应了过来,为这位女猎人疗起了伤。
“米亚妈妈?”到处找不到萨琳娜的吉榭尔跑到了大门前,却看到了浑身是血的米亚——那也是抚养她长大的猎人。她的心被揪了起来,赶忙跑到了米亚的面前。在看到萨琳娜正在治愈的伤口是刀伤的形状时,不知为何松了口气。
而当回过神来的米亚看清楚眼前的吉榭尔时,却睁大了眼睛——那眼神中包含着惊讶、失望与愤怒。最终让她站了起来,狠狠的扯住了吉榭尔的衣领。
“所以说那些传闻是真的?!”她比吉榭尔要矮上一截,所以吉榭尔被扯着衣领弯下了腰。她们之间的脸几乎都要贴在了一起,但仍能让萨琳娜看见米亚那因为愤怒扭在一起的眉毛和吉榭尔毫无波澜的面部表情。
‘发生了什么?’这是萨琳娜脑中第一个浮现出的想法。
“你绕过了米甸对不对?!你绕过了米甸,直接来到了萨克顿对吧?!”她的声音因为愤怒颤抖着,伴随着粗重的喘气声。
“是的。”吉榭尔的回答十分的简短,声调也没有一丝起伏。这样的吉榭尔,萨琳娜是第一次看到。
“哈,啊哈……”米亚松开了吉榭尔的领口,向后退了几步。“果然是这样……你果然……没有放下仇恨么?”
“我放下了。”和之前的回答一样,没有任何变化的声调。这样肯定的答案,却莫名的给人了一种模棱两可的感觉。“所以,我只是没有去救他。”
“那么那个国家的民众呢!许愿你母亲死亡的只是他们的国王吧?将你丢在森林里面的也只是他们的国王吧?而且那个国王已经不在了啊!现在是那个国家国王的,是他的儿子啊!”她竭力的朝吉榭尔喊着,眼角因为愤怒流出了泪水。
“他不救我,我不去救他的儿子。本来我到那里的时候,他们的边境都已经不行了。再进去他们的国家抚慰那些可能活下来的人,对我们来说只是去送死罢了。再东边一点的那几个国家教皇也没让我们去,只是不巧的我们到米甸的时候它也变成了不能去的国家而已。”
“你……你……”米亚大喘气着,怎么都说不出话来。
“话说回来,太好了呢,米亚妈妈~”突然,吉榭尔又露出了如往日一样的笑脸。“好在萨琳娜在,不然不知道您的伤该怎么办呀~什么吸血鬼这么厉害?能把你伤成这样?”
“你闭嘴!不要叫我的名字……不要……不要叫我妈妈!”她大张着口,好像还想喊出来些什么,却把到了嘴边的话吞了回去。接着,她推开了吉榭尔,向屋内走去。没有再回头看两人。吉榭尔的表情却仍旧是微笑的。
但那一刻,萨琳娜突然觉得吉榭尔十分的陌生。
“别介意啊,米亚妈妈过去就是那样~她已经好几次的叫我不要喊她妈妈了,尤其在我成年后。”吉榭尔笑呵呵的关上了大门,转头却发现萨琳娜已经退开了好几步。
“那个米甸的国王,是什么人?”萨琳娜抱胸戒备着,浑身颤抖了起来。她不想听到,不想听到那个她意料中的答案。
“许愿我的生母献上血肉的人。”她又变回了那种毫无波澜的表情,和毫无起伏的语调。
“你……骗了我么……米甸那里……还有可以救回的生命么……”萨琳娜觉得自己仿佛正在一步一步的走进深渊,走向了伸手不见五指的地方。眼前的这个人像被撕碎了一样,浮现成了比吟游诗人描述的还要不一样的存在。
“我说过了,进去去寻找那些可能活下来的人,对我们来说,是找死。我不会死,你会死。”
“那你……真的放下仇恨了么……是,真的放下了么?”她不确定,她对吉榭尔的这种状况无法理解。那个只是想要好好生活的,放下仇恨好好生活的人,真的存在么。
“放下了仇恨之后,不代表我就要去救他。”吉榭尔一步一步的冲着萨琳娜走了过来,每走一步,萨琳娜也向后退一步。最终,吉榭尔将她逼到了墙角。
她无路可逃。
“我说了,我是个凡人,不是复仇者,更不是英雄。”此刻,她的声音第一次有了变化。那像是隐忍着怒火,将声音压在了喉咙一样。她将嘴巴贴到了萨琳娜的耳旁:“我没有只身一人去拯救杀死自己母亲,还企图将我也杀死的仇家的圣人之心。”
她放开了萨琳娜,转身走开。
“那我呢!你那时候有考虑过我的感受么!”意外与自己脱口而出的话,萨琳娜叫住了吉榭尔。“我可是圣职啊!救人是我的职责啊!”
“你救得了他们么?”吉榭尔别过头来,那微笑就个嘲讽的表情。“你知道,魔族到底有多可怕么?我们那次遇到的那只食人魔,你可以想象一下它们几十只几百只向你跑来时你该怎么样吧。”
萨琳娜一句话都说不出来,瘫在了地上。吉榭尔见状,想过去扶起她,却被她推开了。
“我是在救你的命。”她很严肃的说出了这句话。“这样我们才能完成使命,去阿斯卡大陆找到精灵们的援军,才能去科恩帝国找到教皇要的东西。”
“你真的想过回来么?!”萨琳娜质问吉榭尔,她第一次对这个人有了如此强烈的不信任感。“你嘴巴里一直都在讲着科恩帝国有多好多好,你是不是决定到了那里就不再回来了!”抛弃抚养你长大的猎人,抛弃这片能称为你的故乡的大陆,再让我也丢失我本职的信仰。
吉榭尔居高临下的看着她。月光从吉榭尔的身后穿来,将萨琳娜照在了她的阴影之下。而她,一句话也没说。
“回答我!告诉我啊!”
深渊已经吞噬了萨琳娜,将吉榭尔变成了一个陌生人。她的形象开始变得扭曲,不是人们害怕的复仇者,不是人们仰慕的英雄,甚至不是她的护卫,不是那个‘单纯的白痴’……
——不是那个‘平凡的人’。
良久,吉榭尔终于张开了口:“教皇其实要用那个杖寻找的,是龙族的力量。那个力量在科恩帝国里,龙族的遗迹中。我们到达阿斯卡大陆还需要一个月的时间,到了那里后还需要去寻找精灵们的王都,在那里寻求精灵至高王的觐见。只有这样,我们才能得到精灵们的援助,并搭乘能去往兰德尔大陆的‘破晓号’。”
她像是在阐述任务,对着自己的上司。
“您的房间是二楼左边楼梯旁的第三个房间,洗澡的热水也已经准备好了,浴室是在一楼厨房的后面。要是还需要清洗衣物的话,浴室的旁边就可以了。洗完后,晾衣间在后门出去的右手边。”
吉榭尔立正站直,将右手握拳横放在了自己的心脏上,深深地向萨琳娜鞠了个躬——这是教廷的护卫和圣骑士才会用的礼仪。除了在教廷第一次与萨琳娜见面的时候,吉榭尔第二次对她行了这个礼。
“那么,祝您好梦,萨琳娜大人。”
她走上了二楼,萨琳娜一直看着她,直到那抹红发消失在视线内。
‘陌生人’
——这是此刻她脑中唯一能浮现的词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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